童心颜眉拧得更紧了。
她最讨厌人跟她打亲情牌,毕竟她没有什么亲人。
“悦儿,你求我也没用,洛枭犯的事,都是有铁证的,就算我不追究,他依然逃不掉法律的制裁。”
“你先起来,别……”
再三被拒绝,洛悦明显怒了。
抓着童心颜的手,像是要捏碎她手腕一样,力度很大。
“嫂子,你一定可以帮大哥逃过制裁的。嫂子,大哥他是真心想要娶你,跟你在一起的。请你看在他真心真意对你的份上,放过他。”
不提洛枭还好,一提他,童心颜就觉得肚子里翻江倒海的,怪恶心。
按理说,就前段时间跟洛枭的相处,也还算和谐。他对她,也算得上是关怀备至,可不知为何,他的种种示好,都能激起她的厌恶。
好似他就是她的不喜欢。
童心颜再拉洛悦,可她执拗不肯起来,便也不再管她,拿开她的手,“抱歉,不管你来求我多少次,我的答案都是一样,不可能。”
头也不回就要离开。
“你凭什么把我哥当成你痛苦的根源?你所有的痛苦,都是大,冷墨寒带给你的。要恨,你恨他去啊,干什么把所有的责任推到我哥身上。”
洛悦也顾不得任何,对着她背影就是指责。
第一次见童心颜时,她还是冷知微,是冷墨寒的妹妹。那时,她是真心喜欢童心颜。
后来,童心颜被卷入了冷家的恩怨,蒙受不少委屈,也是愧疚又心疼。
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童心颜在她心里渐渐变了,不再是真心实意的喜欢,而是讨好,而后演变成厌恶。
之前她对童心颜和颜悦色,只是为了洛枭。她知道洛枭心里的苦闷,了解他想要什么。
而童心颜手里有老头的产业,如果惹她,就不利于洛枭东山再起。
如今,发生这样的事,她恬着脸来求童心颜,被直白拒绝,她的心如万箭穿心般痛。
“是,我哥是剥夺了你的记忆,是害得你人不人,鬼不鬼。可那些都是因为冷墨寒。如果不是他,我哥根本不屑碰你,更不会在你身上花费时间精力。”
“所以,致使你痛苦不堪的罪魁祸首,是冷墨寒,不是我哥。要恨,你也该恨他,而不是我哥。”
洛悦的声音不小,刚刚好可以在医院走廊里回响三次。
一遍遍,都听得童心颜想徒手撕人。
猛地顿住,转身,居高临下,冷笑睨着依旧跪在地上的洛悦。
嘴角不禁勾起一个弧度,眼神充满戏谑。
“冷墨寒,这几个字,也是你能随随便便污蔑的?洛悦,如果我没记错,你还有一个名字叫冷知微。”
洛悦会为了帮洛枭而诋毁冷墨寒,这让童心颜很意外。
在童心颜眼中,洛悦一直是个知分寸的人。
她不该是说出这种话的人。
“冷小姐二叔,就是冷墨寒的父亲吧。也是当初收养你的养父。就算你们没有血缘关系,就算你本家是冷家死对头,难道你就能忘恩负义,随便诋毁冷家?”
“洛悦,别忘了,前十几年,养你的,是冷家。把你当妹妹宠着的,是冷墨寒,不是洛枭。”
话落,利落离开了。
徒留长廊里的冷知意,还有怅然若失的洛悦。
冷知意看了看她,终究一句话没说,转身去了林慕阳办公室。
她本来有资格好好教训洛悦一顿,但被她刚刚的举动彻底寒了心。
冷墨寒生前对冷知微的心意,竟成了她攻击冷家,诋毁冷墨寒的根据。
对于这样的人,她无话可说。
*
当晚,十点左右。
童心颜犹豫再三,还是颤巍巍打开了冷知意交给她的信,那封来自她亲生父亲,石律的绝笔信。
听到他死了,她的心莫名抽痛。
因为可惜。
她还没有机会好好恨他,人就这么没了。
那无处安放的恨意,在身体里乱窜,搅得她心神不宁。
信纸皱巴巴的,都已经快烂了,应该是揉了很多次,又展开很多次造成的伤痕。
轻轻铺平,快速扫了一眼,眼泪却被刺激得泛滥成灾。
她看到了对不起。
对不起,宝贝女儿。
爸爸对不起你,我的女儿。
字迹歪歪扭扭,力透纸背,像是用尽了全力在书写,那一个个字里,刻满了他的愧疚。
童心颜不是被他道歉的诚意感动,更不是因为他道歉而原谅,轻松而喜极而泣。而是因为他的态度。
至少,最后的最后,石律还是说了“对不起”。
而这几个字,对于有些人来说,是一辈子都羞于出口,更不不会说出来的。
比如,老头。
他会为了收买她的心而毫不保留的分析自己,却从来不会道歉。
童心颜在心里想,只要你肯道歉,我就原谅你,就不会看着你晚年凄凉,在里面度过。
可他一次也没有。
信的结尾,是“我希望有来生,而我还会遇到那两位珍贵的女士,然后把她们装在心里,永远”。
她捧着那封信,久久不能回神。
心里突然空落落的,像是丢失了一小块。
从此,再也不会有父亲的存在。
翌日,她如石律所愿,把他的骨灰带到了西山山顶。
他说,想要站在高处,守望着他的爱。
她抱着骨灰盒,站在山顶,轻声询问“云巅之上,林深腾雾,你喜欢吗?余生,就此安放如何?”
她从这里眺望整座城市,刚好可以看到一方花园,里面种满了栀子花,洁白如雪,一团一团的,零星点缀着满园青夏。
“看到吗?以后我就住那,那满园栀子花的地方,你别忘了花期时起来欣赏。”
而后,抓起一把骨灰,蹲下身,将骨灰撒在杂草树木脚下。
她怕放得太高,会被风吹走,他不能站在巅峰俯视他的王国。
当她撒完骨灰,天空便开始下雨。不急也不大,似春雨一般淅淅沥沥。
当树脚底下再也看不到骨灰,童心颜笑着离开了西山。
他的家,是安定了,再也不会跑。
傍晚的时候,天空阴沉得跟黑夜似的,黑压压的云层逼压着灵市。
童心颜心不在焉回到家,刚从车上下来,后颈一痛,两眼抹黑,便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