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显然,戴情云是一个做事利索的人,第二天一早,陈李威把险单给了戴情云后,戴情云就开车回了沈阳,她有自己做事的目的,所以临走前特意给陈李威留了一个自己的私人电话,说着后面如果有机会去了沈阳可以联系。
很显然的,所谓私人电话,不过又是一个新的、分门别类好后的另一个私域,对于戴情云来说,她已经摸透陈李威的底细,虽然没有看到陈李威开的车,更不知道陈李威家住在什么档次的小区里,虽然他买的保险不算贵,戴情云也见到了江涛,知道河蟹买卖是两个人搭火干的,一年河蟹没有赚钱只能说是因为有了保险而不赔,但她还是靠自己的方式,已经知道了陈李威的实力。
但一直到冬天,陈李威都没有给戴情云打过一个电话,戴情云也几乎都快忘了这个人,她手上的事太多,何况陈李威这样的人,她手里也不少,只准备第二年播种前,再推销下一款保险。
陈小松开学升大四,最后一年的大学生活学校的课不多了,大学专业学的是旅游管理,于是去了当地一个大旅行社实习,实习的主要任务就是收签证材料,整理一下往使馆递,偶尔带一带近处的团,但还不能独立带一个新团,对于实习的事情,陈小松谁也没说。
因为他谈了一个女朋友,陈培培,来这实习的更多目的,是带培培去旅游。
陈李威那边,一直没忘了和戴情云的见面,心一直痒着,只是对于庄稼人来说,初冬是最忙的,收完粮再去倒手卖,等到这一年的工作结束,也已经过了元旦,他有一个习惯,每次粮食钱下来,都要带着陈小松去买几件新衣服,当然这习惯,也是几年前老婆去世后形成的,因为老婆苦了一辈子,最后突然得了急病去了,一生节俭,实在是没享到什么富。
陈李威给陈小松打电话告诉他自己到了深夜,让他直接去左展等自己,陈小松来的时候,陈李威正在lv的店里给他看鞋。
陈小松在身后,远远地喊了一句“爸。”
陈李威还在打量着手里的鞋,头也没回,就问“儿子,这个鞋你喜欢不?”
sales赶紧趁热打铁“这是今年冬天的限量版!”
陈小松还没回答,一个女孩的声音抢着答了一句“叔叔,小松更喜欢蓝色。”
陈李威诧异的回过头,看见了陈培培水汪汪地大眼睛,从上到下穿的都是牌子货,和他对视后,不怯场的笑,嘴边还带着两个酒窝。
陈小松站在陈培培旁边,说了一句。“爸,这是我女朋友,陈培培。”
陈李威啊了一声,又转头把鞋放回去,看见隔壁那双蓝色的比这个便宜了三千多,他没说太多,也没想到陈小松会这么突然的带女朋友过来。
东北人都好面,陈李威给培培也买了一双同款鞋,而后两个人目送把培培送上了回学校的地铁,从地铁站回酒店的路上,陈李威就要和儿子单独聊几句。
“这小姑娘家里是做什么的?”两个人一边往陈李威住的酒店走,一边问。
“爸妈离婚了,和妈妈过,妈妈是打工的。”小松忐忑地回答,他知道,陈李威不想让他找单亲家庭的孩子。
“离婚?多大离的婚?”开始诧异。
“很小的时候就离了,对爸爸都没有印象了。”陈小松没有想过任何给女朋友家里做粉饰的想法,因为他也是从妈妈去世以后,才觉得自己家里条件好的,在此之前,一家人都十分节俭,他觉得自己和培培家也没什么差别。
“啊——”陈李威想起刚才看那孩子,穿的衣服。“她妈妈条件很好?”
“也没有,给人做月嫂,带孩子,在大连。”陈小松答。
“做月嫂?你女朋友穿这么好?”陈李威立刻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毕竟陈小松的生活费很高,但他现在穿的像个流浪汉,拎着刚刚买的东西像偷来的。
“你省吃俭用的钱都给她花了是吧?自己连双好鞋都不舍得买。”陈李威生气地说。
“和女孩子谈恋爱,给人家花点钱是应该的。”陈小松梗着脖子,在大街上和陈李威犟了起来。
“谈恋爱可以,结婚绝对不行,太现实了这个女孩子。”
“我就是要和她结婚的啊!钱都是我自己要给他花的。”陈小松停下了脚步,开始一字一句的强调。
陈李威想了想“那你还是分手吧,她看起来不是过日子的孩子,结婚以后只会更大问题。。”
陈小松突然有点生气,反问道“什么样算过日子的?我妈那样吗?一辈子都没享到什么福,然后说走就走了。”
“你这孩子,哪来的气呢?我不就说了两句,养你都养出孽了,给你买这么好的衣服、摩托车。”陈李威也恼了,抬高了音量。
“培培和我恋爱的时候,不知道咱们家的条件。”陈小松开始为陈培培说话。
“她也不是傻子,看你的摩托车就知道你家条件了。”陈李威气的直接在大街上怒吼起来。
“我们家也是单亲家庭。”陈小松突然说了一句。
“情况不一样,咱们家不叫单亲家庭!”
陈小松没再说话,本来说好的和父亲一起住,把手里的购物袋往地上一扔,反而就怒气冲冲地离开了,也没说要去哪儿。
深夜,陈李威标间酒店里,一个没有动的床上铺满了他给陈小松的购物袋,自己则是坐在酒店里往外望,对他来说,冬天实在是太漫长了,虽然冬天是一年来为数不多可以休息的日子,但老婆去世,儿子读大学,漫长的冬天,家里也没有一个可以说话的人。
他掏出手机,居然把电话拨给了戴情云。
戴情云也没想到,再见到陈李威的时候,陈李威和之前的样子全然不同,穿着一身的范思哲,还是金链子款,十分有暴发户的气质,
戴情云把他提出来的吃饭也是人均八百的餐厅换成了一个吃朝鲜菜的饭店,两个人吃晚饭,上菜前,戴情云从背包里,拿出来了一盒打糕,给了陈李威。
“驴打滚?”陈李威问。
“是打糕啊。我以前也在朝鲜饭馆端盘子的,现在没事还做点,你带回去,给小朋友也尝尝。”戴情云还不忘他有个儿子的事情。
陈李威拿出来,吃了一口,夸了一句。“味道还真是挺好。”
“现在怎么不做餐饮了?”
戴情云手晃了晃,故意转了转手腕,五个手指头都光秃秃的,没有婚戒,也没有什么别的东西。“我这手腕子有伤,做餐饮是比我这行赚钱,但是,我自己一个人到了这个岁数,以后老了死了,找个海一扬就好啦,搞那么辛苦做什么?”
陈李威又低头去拿了一块打糕,来掩饰自己的欣喜,默默的放在了嘴里。
一顿饭下来,戴情云就已经把陈李威的底摸得差不多了,于是便又提出来去西塔逛逛,毕竟今天是跨年夜,西塔那边有活动,沈阳的韩国人多,每次有什么日子,他都会来,这里让她有归属感。陈李威当然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他全任听对方的安排。
西塔的主街已经不允许机动车同行了,搭了一个红色的舞台,离老远就听到闹哄哄的韩语歌,挤得整个西塔人山人海的,还有几个小推车在免费分发小鱼饼。
两个中年人,各自拿着各自的小鱼饼,站在寒风里,看着台上带着墨镜模仿酷龙的光头男人唱韩国歌。
人群里,好多韩语,陈李威通通听不懂,像模像样的吃了三个小鱼饼。
“你参加过这种活动吗?”戴情云问。
“没有。”陈李威摇摇头,他只是一个农村老粗,赚了点小钱才慢慢旅游,这种和文化有关的东西,他是一窍不通。
“我在首尔的时候,参加过呢,那里比这边更热闹,这个人模仿的样子,是一个叫酷龙组合的主唱。”戴情云说。
“你经常去韩国吧?”陈李威问。
“经常去,去那里会有一种归属感,其实我爸爸是韩国人,但我很少和外人说。”戴情云说。
“为什么?”其实他更想问,那你为什么告诉我?
“我很小的时候,他就把我们留在了丹东,我们把这个定性为抛弃,但我长大后想过,也许他是朝鲜人,只是不得不,才留下我们,这样我会好受一点。”戴情云笑,看起来并不悲伤。
陈李威书读得不多,自然不怎么会说话,安慰人的时候也只能用大白话说。“嘿,男人嘛,没有不爱自己孩子的,可能有不想说的事呗,没准啥时候就回来了。”
戴情云笑笑,那头舞台上的人突然就开始用韩语倒计时了。
戴情云在下面,小声默默地跟。
她穿着韩式大衣,围着长长的羊毛围巾,大概有一米多长,看着舞台上的人即将要喷彩喷,吓了一跳,戴上了自己的帽子,左看右看陈李威没有帽子后,把羊绒围巾的另一头交给他。“快把头捂上,这个彩喷很不好洗。”
陈李威也是有生之年第一次,借了一个女人的围巾来“遮风挡雨。”
自从和陈李威吵架以后,陈小松一个月都没回家,等到了暑假,更是直接在沈阳租了个房子和陈培培住。起初,陈李威还打几个电话喊他回家,但他都无动于衷,只是每天机械地去整理资料,塑料的袋子里面,一个又一个的资料,有时候是以家庭为单位,有时候是以情侣为单位,他就机械的整理,再送到使馆去。
陈培培有时候会给他做三明治,让他中午上班吃,她做东西喜欢挤厚厚的沙拉酱。咬一口就从另外一边溢出来。
十二点,陈小松拆开自己的沙拉三明治,一边加急看签证,到了年底,很多去日韩的人,他拆开了一个黑色的塑料袋后,一边翻文件一边咬下去,果不其然,溢出来了,他着急拿纸去擦,却不小心掉到了资料上。
陈小松急坏了,正要抢救资料,突然看到那个申请人的名字——陈李威。
他把黑色的塑料袋整个倒出来,果然还有同行人,
那人眼熟,他想了很久,终于想起来了。
那个人是戴情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