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我被彻底束缚住。我怎么这么无力反抗,一身的功夫,一下子就被制住了。我甚至都没来得及看对方的长相和衣着。
还没到朴茨茅斯,我是在路上中的圈套。
这个偷袭我的只是一个人,也不排除他有同伙,但是动手的只是他一个。我从未见识过的招式和功夫,压倒性的力量,动作十分有章法。最让人感到屈辱的是,我竟然没有受伤就被他制服并且绑了。我拼了命地咬着牙,想咬舌自尽。奈何早有一团迷之味道的破布将我的口紧紧塞满。
这种无力感让我想起,被海盗掳走的牢房经历。无法反抗的无力感。怎么还会这样,我明明已经变强了,却还是这么的不堪一击。
他根本不理会我,自顾自地将我打包。
在他行云流水,又滴水不漏的操作下,我已经成了一个不见天日的蚕蛹。正当我想努力回想我是怎么落入圈套的,沉沉地晕眩感便袭来,心里惊呼:“好啊,你还下药了。”只一念飘过,刹那间便一切朦胧,失去了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
我感觉有人在轻轻揉着我的头发,并且呼唤着我。我却听不清,但感觉像是火狐。我在黑暗中摸索着光明的出口,却怎么也睁不开眼睛。
我真的好累,好累了,被一件件事,赶着,总是睡不安稳。本来全无头绪的路,也已经走了这么远,可前路依然全无头绪。
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到一双美眸正在凝视我,我的第一反应却是喃喃地叫了声:“姐姐。”
思维与视线逐渐集中,心慢慢地也在滑落。
她不是火狐,她是云心!那个我提防着的女人。
她见我醒了,既含着泪,又含着笑。
我艰难地支撑着无力的身体,一点一点地和她拉开了距离。我们等待着彼此整理好精神。
她看我一点点离她远去,顿时她的笑便减了几分,泪也多了几分。
她一定是替她哥来抓我的。我心里暗暗想着。
“为什么抓我。”我问云心。
“我哥要杀你,我……”她支支吾吾地说。果不出我所料。
“所以你这是帮你哥抓了我。”我语气已没有了焦急,我早该预料到。多少王朝为了争夺那个位子,死的人都数以万计。杀了我,其实与历史相比,牺牲少得可怜。
“不,不,不……”云心慌慌张张地直摆手。
“那为什么?”我问。
“我不想你死,我额娘也说一定要护你周全,不能有怨恨。“
“在那条船上,也是因为你让侍卫去找我,你才失踪的。”云心说着,眼泪在大眼睛里打着转。
“你也是哥哥。”她说着,终于还是哭了出来。她还是那个藏不住心思的小孩子。
可是她的话,却让我十分地不解。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和她哥不是一伙的吗?刚才抓我的那个人又是谁?她额娘说不能对我有怨恨是怎么一回事?我心里迷惑地想着。
“你额娘说不能对我有怨恨,又要护我周全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直截了当地问她。
“这……”她支支吾吾地又不想说。
我见她不肯说,便加重了语气。
“说。”我要求道。
“是皇上兴大狱的事,牵连极广,我家也受了牵连。”云心说着,两眼渐渐失了神采。
难道牵连到富察家了吗?她家算是外戚,怎么也会受到牵连?但我转念一想,名门望族间都是藕断丝连的,心里突然有了不详的预感。
“你阿玛和额娘怎么样了?”我心里突然一紧。
“他们都死了。”云心说着,眼泪一下子都涌了出来。
我的头嗡的一声。怎么会这样。那个像汉服小姐姐一样漂亮的云心额娘,怎么就这样死了?云心阿玛是将军啊,也有战功的,怎么这么突然。
这么说,云心是在临死前被她额娘,阿玛费尽心思送出来的吗?当初她告诉我和福宁的可不是这样啊,当初只是说,人没事,只是家财糟了点难,让云心来投奔我,图个安稳。
刚才抓我的人,便可能是云心阿玛手下,被他托孤之人。
我还没有理清心绪,一道闷雷就砸了下来。
“有人说,是你跟你阿玛提了李自成……”她再也压抑不住情绪,彻底哭了起来。
我整个人都呆住了,眼前的过往如幻灯片一般浮现,船……虎门硝烟……落魄的百姓……宫墙……道光帝……我那个时候,刚来这个世界不久,一心想阻止鸦片战争的爆发,可这国家已经烂透了,我反复思考着办法,御花园……西暖阁……我说了什么……我闭着眼睛都能清楚地记得。
皇帝听了我的话,沉默了好久,他看我的眼神,我现在还记得。
年老的皇帝,无尽的忧虑,长长地叹息。他反反复复,一遍一遍,想了多久,想了多少次啊。他也在犹豫。
细小的涟漪,泛着,泛着,终于荡起狂风巨浪。
平日里节俭仁厚的道光帝,仁厚得都被人说成是懦弱无刚……突然的雷霆,似乎让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
“我阿玛和额娘说:无论你说了什么,他们都不恨你。他们说:他们明事理的,他们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他们知道你,知道你阿玛是怎么想的,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他们不怨恨。”云心一边哭着一边继续说着。
“我阿玛还说:六阿哥从小就天资颖异,天性纯良,必成大器,是天下的福分。”云心哭红了眼。
我也哭了。
“我额娘和我阿玛嘱托不让我哥知道,就让我跟哥说他们去了宁古塔,那边也有亲戚,有照应的。我哥是后来才知道额娘和阿玛的事。他恨皇帝,他……”云心一点点说着原委。
她说着,我听着。眼前的她还是那个常来送点心的小姑娘……
我慢慢走过去,像火狐安慰我一样,安慰着云心。然后,噗通一声,给她跪下了。云心一下子懵了,哭得像个泪人扑到我怀里,我们两个依偎着,一起浸在无边无际的泪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