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板上,一片狼藉。对面的齐射刚过,短暂的装弹间隙,船长已经下令还击。
虽然船上有很多勋贵子弟,但并没有意料之中的慌乱,每个人都出乎预料的冷静和训练有素,华人水兵和英人水兵协力装弹,瞄准。
“开火!”随着船长一声怒吼,舷侧的火力全开,瞄准着刚才迷雾里闪光的修正位置,一齐喷吐着火舌,前船和后船也都跟随开火。
霎时间海面上此起彼伏地轰响,将寂静扫尽。
迷雾中再次出现一串串的闪光。
“卧倒!”船长再一次怒吼。炮弹紧跟着再一次落下。
所有人一边就近在战位处卧倒。木块纷飞,有人在惨叫,医疗兵奔跑着,其他人依旧干着自己的分内事,熟练的装弹,瞄准,等待再一次击发的命令。
由于隔着迷雾,双方第一轮命中都不高,许多炮弹或高或低地坠入海里。这就像是两个拳手蒙着眼打架,挥出很重的拳,虽然靠听力猜到大致方位,但命中还是靠蒙。
“开火!”随着船长的怒吼,第二轮齐射的火舌喷吐出去,经过校正了的炮弹,在大海的迷雾中,生出两团火红的花束。
挨过了第三轮的炮击,立刻,舰队舷侧的火力,全部集中到了那两团火红的花。
那两团花瞬间便增大了许多,十分摄人心魄。接着便传来震耳的轰鸣,那俩艘战舰发生了殉爆。这两条船算是完了。所有人都在等待着敌人的报复,但是出乎预料的是,按照刚才的节奏并没有等来炮击。
没有敌人的炮击,我方装弹已经完毕。
船长犹豫了一下,还是命令道:“开火。”
又一轮齐射,但是这一轮齐射像把炮弹射入了无边的黑洞或一片虚无中,没有传回来一点光,一点点声响。舰队继续向前开进,敌人似乎一下子又脱离了接触。
寻不到敌人的影子,舰队也没有继续开火,以保存弹药。
不少人送了一口气。
“就这,应该是被我们的火力吓跑了吧。”
“刚才那两条船铁定是沉了。”
“我就说嘛,鬼神见了我们的舰队也要开溜。”水兵们小声地嘀咕着。
船长一言不发看着刚才还喷吐火舌的迷雾,他沉思着。军官们依然紧张地一会看看船长一会看看海面。
检查了受损情况,舰体受了轻微伤,桅杆也破损了一块,正在修补加强。人员有伤亡,但是都不大。暂时看来应该无事,小约翰回到了他瞭望的岗位,船长也揉了揉他那一头金发,但是没说话。其他的勋贵子弟,纷纷拍了他,以示鼓励。他的小鼻子仍然红着,眼泪却渐渐消散。
甲板暂无事,我迅即跑回舱室查看云心,火狐和福宁。所幸他们也没有受伤。
我有点不相信危险就这么解除了,我想船长也是。但其他人却把这次遭遇当作一场胜利,从迷雾中出来,又到天黑,也再没有危险。前船和后船也逐次传来受损报告,和旗舰的情况都差不太多。
舰队依旧编队航行着,商船队尾随着,商船队也没有缺失。
月夜里,瞭望哨报告说海里发现大量碎片,船长,军官们,福宁和我也都上了甲板去查看。随机捞取一些,断定是作为前哨中的快船上的物件。
与那4条快船也属于暂时失联的状态,不见一条回航的,或留信的。
不晓得那4条快船有几条遭了殃,还有没有幸存的,谁也不知道。
舰队搜索着前进,忽然发现前方一条船的黑影,舰队中有一条船按命令靠拢过去,搜索检查。
这居然是一条幽灵船,偌大的船上,一个人影也没有。满是血迹,还有残留的兵器。这条黑影突兀地漂泊在海上,在寂静中平添了一丝诡异的气息。
舰队本想分一些人到那条快船上,却发现这艘幽灵船的船舵已经遭到破坏,桅杆也被做了手脚,已经无法继续航行,只能放弃。
现在船上因为这些快船的残骸,多少有些风言风语,但还算安定。
舰队依然航行着,瞭望哨也增加了,执勤的官兵警戒地瞭望着海面,不放过一点蛛丝马迹。
现在还不清楚敌人的动机和动向。
决策人员聚拢在海图周围,个个眉头紧锁,紧张地商量着对策,福宁和我也在旁边,福宁和我也在旁边。福宁依然只是看着,一言不发。
事情绝没有那么简单,每一个人心里都有数,除了敌对国家没谁会主动进攻军舰,除非落单的军舰,可能会被海盗打主意,这4条都是新式的快船,武备航速都出类拔萃,一般的船追都追不上。
敌人躲在暗处。怎么看怎么像是我们在一步一步落入敌人的圈套。那4艘快船能轻易解决掉,敌人的实力最次也能让舰队付出很大的伤亡,不止是现在这样。
现在战损比,也是我们更吃亏一些,我们才误打误撞击沉对面两条船,对面吞掉我们四条。
英人也是意见没有统一,毕竟这种情况谁也没有遇到过。过往的海战大多数时候也是堂堂之阵,至少知道跟谁打,知道对方舰船的大致数量。
现在敌人云里雾里的,4条船就这么没了。七嘴八舌的情况观察与战场信息,残骸的特征,都被一遍又一遍的梳理。英人的海军元帅听着还是没有作声。
所有人包括福宁和我都是一宿没睡,也在那个决策圈附近徘徊着。然而,直到黎明,仍然胶着,并没有一个统一的意见。
太阳还没有探出海平线,但是天空已染映了一些光彩。环顾四望,除了我们自己的船队,没有一点点敌人的影子,但谁也不相信敌人就这么消失了。
“必须要有所改变。”我心里反反复复翻涌着这一句话。我们继续这样,完完全全在敌人的意料之中,将会被牵着鼻子走啊。下棋这样下,也是必败无疑啊。
福宁还是那个鬼样子,现在不是死的是不是英人或华人的事了,极有可能被一锅端,无论地位多么高,也和普通的兵士一样,难逃一死。
“留下2条3等舰护航商船队,商船队和舰队拉开距离,绕远路。舰队准备决战。打起来,带着商船队徒增伤亡。”我突然在海图桌旁发声。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我身上。
“这人是谁?”
“你有资格发言吗?”种种质疑声便涌起来了。
英人的海军司令示意他们不要讲了,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海图,沉思着。
“你说你怎么想的?”英人的海军元帅看着我。
“我觉得,舰队,商船队,敌人应该只瞄着一个。分开的话,至少有一半是生。绑在一起都有危险。也不利于舰队决战。”我没有丝毫客套,直接了当。福宁也没有阻拦我。
英人海军元帅便与身旁的一个青年小声嘀咕,这个青年没见过,又身着便服,不晓得是谁。
“拆10门炮,留30个兵给商船队,那两条商船跟舰队。让商船队自己绕远走,暂定在毛里求斯会和。”英人的海军元帅下达着命令。
英海军的军官迅速传令,命令立刻就开始执行,人们开始紧张的搬运,调配和联络。
这老头比我还抠,一条军舰不给商船队留。这完全是让商船队自生自灭的节奏。
那么那两条商船便是载着黄金的,这个现在还是机密。福宁不知道,英人的军官们也不知道。
商船队与舰队隔的越来越远,渐渐的便看不到了。
谜底也越来越近,这伙贼人瞄着的究竟是舰队还是商船队?
整个一个白天,风平浪静,船速不很快,轮值的抓紧时间休息,当值的则是做着各项战斗准备工作。船上的人们像绷着的弓弦一样,又都沉默着。所有的人都在等在等待着,未知的腥风血雨。
傍晚,天刚刚有点擦黑,瞭望哨便大声报警,海平线便出现了船帆的踪影,所有的望远镜都四面八方地搜索着。渐渐地,那些海平线出现的帆影多起来了,所有人都明白,见命运的一刻就在眼前。
为节日装备的餐食都准备出来了,所有人随意取用,每人也分到一杯酒。
天空一点点暗下来,双方的距离靠近着,靠近着。所有人已经不再疑惑,所有人已对自己坦诚。
猎杀我们的舰队,数量竟是我们的三倍。
彼此规避着被切T字头,但是对方数量上的优势可以分出两支舰队出来,在海上像三条平行线慢慢靠近,敌人是不想放跑一条,摆出准备全歼的态势。
依然在射界外,敌人没有悬挂旗帜,着装也有意更改过,分不清国籍,肤色上也有差异。
突然,我乘坐的旗舰有一颗信号弹样的光弹腾地一下升空。所有人伴随着那上升的彩色的光,无比地诧异,我们的船上居然还有内奸。
形势急转直下,双方的距离进一步缩减着。
“不行,我们这样会被集火的!旗舰被击沉,指挥混乱,一个也跑不了!”我心里猛地一惊,对方为何不避讳我们的两侧火力,我好像明白了!
我直接走向英人海军元帅,他旁边的海军军官对我充满着戒备,远远地阻拦我,不让我靠近。因为刚才的信号弹的事,英人也怀疑是我们的人搞的鬼。
这时放信号弹的人,已经被逮到,被扭送过来。我一看,竟是个英人,令人费解,也解脱了一些我们的嫌疑。英人元帅挥手示意我靠近。
“说吧!”他说。
“他们应该想集火指挥舰,造成指挥混乱,全歼我们!”我说出了我的担忧。
“直接说,你想怎么办?”元帅直接了当地说。
“冲向一边,击溃他们,然后撤出战斗,寻机再战。不能再等了”我说。
“你到底是谁?”英人元帅问。
“清国皇子。”我脱口而出。我必须为我的判断配上点重量。
一旁的福宁,没有再为难,顺势点了个头。
生死存亡关头,英人元帅和我决定变阵。
“双纵队吧!”我说。
英人元帅立刻就明白了我的意思。
舰队中一半华人一半英人,英人里又多是勋贵子弟,不少人都是初临战阵。难免胆怯。
但是,他们都知道一个人的名字,纳尔逊!还有那堪称传奇史诗的特拉法尔加海战。
虽是勋贵子弟,战斗技能丝毫不逊于华人水兵。都十分优秀,舰队果断变幻阵形,像一侧的敌舰驶去。没有丝毫拖沓,每个人都极为专业熟练。
恰乘上风向,满帆,船速极快,抢了天时。
水兵们看见双纵队,又见升起了Z字旗,不由得兴奋的发起抖来。那种参与历史,主宰历史的力量感,一下子就灌进了他们的血液。
纳尔逊是这个时期所有大英帝国皇家海军的偶像。华人水兵也学习过,不过华人水兵也有他们的热血,太子也在船上,这个人民间传得贼凶,说他能改天换日,让百姓过上好日子。华兵们自是要舍命推一把。我们有人和!
我们冲击的一侧,已经渐渐靠近了,对方已经开始用舷侧火力,校正射击了,我们的头舰要顶着敌人舰队的全部舷侧火力前进了。
头舰刚到达射击距离,便遭到对方集火,转眼就燃起了大火,可谓是冒着炮火,御风全速前行。
我们的目的是冲入敌阵,趁敌人缓慢转向时,发挥两舷全部火力,打一个时间差。这个时候的军舰没有炮塔,炮变换射击角度必须使船转向以瞄准。我们要模仿纳尔逊的传奇海战。
但模仿哪有那么容易,对面也不是傻子,转眼间两艘头舰便几近沉没,燃起熊熊大火,退出了战斗,后面的船迅速跟进。迎接着炮火更猛烈的冲锋。
“大风起兮云飞扬。”乘着强风,舰队高速地冲刺。背后的另一支舰队已然和我们拉开了一些距离。
经过那条被集火退出战斗的头舰的时候,猛然见到炼狱一般的景象,那条船的船舷边还挂着一些来不及收的焦尸。火焰裹挟着血肉,在甲板上起舞,这些都是生死与共,先走一步的弟兄。
火焰啸叫着,想叫人屈服,热血不肯答应。我们冲进了敌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