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剖室消毒水的味道让人很难受,以前我没有这样的感觉,现在闻到消毒水的味道,我总能回想起年幼时父亲背着我去医院看病的情形。小时候我体弱多病,没有现在这么强壮,当年我刚进入刑警队时,他还老嘲笑我。
不知道老胡那边的情况如何,我只好静下心来观察这些尸块。每一个尸块的切面都非常整齐,和刘敏脑袋上的切口一样,专业且冷静。和刘敏不同的是,这些尸块上都没有外伤。
我问法医:“什么样的刀能够把尸体处理成这样?”
“很多刀具都可以,剔骨刀,屠刀都行。不过路哥你看这一块。”小法医指着一根女性的小腿,“其实很多尸块都呈现了这一特征,凶手对人体非常了解,他用一般的刀具时,就会找准关节下手,他没有用蛮力斩断骨头,而是巧妙地分离。毕竟再快再好的刀,想要一刀就把骨头斩得特别平整还是不够现实。”
“我看这一块就是直接斩的骨头。”我指着一只男人的手掌说,“这个手掌不是从手腕处斩断的,而是在手腕上面一点点。”
“这个切面很特别,不是用刀,而是电锯一类的工具。”
“凶手精通人体构造,我可以这样认为吗?”
“当然,所以最开始确认吕承岳是嫌疑人的时候,我是有些纳闷的,胡老师也觉得奇怪,但线索都指向他,所以大家都觉得抓回来再问问就能搞清楚,没想到他只是个替身。”
“屠夫可以做到这样,对吧?”
“对。”
“医生呢?”
“也可以。而且我更倾向于是医生,”小法医说,“屠夫的刀法固然很好,但他不一定可以做到如此了解人体组织,不仅是骨骼,还有对皮肤、肌肉、筋膜的了解,所有的尸块我都看过,有的切口,软组织上的切割边缘光滑利落,是一次成型,用的肯定也是极其锋利的薄刃刀,我倾向于是手术刀。对于关节的处理也很冷静,他是顺着关节盂唇的缝隙,精准地切开了关节囊和韧带,把整个上肢像拆零件一样卸了下来。这种对人体结构的熟悉程度……简直像在翻阅一本他烂熟于心的解剖学图谱。”
我的脑海里想起一个人,于是闻到:“诊所的医生能做到吗?”
“做不到,诊所的医生一般没涉及到外科,大医院的临床外科医生有丰富的实操经验,才能做到这样。”
“你跟老胡说了这个结论没?”
“当然,这是他和我一起得出的结论,他没跟你说吗?”
我摇摇头,我被特批来查案前,我们都没有意识到我查的刘敏案和这个连环杀人案有关联,等意识到有关联的时候,老胡被滨海市的案子分了神,导致我现在才察觉到尸体上的问题。
外科医生……我打开手机地图软件,查看生活区附近,那边的确有一家大医院。如今也不算很出色,但在二十一年前,作为给职工配备的医疗资源,已经非常不错。
假设凶手二十一年前还是一个实习的医生,对与人体的理解仅限于在学校里学习的范围,他就只能切下刘敏额头处的皮肤,还必须是在刘敏奄奄一息的时候。
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他沉寂了十几年,五年前他重新出现,这时候他已经作为一个正常的医生工作了很多年,所以这几年的刀法就显得十分精湛。
一个医生,要一直在岗位上,生病或者坐牢就不现实了。毕竟临床外科医生的要求很严格,心理或身体素质不过关,医院是不会批准他上手术台的。
我有些不死心,我继续问到:“有没有屠夫也能做成这样?或者说不是临床医生,是医学院的老师?”
“这也是有可能的,毕竟我们发现的也只是零碎的尸体碎片。从凶手会找一个这么合适的替身来看,我觉得他的反侦察意识极强,所以他抛出来的尸体,就是为了让警方觉得他是医术高超的外科医生,但实际上可能他只是普通屠夫,那些处理得不好的尸体,他另做打算了。”
“但不论如何,这么多年来,他一定要经常练习才对,是吧?”
“熟能生巧嘛。”
老胡在门口咳嗽了一声,表情神秘地走过来。
“研究什么呢?”
“我们的方向可能又错了。”我沮丧道,“怪我,没有调查连环凶杀案的经验,遗漏了凶手职业的特型。”
“咱们经验也不足,我们这个队的辖区里就没发生过这样的案子。不过你倒是提醒我了,这个凶手他很可能是个医生,妈的我昨晚忘记提了,最近事儿太多,把这点给忘了。不过应该不影响?我觉得你的方向也没什么问题。”
“问题大了,如果按照我的想法,凶手坐牢的时候如何精进自己的外科技术呢?总不能是靠脑袋想吧?”
“筛查结果快出来了,不用这么快灰心。我们假设他没有生病,也没有失去自由,他是如何在十多年里抑制自己杀人欲望的?这不合理,连环杀人犯不可能做到这一点,他一旦是自由的,一定会忍不住杀戮的欲望,这个学名叫什么来着?我给忘了。”他直勾勾地看着我。
“你看我干什么?我也不记得,在学校里倒是学过。”
“算了,我接着说,你想想,一个连环杀人犯,会不会让自己隐忍十六年,只为精进自己的刀法?这又不是武侠小说。至于你们说的,他可能有很多处理不好的尸体没扔出来被我们看到,那这十六年来要失踪多少人?他需要多大的地方,多大的冰柜来放这些东西?这都说不通的,所以我说没必要灰心,走一步看一步挺好的。”
“我觉得胡老师说得也有道理。”小法医说。
“你怎么像墙头草一样?”老胡不满道,“做人还是要有自己坚持的看法。”
我看看时间,已经到饭点,我看老胡刚进来时的表情就知道他有话要说,于是我提议我请他吃饭,顺便聊聊“案情”。
“不吃食堂吗?食堂以前的师傅换啦,可好吃了。”老胡说。
“嗯?被投诉太多次,所以开除了吗?”
“可不是?之前那个大胖子做的那叫一个难吃啊,你还记得吧?我们每天都宁愿开车出去下馆子,上个班还得倒贴钱吃饭。”
“那吃食堂?找个僻静的角落吃。”
“我知道你要干什么,放心吧。走走走,吃食堂,我要把前面几年在外面浪费的伙食费吃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