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言之,话说即墨龙宇经过前几番命悬一线的生死劫锤炼后,鞭策他快速成长起来,他的心性更加沉淀稳妥,他无时无刻不在提醒自己肩负国仇家恨,拯救千万黎民百姓于水火的千斤重任,他可以一时意气用事将生死置之度外,但是如何对得起故国千百万子民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他们还在盈盈期盼蛰伏在外的太子羽翼丰满的一天,好带领他们扫除魔障,重拾旧河山。
是啊,已经让百姓等待太久了,亦该还故国百姓一个普降甘霖,风清政明的朗朗乾坤,还百姓一方和谐安定,风调雨顺的乐土,这些是他逃不开,躲不掉的责任。
他再不能鲁莽行事,伤了自己性命,妄自辜负了为育他成人,训他成才,耗尽半世心血的东方老丞相;他再不可一时冲动,丢了自己性命,将千百万故国百姓生死置之不顾;他再不能不计后果,送了自己性命,即墨龙宙胞弟,在茫茫人海中待他寻觅。他的性命与无数人的命脉紧密相连,生死不过一瞬间,可他再不惜性命轻易涉险,那他便是千人所指万人唾弃的莽夫,即墨龙宇与贺兰凌奇别后,边思边行不觉已经来在山涧竹轩门前。
东方晨钟已从国都市井归来许久,见即墨龙宇推门而入,久悬之心终于放下,郑重整整衣襟,在刚刚站定的即墨龙宇面前行君臣跪拜大礼:“殿下,可急煞老臣,老臣在国都市井遍寻殿下不见踪影,无奈只得复回等待!”
即墨龙宇稳稳地扶起了东方晨钟,安抚其在竹椅上坐下:“师父,何必总行如此大礼,龙宇不过蛰伏山野间的丧家之犬,苟延残喘世间,承蒙东方恩师不弃,耗尽一身心血护龙宇成人,恩师总行如此大礼,叫龙宇如何自处?再则国仇家恨未报,正置奋发图强,争分夺秒之时,大好的时光被这繁文缛节牵制耗损,岂不有违复国安邦大业的初衷?”
“凝儿,为师亦是一时情急竟忘却了大事,俗事不提言归正传,为师半载前市井游历途径烟花柳巷之中,传出委婉凄美的小调,甚为余音缭绕,不想仔细推敲,小调之中竟暗藏玄机。为师一时兴起将小调誊抄在卷纸之上,凝儿与为师推敲一二,可有独到见解?”东方晨钟从袖管中取出小小一卷宣纸平铺在几案上,龙宇近前俯身细观,只见其上写道:
吾心皆为累累痕,
已属浮萍处处留。
到期空怀重重怨,
此生枉背深深情。
南来北往层层浪,
宫灯垂泪滴滴悲。
龙宇默念数遍,起初心生怜悯,感叹悲楚青楼女子可曾用几多血泪谱写出如此凄婉的靡靡之音,但念到第三句“到期空怀重重怨”反觉有些词理不通,他将句首的“到”字随意与下一句的句首“此”字连起来念更觉蹊跷,干脆将整首小调的句首相连读出来竟是:“吾,已,到,此,南,宫”即墨龙宇陡然眼前一亮,虽然内心深处兴奋至极,但是神情淡淡的悄声呢喃:“莫不是南宫国师的手笔,若是如此,龙宙踪迹已近在咫尺?”
“凝儿,可解疑窦?”东方晨钟明知故问的看着即墨龙宇,他深知眼前这个睿智机敏的弱冠太子已揣测出小调内暗藏的深邃之意。不免心中暗自感慨:自己含辛茹苦栽培得徒儿,好似瞬间长大了,成人了,未来的王已见雏形,已具备心思缜密,城府深邃的秉性,东方晨钟兴奋之余夹杂着失落,他兴奋的是眼前的弱冠稚子已彰显王者的风范,失落的是明明生性敦厚的赤子已然不复存在了。
即墨龙宇兴奋之余,想起了数日前误入迷阵中的白衣剑客,心中更是了然几分,但是依然一副处变不惊的神态,温存的对东方晨钟言道:“师父,此事先搁置日后再细细探究,眼下倒是有一要事值得一提,想必师父已听闻被市井百姓传得沸沸扬扬有关于国都上官府邸的风闻轶事,凝儿不知师父对此有何高见?”
“凝儿,数日后虽是上官府邸嫁女于归的良辰吉日,但此日却暗流涌动遍布危机四伏,参加婚宴的宾客藏龙卧虎,鱼目混杂参差不齐,既有虚怀若谷的仁人志士,又有心怀鬼胎的奸佞小人,加之冷伦英择老贼假借恭贺新禧为由,不免携一门邪祟前去搅局,龙宇殿下哪!汝几次三番险些命丧冷伦一门恶贼之手,而今为师又探得,几日前冷伦奸妃的疯癫之症竟神奇般的痊愈,其内必定包藏祸心,殿下此番定要以大局为重,切不可再意气用事哪!”
少有的凛然煞气显现在了即墨龙宇俊美的眉宇间,丹凤美眸中燃起了熊熊烈焰,那目光极具王者霸气威严的凶纨,即墨龙宇此前从未彰显过如此的目光,东方晨钟此刻竟有些不敢直视如此凶悍的目光,即墨倓倞先王若有其三分的目光,故国亦不会被冷伦奸后内外勾结而颠覆王朝,即墨龙宇的目光中充满了排山倒海不退缩之坚韧不拔的戾气,同时蕴藏着拯救黎民于水火之宅心仁厚的正气,他低沉而委婉悦耳的语调破唇而出:“龙宇何尝不知国仇家恨得报全系即墨一族血脉,可冷伦一门恶贼实在暴虐成性,只因不忍看生灵涂炭,亦是当初龙宇年轻气盛一时鲁莽将生死置之度外导致险象环生,累恩师呕心沥血为龙宇周旋,才使龙宇在每次命悬一线的浩劫中得以生还,日后尽管龙宇恨不能将冷伦一门啖其肉,饮其血,生吞活剥,挫骨扬灰,亦再不会如此迂腐不识时务般以命相搏,恩师但请宽心!”
即墨龙宇从未有过如此神态,几乎是隐忍到了极致才使的整个身体在微微的打颤,只见他额头青筋暴起,怒目圆睁,平素温润如玉的他,如今却似狠辣决绝的冷面霸王,给人不寒而栗的压迫感。心性再强悍之人若见如此模样的他,都会战战兢兢,即墨龙宇可从未有过如此神情,此刻的东方晨钟亦不愿轻易开言,低眉顺眼的独坐一处。
东方晨钟看到如此的即墨龙宇,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迫感,曾几何死神擦肩而过之时,他内心深处几乎没起过多少波澜,此刻却是为何?连他自己都弄不明白,届时一股自豪感袭上心头,这二十记载的心血自己没有白费,他成功的塑造出了一位睿智果敢,戾气十足的储君;他成功的栽培了一位心思缜密,城府深邃的未来之王;他成功的造就了一位具备号召力,威慑力于一体的王。可他隐隐有些忧心,担忧眼前冷面决绝之人会成为“一将功成万骨枯”的暴戾之王吗?若真是这样,自己的矫枉过正将自己推向了千人发指万人唾骂的无尽深渊。
沉默中,一个热血沸腾,心潮澎湃。一个思绪万千,怀揣忐忑。竹轩中寂静的落针可闻,不知过了多久,已近更深,一阵翠环涟漪,莲步婆娑,窸窸窣窣之音打破了昏暗沉寂的竹轩。
东方晨钟及即墨龙宇不约而同的寻声而看,来人不是旁人,正是贺兰凌奇。
只见贺兰凌奇轻盈的躬身施礼:“叔公,多日不见可安好?”
“凌儿,府上正置忙乱之时,何不忙于分内之事,来此作甚?”东方晨钟面带愠色发问。
“凌儿正因此事而来!”贺兰凌奇神色黯然的作答。
“凌儿,可有难言之隐?速速道来,为兄定当竭尽所能助汝一臂之力。”即墨龙宇起身来至贺兰凌奇身旁,兄长般的口吻,关切的问道。
“上国太子在上,请受臣女一拜!”贺兰凌奇一反常态得在即墨龙宇面前大礼跪拜。
即墨龙宇谦逊欲扶住贺兰凌奇,但贺兰凌奇还是倔强的跪在了即墨龙宇的面前:“太子殿下,请恕臣女不知之罪。”
“凌儿快快起身,为何如此称呼为兄?为何行如此大礼?为兄实实承受不起。”即墨龙宇兄长般殷切关爱之态,让人倍感温暖安全,整个身心似重新融入襁褓中一般安逸舒适,凌奇瞬间成了提线木偶,目光呆滞的盯着即墨龙宇英俊的脸颊,听话的在即墨龙宇的搀扶下起身,顺从的在即墨龙宇指示下坐在了东方晨钟身旁的竹椅上。
贺兰凌奇的神态没有使即墨龙宇感到丝毫局促不安,因为即墨龙宇早已将眼前这个形拙貌陋的姑娘视为同胞知己,他对她只有敬畏、感恩、疼爱,再无他念,所以他完全察觉不到贺兰凌奇目光中炽热的仰慕之情。他一如既往关切地问道:“凌儿到底有何为难之事?看为兄能否为汝排解一二?”
贺兰凌奇在即墨龙宇关切的盘问中醒过神来,届时收起自己失态的神情,神色窘迫得不敢直视东方师徒,微微欠身低眉顺眼的答道:“凝兄,三日后便是愚妹家三奇小妹于归之日,想必东方叔公及凝兄,不,殿下皆已知晓?”
“贺兰小姐既然如此称谓在下,那在下恕不奉陪,贺兰小姐请自便!”即墨龙宇不怒自威欲拂袖而去。
贺兰凌奇见状霎时收起正襟危坐的神色,又换成了古灵精怪的模样,只见她撒娇般轻轻拉拽着即墨龙宇的衣襟赔笑道:“兄长莫怪,小妹这厢与兄长赔礼!”
即墨龙宇见装腔作势欲行赔情礼的贺兰凌奇,无奈的摇了摇头,表情严肃的抽出握在贺兰凌奇手中的衣襟,对其言道:“尔不见三星已偏西,将近黎明,有何为难之事此时不说更待何时?”
贺兰凌奇届时转嬉皮笑脸为正颜厉色,向东方师徒侃侃而谈起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机要国事:“叔公,凝兄,凌儿已知凝兄本是逃难避祸于此,隐身闹市的上国太子,奸后冷伦慧虽枭首薨逝,但上国鹰犬尚在,已窥得兄长行踪,就在三日后,与冷伦英择老贼定下毒计,趁吾上官府邸三奇于归礼成宴请之时,冷伦英择老贼会假意借花献佛,以席间美酒敬奉前来观礼的国君,实则推杯换盏间毒杀国君,并嫁祸于吾父及郑相弑君谋反,一时之间国中必生大乱,冷伦老贼伺机而动,放上国大军压境,冷伦一族不费吹灰之力大获全胜。”
“如此一来,冷伦一族所向披靡将上国所属十六郡国,轻而易举又拿下一郡国,加之,冷伦老贼已嗅得凝兄及龙宙王子行踪,故意渲染上官三奇于归之日不凡,实则乃制造即墨王族兄弟相认之机,既可将即墨王族斩草除根一网打尽,又能趁机夺得上国太子随身佩戴的传国玉龙,到那时,以传国玉龙号令天下,自是名正言顺。”
“冷伦英择老贼一箭数雕的如意算盘可谓打得天衣无缝,由此而论,冷伦一族野心定会再度膨胀,必将致天下大乱,狼子野心,人人得而诛之。”
“终于来了!是该来了!”东方晨钟怅然若失的叹道,忽而又急切的问道:“那--凌儿,此事汝父及郑相既知,何不早做决断?”
“大厦将倾,已是无力回天,何况国君早已被冷伦一族严加控制,纵有上天遁地之才亦难进宫面君。”贺兰凌奇无力的摇首作答。
“难道二十几载前惨绝人寰的劫难又将重现?”东方晨钟悲愤的仰天长叹。
只见即墨龙宇悄然来到竹窗前,从袖管中取出信号爆竹,而后伸手探出窗外,随后一束流光溢彩划破了山涧沉寂的夜空,开言道:“只有此策可破劫!”
“凝兄真乃妙计,凌儿佩服之至,”贺兰凌奇边言边背转身去,片刻从衣襟内取出一锦囊,小心翼翼递予了即墨龙宇手中,“此乃兵符,可调动三万精兵,凝兄在三日后戌时三刻,若看到上官府邸上空呈现如此流光溢彩,兄长可凭借此兵符去往距上官府邸东南三十余里秋华寺与东方寻晨集结即可调出三万精兵,而后兄长可凭兵符调兵遣将,三万精兵自会唯命是从。”
即墨龙宇慎重的接过贺兰凌奇手中的兵符,沉稳的言道:“眼见天边泛起鱼肚白,为免生变凌儿何不就此速速离去?”
“如此,叔公,凝兄,凌儿就此告辞!”贺兰凌奇施礼毕扬长而去。
东方晨钟见即墨龙宇与贺兰凌奇言语神秘,加之,期间提及信号及兵符,着实不解,暗自感叹:老夫的确垂垂老矣,真是后生可畏哪!转首对即墨龙宇严肃的问道:“三日后上官三奇婚宴之上,国君当真在劫难逃?”
“师父可知朝堂之上的国君并非真国君?此国的国君实乃龙宇的七伯王紫玉参王即墨倓冲,二十余载前,正是故国惨遭颠覆的前半载,不想七伯王竟将大半国政要事交付于国师冷伦英择、丞相郑博展、护国元帅贺兰青雨共同监国,自去幻幽林中寻方觅药,却不料没多久,冷伦英择老贼却扬言七伯王途中暴毙,因七伯王尚无子嗣,冷伦英择便假传圣旨,将王位传于七伯王妻弟慕容祯,方才龙宇夜空释放信号爆竹,亦是传讯与上官青峰、郑羽鸿、闫诚、闫俊往幻幽林中迎回七伯王紫玉参王重振朝纲。”即墨龙宇看似答非所问,实则详尽的向师父解释此郡国盘根错节的宗祠血统。
东方晨钟听到即墨龙宇言必有中的作答,震惊之余深感欣慰,东方晨钟虽然将君王的制衡术、繁杂的岐黄遁术、摆阵布结之法尽数传授与即墨龙宇,但是并不曾将即墨王族宗祠派系郡国对即墨龙宇言明,更何况此郡国国君姓甚名谁,与即墨龙宇有何渊源就连东方晨钟自己几乎遗忘殆尽,不想即墨龙宇竟是一清二楚,而且这一切的安排部署周密到了无懈可击,远胜东方晨钟的谋略太多。不由暗自感慨:未来的王已长成,看来老夫黔驴技穷再无可传授于太子的了,眼下与未来已属龙宇太子掌控,何况龙宇太子已身康体健,老夫亦该谢幕,不想东方晨钟一口气松懈下来,竟是眼前一片混沌,顿时天旋地转,体力难支,昏然倒地不省人事。
即墨龙宇见状,将不省人事的东方晨钟扶于自己的怀中,一探其心脉,早已无力回天,老东方悄然的去了,没留下只言片语;东方老丞相安然的走了,他为故国命脉心力耗尽;东方晨钟欣然的放下了,他最终没有与死里逃生的后嗣承欢半刻天伦之乐。可谓是:
美三奇深怨父母累,丑一凌巧解举家灾。
龙宇羽翼渐丰待翔,东方心力耗尽西去。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章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