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他沉下脸,一把扼住她芊芊细腰,温柔的凤眸中再也不见一分热度,那眼神像寒冬的天空,空幽而冰冷。
“当然知道,你总喜欢给每一个人造成错觉,让她/他们认为皇上最最宠爱的是慕云蝶,可是真得是这样吗?你总喜欢给每一个女人复述同一个句子,因为你读透每一个女人的心理,爱的谎言复述一百遍,那就成为一个颠簸不破的真理,那就是,她们一个个错误地认为皇上最爱的是她们自己。只不过人人皆醉,我独醒罢了。”
慕云蝶嘴角笑意暗暗勾起,她从来都是我行我素,才不管他是什么皇上,他要与她玩重温在别的女人那里玩过的温情似水,你甜我蜜的游戏,没门。
他沉静地倾听着,听到她不再用敬称而是直呼你,听到她的语气丝毫没有谄媚仰望的意思,而把他当做平起平坐的合作伙伴,他在她面前不再是高不可攀,她也不再是俯首称臣卑谦低微。他忽然觉得,这样的她和他就像平民百姓家的和睦夫妻,现在的他正在倾听妻子的絮絮叨叨,这絮絮叨叨直来直往,没有虚假欺骗,没有阿谀奉承,自自然然,平平常常。
凝眸一笑,忽地他捧着她的脸颊,让她的视线对着他“如果朕对你说,朕爱你,这句话只对你一人说,你信么?”
“或许你的女人会信……”没有娇嗔,没有甜腻,只有微微的冷淡。
“朕问得是你,别敷衍朕。”他手下加大了力道,她总会装聋卖傻躲开实质性的问话,迂回过去,这让他实在不爽。
“信……”
八面玲珑的话她曾说过,言不由衷的话她也曾说过,都说的顺口流畅,因为那不是自己的心里话;可就这么一个字,却不知有多难出口,不知她犹豫多少挣扎多少。
要她信他对她的爱,他就可以抛弃他身边那些他爱她们,她们也爱他的女人么?他可以做到不顾他和他女人间那些所谓的亲情、友情和爱情么?
算了,自己就别这么纠结不清了。
慕云蝶绽唇一笑“慕云蝶相信皇上的话,皇上爱慕云蝶。”
他见她嫣然一笑,若似星光灿烂,心中一喜,自然而然又把她搂进怀里“琳儿记住,朕的身心属于你,你的身心也只能属于朕。”
慕云蝶并没有伸手环住他的腰,她想起艽儿告诉她,翁秀玉进宫来找过皇上,虽然最后被皇上送出宫,但两人在龙阳宫呆了一个多时辰,谁知道他与她在干些啥。
“皇上,恕慕云蝶直言,你的身心真得只属于我一人?或许,你心中的那个位置早有所属,只不过时机未到而已。”看问题的深透,也就是透过现象看本质,是慕云蝶在未穿越前在中学里选修的一门哲学课程。
“你说什么?”他眼神一凛,沉闷的语气中夹杂着莫名复杂的情绪。
他心中的平复被慕云蝶的一针见血彻底毁灭,意识到今日怀中的她,不像往常很温顺与他配合,仿佛搂在他怀里的是一块毫无感觉的寒冰。
他不由想念往日她纯纯的清浅笑靥,想念她甜甜清新的笑声和咄咄*人质问,想念她青涩和不懂风情,更想念她的情迷意乱不能自己。
“你把我当成她,只因她的身份不能登大堂;你把我当成她,只因她再也不能为你诞下子嗣;你对我说的那句话,其实你在你的心中早对她说过千万遍。皇上,有句话,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皇上做过的事,皇上心中应该最清楚。”平静的语气却像暗潮汹涌,匿藏着厚实的力量,朝他迎面而去。
这些话像把利剑把他身上的伪装层层剥去。
是的,他想忘掉翁秀玉,可是见到她的那一刻,看到她的忧伤,她的哭泣,她的无助,他的心又软了。
这是他的软肋,可慕云蝶的话却偏偏戳到他的痛处,戳到他的尊严,他心中的怒意再也无法强压下,他伸手就要掐住慕云蝶的颈脖。
突然,他的手停在半空,手掌下的慕云蝶嘴角噙着玩味的笑意,清澈无邪的眸子凝视着他尚未落下的手,没有言语。
此时她的淡定与无声像一把利剑,刺穿他隐晦的心,剥下他身上让人着迷的温情外表,揭露他内心的虚伪与黑暗。
她善于寻找事实真相,面对谎言敢于戳穿。她有着敏锐的思维,循序渐进的剖析,严谨的语言表达,不畏权贵的勇气和为朋友两肋插刀的情义,她的学识,她的武功,她可真是一个奇女子。
想掐死我?
慕云蝶暗笑,她的独门绝活就是缩骨脱身,这是她小时候,皇祖母紫彦岚教她用来逃生的。
不过,她会记住今天,永远记住他因为那个女人想要掐死她。
慕云蝶又自我庆幸一番,庆幸他的这一掐,使他原形毕露,使她看清他与她之间的关系淡如水,往日他所表现出的什么温柔,什么喜欢都是华而不实的东西。
这一掐,虽然未落在她的颈脖上,可她感觉到肌肤的火辣辣,心的疼痛。
慕云蝶起身,神色自若地穿好衣裳,玩味的淡笑依然挂在嘴边,打开门,静静地离开这个令她感到压抑窒息的地方。
慕云蝶在宫中慢慢地走着,不知不觉向未完轩的方向走去。
她明白,他是皇上,是天子,但他首先是个男人,没有一个男人会容忍埋藏在心底隐晦的往事,被一个女人戳穿,更何况他有他的尊贵与骄傲。
但她不认为戳穿他的阴暗就是自己的傻。
她认为人与人应该是平等,是坦诚。既然承诺心与心的交融,那就不应该相互向对方隐瞒什么,即使你有什么隐晦的过往,只要你敢于面对,对方会原谅你的。
她痛恨尉迟鸿宇的不诚实,其实一个翁秀玉并不算什么,她可以与他共同面对,共同解决,所谓患难夫妻,不就是这样的么?
尉迟鸿宇以为她生气,只是出去走一走,等到气消了,自然而然就会回来,所以也就不敢离开她的房间。
但等了半个时辰,派去寻找的侍女回来说,她在未完轩小皇子尉迟鸿寅那儿睡着了,他才明白,自己又惹祸了,自己又一次从自己的身边把她推开。
尉迟鸿宇有点懊恼,对翁秀玉他确实没有感觉,以往对她的感觉,现在想想那不能算是爱,只是偿还,只是责任,只是同情。
而他对慕云蝶,即使他不愿承认,却不能改变他对她真心的爱,对慕云蝶的思念与牵挂,胜过他对任何一个女子太多太多的事实。
早在慕云蝶和亲那年,他就有一种隐约的直觉,统领后宫非她莫属,因为她有足够的理智和力量。但他更渴望,她能以他女人的身份生活在他身边。
当他作为君王的尊贵被她的坦诚与直爽挑衅时,他真得非常愤怒,没有一个女人敢对他这样直截了当,这样一针见血,她们在他面前要么撒娇耍小女人脾气,要么哭哭啼啼一枝梨花春带雨,这也是他厌烦她们而喜欢慕云蝶的原因之一吧。
但是,由于她独到的见解揭开了他的疤,使他恼羞成怒,才会扬起手想掐死她。然而,最终他还是舍不得伤害她,心中是满满当当的疼惜与懊悔,伴随她淡定玩味的微笑与愤恼的情绪,交织成一股复杂的、道不清所不明的心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