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东三宫的局面相比,西三宫便混乱许多。
此处被俘宫人,原本以为青城峨眉弟子大有所为,本想依附于他们给蜀王、杀人魔以及各自心中所恨之人一些报复教训。孰料,局势发展之迅猛远超他们所料,还未及复仇,官兵便以倾碾之势攻破王府。
于是西三宫之俘虏便分作了两派,大多数人倒戈,主动向乌甲兵投降,唯独极少数俘虏还在顽抗,其中为首者便是陈七郎。他与五个跟随自己的侍卫且战且退,最后被逼至了西后宫墙角,与合围自己的数十乌甲兵利刃相对,目光灼灼气势凌人,誓要与面前的乌甲兵战个不死不休。
大雨滂沱,早已将陈七郎等人衣衫淋得透湿,贴在身上瞧不出形状。唯其胸前的六品虎纹补与七品彪纹补的锦线,还映出点点粼光。
乌甲兵中为首的百夫长,透过雨幕辨认出此六人胸前绣有官服纹补,并非先前所遇的阉人内侍,顿时朗声道:“身为大宁侍卫,竟与匪类串通,罪加一等!”
陈七郎无视其警告,大喝一声纵跃前扑,其余侍卫亦是如此。
一场兵刃相接在所难免。
暴雨银光,寒锋铿锵,乌甲兵这方训练有素,先是短刀围攻,牵制陈七郎等人身法,再以数柄长枪交错别制其四肢关节,交手不过半刻钟,陈七郎六人便被分别制住,如被串在烤架上的王八一般动弹不得。
见陈七郎被俘,百夫长大喝:“上镣收兵!”
“是!”所有乌甲兵齐声领命,纷纷绑缚陈七郎等人。
兵甲错错铁镣叮当,如雨落声般错落有致。百夫长环视一圈已尽在掌握的院落,最后将目光投向了陈七郎等人方才做殊死抵抗的墙角,始才注意到,墙角挤放了数卷草席,不多不少正好可供一人藏身。
百夫长剑眉乍紧,警惕地往那堆草席缓步行去,到得两步远处,举矛便刺。
“住手!”被数杆长枪压得动弹不得的陈七郎,忽的爆发雷鸣般的怒吼。
但已迟了,那长矛没入草席三尺有余,再抽出时矛尖已染新血。
陈七郎望着依然纹丝不动的草席堆,眼底的焦灼、愤怒瞬息散尽,只余绝望死寂。
百夫长冷眸盯向草席,对手下命道:“抬出来。”
两个乌甲兵上前,手刚摸到草席,忽然,草席朝四面腾地飞开,同时一道银光飞快掠过,两个士兵还未看清情形,便觉掌上一痛,是被利刃割伤。
再一回头,瞧见一只瘦小黑影飞窜出去,但还没跑两步,就被那百夫长的大手一把擒住。
小黑影并不认输,一口咬在百夫长虎口上。
百夫长疼得闷哼一声,将这小人狠摔在地上,大脚一抬踩中他胸膛,瘦弱的小人如一只螳螂,拼尽全力也再无法撼动这大脚分毫。
“松开!”一声苍老浑厚的厉喝,穿透风雨从宫门传来。
满院士兵及陈七郎等人应声望去,见是一手撑伞一手拄拐的吴既明,正跨过门槛入得院内。他身上缠满绷带,步履蹒跚踉跄,却仍不失风骨。
“那是大王子!”吴既明朝百夫长叱道。
闻言,百夫长神色大变,急松脚向允恪单膝下跪抱拳施礼:“殿下饶命!”
允恪捂着被踩痛的胸口,艰难地撑起上半身,朝地上吐了口血唾沫,恨恨地瞪向门口的吴既明,怒道:“我不是大王子!我不是他儿子!”
吴既明面稳如山,不怒自威道:“王子受了惊吓,带去苏府好好歇息。”
“是。”院内士兵齐声道。
院内兵士恢复秩序,有的恭敬地簇着允恪将他带出宫苑,有的则将陈七郎等人绑缚羁押。
吴既明环视一圈,认出了伤痕累累的陈七郎,眼底掠过意外。他记得陈七郎与宸妃亲厚,入府不久便受多次提拔,是蜀王寝宫最忠诚的侍卫。为何会出现在投降龙吟的西三宫中?还是顽抗至最后的人?
他心怀不解,行至陈七郎跟前,疑道:“你怎么会……”
陈七郎知他想问什么,抬眸一笑,眼中满是释然,道:“怎么不会?我还嫌我自己做晚了。”
他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听得吴既明握伞的手指不禁扣紧。
两两对视,吴既明只觉陈七郎嘴角的笑意带着讥嘲,似在自哂,又似在哂他,更似在哂笑这天底下耽溺名利的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