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问惊出，白予墨酒呛入喉咳嗽不止：“这个问题，以后再说。”
“为什么遮遮掩掩的？”龙吟百思不解，“莫非你们见不得人？”
见她越说越离谱，白予墨强硬打断道：“现在的正事是桃夭，不是我和李润居。”
微醺的龙吟收拢了心神，目光望向了院中的东厢。东厢有两间房，一间是她的，一间是桃夭的。现在桃夭的房间还亮着灯，烛火昏黄，映出桃夭忙碌做木工的影子。
“她明明有宅有院，这一个月来却一直住在你这。明明寄人篱下，却对收留她的你没有好脸色，想过为什么吗？”白予墨问道。
“她觉得我毁了她的生活？”龙吟思索道。
白予墨点头。
“痛苦却未必是错。”龙吟道，“她和赵诚结婚才是毁了她。”
“我说的不是赵诚。”白予墨严肃道，“是另一件事。”
“什么事？”龙吟疑惑。
“那日在行刑台，你为了指证赵诚，当众拿出她被撕碎的亵衣。无异于将她被辱之事，于千人面前公布，街头巷尾的流言有多难听你知道吗？”白予墨问道。
此问如雷霆，将龙吟微醺的酒意激醒，愧意涌上心头。
难怪桃夭有家不回，想必是不愿面对左邻右舍的嚼舌。若去投奔亲戚，想必也会听见人议论她的清白。更不能投宿客栈，那种地方人多嘴杂，搞不好会遇到调戏她的登徒子。
偌大一个锦城，只有明廌堂里的人不会对她指指点点，但偏偏正是明廌堂的人，将她至于此境地。她如何能有好脸色？
龙吟思忖片刻，对白予墨道：“我想做件很不规矩的事，一起吗？”
白予墨狡黠浅笑：“你看我像规矩人吗？”
两人相视，会心一笑。
夜幕正浓，一黑一白两道身影轻飞于墨檐之上，悄无声息地潜入一户户人家。
第二日，锦城发生了许多件大事。
爱传八卦的长舌妇人，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睡在邻居或叔伯的床上。爱造黄谣的龌龊男人，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赤身睡在大街上。爱给女人立牌坊的伪君子，一觉醒来发现身边全是青楼女子，而家里的女眷房中无端冒出许多貌美男宠。
桃夭本还不知外面发生了如此大的事，她只是一早醒来发现自己做木工的锯子不翼而飞，决定回家重新拿一把。
真出了门才发现，路上再没人盯着她看，鬼鬼祟祟地议论她那晚究竟有没有失去清白。大家的谈资前所未有地丰富，每条街都新发生一桩伤风败俗的桃色绯闻，惹的夫妻对骂兄弟斗殴，热闹多得根本看不过来，没人再记得她这桩去年的老八卦了。
越走她的心就越轻松，不自觉地脚步愈发轻快，头也昂了起来。她这细微的变化，都被跟在她身后的龙吟和白予墨看在眼里，白予墨手里还拿着从桃夭房里偷走的锯子。
“偷锯子引她出门的主意果然好。”龙吟称赞道。
“不如你制造绯闻的点子好。”白予墨揶揄道。
龙吟长长注视着桃夭，直到她的背影转过街角消失不见后，龙吟才放下心，转身走向明廌堂，道：“回去吧。重新找追查方向，还得花不少时间。”
白予墨与她并肩而行，道：“以后的调查，都听你的。”
“你愿意信我？”龙吟诧异道。
“一码归一码，案子是案子，恩怨是恩怨。”白予墨冷冷瞥了一眼，“等一切水落石出，我还是会杀你报仇。”
“死在你手上，不亏。”龙吟爽快道。
“疯子。”白予墨嫌弃地冷哼道，与龙吟先后踏入明廌堂的院门。
这天之后，明廌堂发生了许多变化。
龙吟牵线让于牧拜白予墨为师，这一回白予墨也不再拒绝，唯一的坚持就是她可不会给龙吟当老二。于是乎当着所有人的面，他们三人定了称呼，龙吟是长师父，白予墨是大师父。
让李润居和于牧惊奇不已的是，接下来的行动方向，白予墨一字反驳未说，带头听龙吟安排。
龙吟接下来的安排便是，去找林妩和许清也，邀他们共入此局、同查此案。
她经过三日的思索，认为文娘不是赵诚那般路边随意拉来的同伙，而是千绝峰精心培育十几年的暗桩，她手里一定掌握着许多千绝峰来不及消除的线索痕迹，所以才会如此粗暴地杀人灭口，来掐断他们追查的可能。
通盘梳理之后，龙吟认为如今敌人在锦城处心积虑暗踞已久，而他们要么初来锦城要么初知此案，对对方所知太少，才会被牵着鼻子走。
要破此局，关窍就在于情资信息。
于是龙吟请林妩和许清也以夫妻身份经营一间客栈，广泛收集与案件有关的信息。之所以选择客栈，是因为客栈人多嘴杂，无论市井八卦，还是江湖传闻，都会于此散播。而且，经营客栈可以为他二人身份掩护，当青城峨眉的弟子前来会面时亦不会被注意。
唯一的难事便是，连房顶都没钱修的明廌堂，上哪儿找这么多钱去盘一个客栈？
林妩和许清也很是赞同龙吟的思路，当即提出会积极申请门派给资金，但也无法保证钱款数额和到账时间。
就在他们所有人犯难的时候，一张三百两银子的银票，被拍到了众人眼前。
大家回头一看，给钱的竟然是桃夭。
自从她那日在街上走过一趟后，便将明廌堂里的细软物品都搬回了家。大家都以为她就此回家去住，不会再与明廌堂有过多瓜葛，没想到她今日不仅回来，还给大家带来了大额银票。
“你这是做什么？”龙吟惊诧地望着桃夭，不知其用意。
“酬金？感谢金？你们想怎么理解都可以。”桃夭爽快道。
“我晓得，你是感谢我救了你的命。”于牧大义凛然道，“但我是见义勇为，不收钱。”
“管你撒子事？”桃夭嫌弃得大翻白眼，“我是感谢龙姐姐和白姐姐，帮我摆脱了人言可畏！”
此言一出，满堂皆是惊奇。
于牧惊奇此事他完全不知，龙吟、白予墨和李润居则是惊奇桃夭竟对她们做的事一清二楚。
“你都知道了？”龙吟道。
“我又不傻，问两家人就猜得到嘛！”桃夭道，“我本来还觉得自己没撒用，帮不到你们撒子。哪晓得你们正巧缺钱，我又正好有钱，不就顺手帮忙了？”
“不行，这太多了，我们不能要。”龙吟将银票塞回桃夭手里。
“龙姐姐，你就拿到嘛，我家多的是。”桃夭道。
“啊？”龙吟惊讶不已。
其余人也诧异得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说的是真的，你们不要不信。”桃夭解释道，“我爹做张拔步床都不止三百两。”
听言，所有人都惊得倒吸一口凉气。人人都知桃木匠名气大，却不知桃木匠的工钱如此之高。这一瞬，所有人都明白了，赵诚为何宁可杀人也要娶桃夭。她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金库啊！
龙吟当即要写欠条交予桃夭，在她心里，若白白收这笔钱，自己便与赵诚之辈不无分别。
“好像有个欠条，你就还得上似的。”白予墨嗤笑道。
龙吟被说得尴尬语塞，无法反驳。
“依我看，这锦城客栈本就是桃老板的资产，一切营收都归她。”白予墨说着看向了林妩和许清也，“他俩都是桃老板请来打理客栈的掌柜，如何？”
一句话解了窘境，所有人哈哈大笑。
接下来的几日，有人选址，有人布置，各个都忙得热火朝天，却无一人有一句怨言。看着大家劲儿往往一处使的模样，龙吟仿佛重见过去父亲当堂主时，明廌堂里人人团结的景象。
永嘉二十年，二月初二，龙抬头。
锦城客栈落成，林妩和许清也在峨眉青城弟子之外，又多了一重身份——明廌堂的情资收集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