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梁上的确不是龙吟,而是林妩。她身边的人也不是蜀王,而是一个会些模仿声音之术的青城弟子。
爆炸来得突然,吴既明要人也是突然,左右只有一炷香的时间,完全来不及做易容,于是只找了身黑衣穿上。她蒙面也好,假蜀王披发也罢,皆是为了遮蔽面容。本想乘着夜深无月,让这弟子学舌两句以安官员之心,等将人劝退,再慢慢挖寻龙吟等人。
孰料,偏偏来了道闪电,被吴既明瞧见了她黑纱覆面。
既然如此,林妩打算兵行险着,主动亮明身份,道:“吴大人,我是峨眉派林妩。龙堂主有更要紧的事处理,所以让我将王爷带来,有何问题?”
问题,倒也没什么问题。从一开始,他们在墙外所求要见的便是蜀王而非龙吟,是以此番由别人将蜀王带来,也不算什么疑点。
可让吴既明介怀的是,她偏偏穿得与龙吟极为相似,分明是在模仿龙吟。若龙吟是被模仿的,那蜀王呢?
念头转过,吴既明便对梁上的林妩道:“既已安排人手为王爷更衣,何不洗面束发以正威仪?”
在场数百人都听出来了,吴既明这话是在要求蜀王束发,将脸露出以证明真身。可这要求林妩又如何能应?
梁上的林妩不语,墙下的官兵屏气,数百人尽皆敛声,只余火把哔啵云上闷雷。
忽的,一声冷笑打破了僵局。
发笑的正是梁上的假蜀王:“本王正沐浴,便被你一句话抓了来,何时有过半分威仪?”
“臣惶恐!”吴既明双手合礼,低头认错。
他身边的路长风、吕宗炎、米漳平和严双卿,以及众将士亦纷纷拱手低头。
一阵湿风拂过,带落几点雨滴,闷气似也消减半分。
吴既明连忙道:“暴雨将至,还请王爷回屋歇息。”
面纱下的林妩将将暗松一气,知晓局势已平,便与身边的青城弟子对视一眼,欲跃下残梁。
将雨夜空乍然响起一声尖利女音:“你们都遭骗了!”
一语激起千层浪,高墙内外俱是神色骤紧,数百双眼纷纷仰头寻看声音来处。然雨风不歇,古竹婆娑,浓黑夜色下,众人只知声音来自东墙内千竹林上方,却无论如何也寻不到说话的人影。
那说话的女音还在继续:“他不是王爷!”
这喊话之人不是别人正是苏夫人。方才的地动山摇,苏夫人见西三宫这边乱了套,便由此认定是官府之人用红衣大炮强攻王府。若是官府之人占了上风,事后清算她定会背上个投降逆贼的罪名。为了日后的活路,她先是让儿子装病,趁青城弟子为其问诊时,再用瓷罐砸其后脑,拉着儿子跑出西三宫。
一出西三宫,她便让儿子和自己分开逃跑。这是她求生的本能,她深刻的记得八岁那年,她所住的山寨突然涌上来无数官兵说要剿匪,于是她便被母亲拉着逃入了深山。她不知道为什么要逃,更不知道为什么她的村子成了匪寨。她只记得入了林子后,母亲嘱咐她分头逃跑,若遇到藏身的地方就躲进去,无论发生什么保命最紧。她听妈妈的话,先是独自逃跑,后来又在一根参天老树上躲了三天三夜,终于等来了父亲。
于是,到得此时,她也就将当年母亲教她的保命之道再度用上,这一次她又赌赢了。当西三宫的青城峨眉弟子追出来时,先是发现了她儿子的踪迹,随后一气追出,不料却只抓到个落单的八岁稚子。
而她已经按计划逃来了藏经塔下的千竹林。千竹林与野趣园相连,爆炸亦有波及,她入林后才发现西半侧的千竹林已然塌裂成泥坑,随即明白了林妩等人慌乱的缘由,想必是这次坍塌在他们这群江湖人意料之外。
她以前便听说王府内暗藏诸多机关密道,可王爷却像是防着她,一样都不给她看。如今看来,定是逃出去的几个人给了官府指引,让他们以此攻府,给了这帮人一个下马威。既然如此,那便是更不能再与这帮匪类称兄道弟了。
于是她不作他想,悄然攀上了一支碗口粗的古竹。她虽不是习武之人,却也不是闺阁秀女。她自幼长在山林,爬树攀竹手到擒来,进了王府才有所荒疏,如今不过是重操旧技。到得顶上,她亲眼看见林妩和几个弟子疾步赶来,一边小跑一边穿上黑衣假扮龙吟,旁边还有个身形与蜀王相似的男子,也被递上王爷的锦衣匆匆穿上。
苏夫人不知为何要假扮王爷,但却知自己若想立功保活下去,便不可让吴既明等人被蒙蔽了,于是便出声揭穿假蜀王。
她始料未及的是,她话音未落,数点银光箭尖便越墙穿叶飞射而来。
是吴既明下令攻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