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案是,没有关系。
在明廌堂里,小劳工把脸洗净露出真容,是一个极亮丽的女子,说是风流绝艳亦不为过。她亦是知道自己姿色扎眼,所以才故意抹了一脸的泥来隐匿行踪。
她名叫林妩,是峨眉派弟子。于去年十月,受师父之命,下山询查近几年无故失踪的门内弟子。在锦城待了两个月,一直没有找到头绪,直到腊月八日知府从万岁池挖出三百尸身。
闻听此消息,她第一个赶往了漏泽园,从单独陈列认领的江湖印信中确认,所有失踪的师姐师妹,都已经成了万岁池杀人魔的刀下亡魂。
悲愤心痛都化作了仇恨。她与专程下山的同门们料理完师姐师妹的后事之后,就在锦城留了下来,誓要找出这个万岁池杀人魔,手刃真凶以慰亡灵。
城内与杀人魔有关的大事小情、街巷八卦,她一概不会放过。从桃木匠之死,到于牧险些被斩,再到绣坊文娘的蹊跷,桩桩件件她如数家珍,这才一路追文娘追到了望平坊。
听罢林妩的来历,那瘦弱的男子支支吾吾了半晌,挤出几个字:“我、我也是……”随即拿起一张墨迹未干的纸,递给众人传阅。
他亦是知道自己说话费劲,于是在林妩讲述来历时,将自己的来龙去脉落于纸上。小楷字字娟秀,似闺门女子的手笔。
他名字叫许清也,来自青城派,也是受师门之名来锦城调查失踪的弟子,到锦城的时间只比林妩晚三日,随后的行动轨迹也与林妩相同,是一路追文娘到了望平坊,被误认作了文娘的帮凶在水塘被擒。
看完许清也的来历,林妩气得七窍生烟:“你们青城派也派人了?啷个不跟我们通个气?”
“你,你们也没说……”许清也嘟嘟囔囔,很是委屈。
“查了半天,我都以为你是凶手,简直浪费表情!”林妩忿忿不平,把许清也这数月来的鬼祟行踪全数落了一遍。
这三个多月来,她不光搜集所有关于万岁池杀人魔的情资,而且,也比白予墨更早一月发现了行踪鬼祟的许清也,并把他认做凶手展开追踪。
“我、我也发现……跟踪……”许清也听至此补充道。
他嘴慢但是眼快记性好,武功亦不差,自然也发现了有人跟踪自己,有过一番设计伏击,在与之交手时,还掠走了对方的一缕头发。他以为是凶手的,所以妥善保存至今。
说着,他就将青丝拿出。青丝的切痕,还有香膏的气味,俱与林妩发梢的一缺角吻合。
真相大白,他们二人因互不知晓对方的存在,阴差阳错地把对方视为凶手,一来一去捉了个寂寞。
而他们的鬼鬼祟祟,又引起了白予墨的注意。因发现有林妩的地方,必有许清也,于是认定林妩是文娘,许清也是其帮手。故而约上李润居和于牧,对两人进行了分而治之的围剿,才有了今日的事端。
郑琥听路长风说抓到了文娘,当即放下手头事赶来,没曾想只看到一具尸体,而且还听到了如此荒诞的真相,一张黑脸又黑了三分,沉声道:“口口声声争着查案,结果你们明廌堂搞内讧,把重要人证害死了,这笔账该怎么算?”
“一人做事一人当。”白予墨不假思索地驳道,“扯撒子明廌堂?老娘来这儿也才几天,跟卖菜的都比跟她熟。”
“既然你和明廌堂没什么关系。”郑琥眼放寒光道,“那我们就好好算算,上次劫法场该如何论罪?”
龙吟和白予墨合力劫法场之事,是郑琥咽不下的气。先是在百姓间落了个草菅人命糊涂官的名声,随后他想给龙吟和白予墨治罪,又被吴既明横加阻拦。毕竟,查案之事有明廌堂分担非议和风险,便不能动明廌堂的人。
如今白予墨自认退出明廌堂,那么,论她劫法场的罪,自然也就伤不到衙门和明廌堂之间的颜面。
“明廌堂内部分歧,是我这个堂主失察失职,与他们无关。”龙吟掷地有声道,“要罚要杀自当从我论起。”
她主动揽下所有罪责,态度坚毅不容质疑。
可郑琥只用了一声嗤笑来回应她:“别以为我不敢论你的罪。”他一双怒目扫视满堂人,“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们江湖人,本就该全数归于朝廷治理。如今情势,全因先祖仁慈不纠,你们还真当理应如此了?”
“郑大人的意思是?”龙吟问道。
“江湖人应属朝廷,江湖事自当也应有朝廷管。”郑琥一方黑脸如阎罗,“明廌堂本就不该有办案之权,更遑论与刑狱司平起平坐?若对我等有辅益自是甚好,但今日看来,不过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往后行动自当尽数听衙门调遣,如有违抗,皆按律论处!”
说罢他便拂袖而去,亦让差役带走了文娘的尸身。
留在大堂的人,各个鸦雀无声。龙吟望着郑琥离去的背影,面沉如铁。
再她身后,白予墨从她的背影中看到了几分熟悉的落寞。那是事与愿违后的无力和怅惘,她自己也曾有过。不同的是,这一次龙吟的落寞因她而起,这让她第一次对龙吟萌生了许多歉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