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寅时,秦百峰的天空灰蒙蒙的透漏着微光,山中的晨雾还未消散,它于细微处遮住了人们的双眼,让人不能轻易看清这个世界。
吕伯玉早早的来到了王古阳他们休息的院子外头,恭敬的站着等候。陈极峰自然是更早的感觉到了他,提前叫王古阳三人起床收拾了,怎奈何有张武强这个啰嗦鬼,硬是在床铺上哼唧了半天才搓着两只迷离的双眼下了地。
出了院子后,陈极峰看都没看吕伯玉一眼,径直朝着秦家主院的方向走去。王古阳跟在他后面,冲吕伯玉点了点头,吕伯玉也回以微笑。
他们才走几步,王古阳就被秦家大门处传来的动静吸引了注意,他放眼望去,只见门外站着一个弯腰驼背的老妪,正费力的将背上的背篓卸下来,秦家的两个看门人也及时伸出了援手,那老妪将背篓交给其中一人,转过身面朝秦家,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
空气中的迷雾淡了很多,王古阳透过薄雾看清了她的脸,门口的老妪正是他们昨天在山路上见到的那位。王古阳顿觉惊奇。
吕伯玉不是说凡人爬到秦百峰道观之处就止步了么,为何这老人家会攀登到此?这一段山路更加难走,她又是怎么爬上来的?
吕伯玉似乎看出了王古阳的不解,他上前一步,目视着老妪对王古阳解释道:“她住在秦百峰山下,家中有一个七八岁的男童,听人说是她捡来的,但她也把那孩子当做亲孙子一般照顾,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亲属。
这老婆婆打理着二尺薄田,种些蔬菜贩卖,这是她们祖孙二人的全部收入来源了。
可山下的菜农实在太多了,她的蔬菜有时很难卖出去。
一次偶然的机会,二家主下山遇到了她,见她可怜,便高价买下了她那日的全部蔬菜,后来,老婆婆知道了秦家的位置,于是隔不了几天就会挑一筐最新鲜的菜送到秦家来卖。
少则**天,多则半个月,她总会在黎明时分出现在大门外,而几位家主,对她是又同情又佩服,所以每次都会多给她不少钱,同时吩咐秦家子弟都要善待这位老人,时间一长,她和几位守门的人就都相熟了。”
“可是,她这样一副弱不禁风的躯体,背着这么一个大筐,如何能爬到这里啊,这山路连我们这些有修行基础的年轻人走起来,都会觉得气喘啊。”
吕伯玉猛然转头看着王古阳,目光中透露着一股坚毅,他神情严肃,一字一顿的说出一句话:“手脚并用,不停不歇,一日一夜,方至此处!”
王古阳长出一口气,看向老妪的眼中迸出难以掩饰的敬佩,同时他又觉得心脏很难受,像是被一块巨石狠狠的砸了一下似的。
东面的山石上,突然显现一抹金色的光亮,很细很长,像是有人用锋利的长剑划破了罩在烛光外的灰布,让光芒从破口处绽放。
接着,那破口被一只顶天立地的巨人的手抓住,死命的向上撕扯,扯的它中间的开口越来越大。
终于,一轮金色太阳被拉到的半空,太阳的强光照虚了山峰的轮廓,点燃了天边的云彩,亦驱散了飘荡的雾气,那雾气留恋人间不忍离去,最终化为七彩的虹,围绕着山上的人们,也围绕在老妪的身旁。
王古阳有些羡慕送菜的老妪了,想必她时常能看到这么美的日出吧。
从老妪手中接过菜筐的人恰好就是昨夜查验陈极峰信物之人,他看吕伯玉和王古阳他们还未动身,便走了过来,与他们一路同行。
几人沿着大路前行,不多时,遇到了一个修行道场,这道场方圆一亩,外方内圆,圆形的地面用黑白两色的石头砌了一个阴阳双鱼的图案。这个时辰正是修行之人练功的时候,所以道场上整整齐齐的排列了很多人,大家在一位年长者的带领下做着早课。
守门人在道场前和王古阳他们分了手,他转向右侧而去,那里应该就是秦家伙房的地方。王古阳他们则在吕伯玉的带领下,继续向前走,穿过道场,登上一段台阶,来到秦家正殿之外,王古阳留心数了一下他们走过的台阶,正好七十二层。
他还没有来得及分享自己的小发现,就被秦家正殿震撼到了:好一座大殿,气势雄伟,庄严肃穆。灰墙褐瓦间透漏的不是奢华,而是岁月的老练。
三道双扇大门朝内打开,门槛少说也有三尺高。门前立着八根石柱,三人合抱勉强才能围住,石柱撑起檐顶,上面雕刻着许多奇珍异兽,王古阳几乎一个都不认识,顶上的瓦片一层压着一层向高处而去,细细一数,竟有三十六层。
吕伯玉轻咳两下,拍了拍张文举的肩,用眼神示意,他们三人不要在外停留过久。王古阳三人收回目光,看了看秦家正殿不低的门槛,抬腿跨了进去。
这大殿内用青白玉做成地面,上面摆放了十一把交椅,三把端中正中,其余八把左右分列。
陈极锋早已坐在左侧的头把交椅上了,他的对面坐着一位妇人,一双丹凤眼细小狭长,头发也没有盘成发髻,只是扎成一根辫子高高地立在脑后,除了他二人,这大殿内再无旁人。
那妇人看着陈极锋,眯着眼微笑,她的表情与陈极锋阴沉的脸形成鲜明的对比。妇人看吕伯玉他们进了殿内,也不言语,只是微微一侧头,朝着大门的方向略抬下巴,目光有意无意间扫过吕伯玉,随后端起茶碗,将碗内的茶叶吹散。
吕伯玉低头弯腰,一路小跑至陈极锋身侧,他给陈极锋行了个大礼,双手抱拳前推,面朝青白玉:“陈城主,万分抱歉,今日还有其它地方的客人前来,而这坐次的顺序,是我们根据诸位宾客到秦家的先后顺序而定的。
很是不巧,您是最晚来到秦家的,所以……所以,还请您移步吧!”
“你,说甚?”陈极锋面色更沉,两只眼珠深陷眼眶内,目光像钻子一样钉在吕伯玉的头顶,似要把他钻透,直视被他挡在身后的妇人。
“哼哼,昨夜将我等安排在最偏远的别院就罢了,毕竟我们来的迟,我第一个来这大殿等候,怎么还坐不了这头里的椅子?秦家的贵局当真是严格啊!”
吕伯玉没有说话,只是将腰弯得更低,头埋得更深,两只手也推得更前。陈极锋的手抓在扶手上,骨节附近的青筋来回跳动。
那妇人观此情景,淡然一笑,将手中茶碗放到旁边的矮桌上,发出嘭的一声响。
她低着眉,搭着眼,看着吕伯玉的额背影说:“老陈莫要动气,我们也是难做啊!
你们远道而来,对我秦家来说都是贵客,咱们都要尽心招待,但奈何这椅子摆在这里,自然就有了个顺序。
贵客在秦家心里都是一般重要的,怎会分割孰轻孰重呢,所以只好按到达秦家的先后次序请大家入座了。
这个先后自然是到达秦家的先后而不是近日进殿的先后了呀!
要我说啊,这还要怨你自个儿,谁能想到,东海的人都到了,你们还没到啊呀!”
她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语气中带有嗔怪的情绪,还冲着陈极锋幽怨的眨了下眼睛,也不知他们二人中间隔着吕伯玉,陈极锋是否看到了她的眼神。
王古阳倒是把这些都看在了眼里,惹得他鼻孔张大,眼睛也瞪大,浑身一麻,身上的汗毛排着队似的站了起来。
陈极锋冷笑一声:“曹夫人教训的是,是陈某道行不够,在路上行的慢了。
东海的人本来就比我们跑得快,自然该在我前头,哈哈,这椅子,我让了就是。”
言罢,陈极锋往椅背上一靠,发出“嗤”的一声响,整个人往下沉了几分,而后才站起来,吕伯玉依旧保持着行礼的姿势,连忙转了脚步,给陈极锋让路,然后送他走到最末尾的椅子上坐下。
张文举悄悄走到王古阳身后,掐了一把他腰上的肉,低声说:“城主好像真生气了,你看那第一把椅子。”
王古阳当然也注意到第一把椅子,陈极锋往后靠的那一下,生生将它的四条腿坐的嵌进白玉地面里,怪不得他们老觉得陈极锋往下沉了几分。
王古阳侧过脸对着张文举点了点头:“看样子是动了真气。”
他们三个没见过陈极锋生气的样子,此刻也能感到他内心压抑的怒火。
三人一时间面面相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如何是好。本陈极锋称作曹夫人的妇人自然也看到了椅子的变化,她的目光在首末两把椅子之间游荡一会,最后停留在地上的四个深坑处。
她也不恼,反而轻笑出声,缓缓的站了起来。她轻移莲步,走到第一把椅子旁边,绕着椅子转了半圈,一边转,一边笑着摇头,同时伸出细长的手指抚摸着它,从扶手处一路抚到椅背。那神态神情,哪里像是在抚摸一把椅子,分明是在爱抚一个陪伴了她多年的情人。
“哎呦呦,你说说你,都这个岁数了,怎么那么沉不住气,还发这么大火,这还有晚辈在呢,你也不怕惹人笑话?”
她的手从椅背上离开,手掌翻转向上,伸出尾指插进了椅背的缝隙中。
一抹米粒大小的蓝光在她的尾指上亮起,等蓝光消失后,她的手指上霍然凝结了一层冰甲,冰甲迅速向上伸展,不一会儿就将她的整条小臂包围,同时向四周散发着白色的寒气。
【作者题外话】:操作失误,37章和36章的顺序反了,大家将就着看吧,多谢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