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宗之的想法,并不是个例,朝中党派多如牛毛。
最大的,自然是裴恭璞带领的裴党。
其次则是以张元直带领的张党。
裴党是豪门世家的代言人,裴党之中世家大族居多,且已经快将朝堂变成了世家大族的一言堂。
而张党……
说是党派,其实就是寒门自己抱团取暖的组织。
要不是这一年来有女帝的刻意扶持,张元直也位居左相之位。
这个党派有没有,还是两说的事情。
而且,单凡世家豪族愿意接纳那些寒门,这个党派可以在一夜之间灰飞烟灭。
因为基础实在是太弱了。
裴党虽强,可裴党的内部,也有很多的小派系。
在大方向上,他们要的是特权,世家大族所拥有的特权。
而在内部,顶级豪门和次顶级豪门,大士族和小士族之间的冲突、纷争就从未断过。
在崔宗之这种顶级豪门代言人看来,你裴恭璞虽然是党派领袖,可是没有我们大家族的支持,单凭一个河东裴氏,还不足以让你登上右相之位。
所以,现在你裴恭璞上台之后,第一个要反哺的,不是河东裴氏,而是他们这些顶级世家。
而所有的当权者,在成功之后,想的都是如何摆脱曾经那些所谓“贵人”的掣肘。
裴恭璞也不例外。
这些年来,他不断的平衡党派内部的关系,将本属于清河崔氏这些顶级豪门的利益,分配给了一些势力稍弱的世家头上。
这引得了崔宗之等人的不满,却赢得了更多人的支持。
裴党也在这基础上,不断的壮大。
崔宗之这些人就算是想要脱离裴党,也没有那个机会。
可现在……机会似乎来了。
摊丁入亩这个政策好不好?
不好!
对世家大族,对士族阶级来说,一点也不好。
这严重侵犯了他们的利益。
若是交税,单是他清河崔氏,一年至少要交出上百万两的银子。
因为他们家的土地、佃户实在是太多了。
这些土地,从前几个朝代就开始累积,到了现在,已经是个天文数字。
即便是他,也不清楚清河崔氏在清河一地,乃至周围的几个郡县中有多少土地了。
可这件事对国家好不好。
那简直不能太好了。
若是易地而处,崔宗之都要会佩服给陛下出主意的这个人。
若是这项税制真的实行了,国家的税收不仅可以增加,就连手中的权利也会逐渐变多。
可正是因为这项制度太好了。
他们这些世家大族才会去反对。
裴恭璞作为裴党的领袖,作为世家大族的代言人,才会去不竭余力的反对。
但如果在这个时候,他支持呢?
支持摊丁入亩的话,清河崔氏必然会交纳大量的赋税。
一年上百万两的支出,不管是哪个家族,都受不了。
可若是这部分支出,能从别的地方回收。
然后,同时削弱其他世家豪门的影响力,那这笔生意也不是不能做。
关键是要看自己的得失,以及清河崔氏的得失。
若是河东裴氏因为改稻为桑,百年之内不得入仕。
那河东裴氏的势力,必然会被其他世家瓜分殆尽。
土地、人口、书籍,都是如此。
而在这种大规模的税制改革中,消失的绝对不是一个河东裴氏。
现在,就是一场豪赌。
赌赢了,清河崔氏更上一层楼。
赌输了,清河崔氏必然会受到极大的打击,世家豪门也不会放过自己。
可如果自己和清河崔氏分开呢?
两头下注……
这样,不管是谁胜,对于清河崔氏来说,都是稳赢的局面。
崔宗之还在思索,御台之上的武疏影已经发布了第二个命令。“昨日,朕已经在紫宸殿与右相商议过了新税制‘摊丁入亩’的基本细节。”
“想必尔等已经了解了,不了解的,可以向右相请教。”
“多余的话,朕不想多说。”
“现在,尔等可以自由商议,什么时候有了朕满意的结果,什么时候散朝!”
武疏影说罢,一脸得意的看向了右边。
苏铭啊苏铭,朕这次够霸气了吧!
你要是再敢吐槽朕,朕就打你的PP。
想到这,武疏影脸色骤然一红。
自己一阶女流,又是一国君主,怎么想到打PP上了。
罪过……罪过……
就在这时,她的耳边传来了苏铭的心声。
【哎,这个女帝,还真是个政治白痴啊!】
【这个时候,需要的是分而治之,将他们分开以后,一个个的攻破。】
【你让他们聚集在一起,他们商量的是摊丁入亩吗?他们商量的是如何对付你这个皇帝!】
【古人云,将制造麻烦的人解决掉,麻烦自然也就没了。】
【如此粗浅的道理都不懂,还当什么皇帝啊!】
听到这些心声,武疏影刚刚泛起的自信微笑,瞬间消失。
与苏铭的心声相比,自己心中想的,确实太过儿戏。
摊丁入亩这件事,不管是世家大族,还是寒门,都是不愿意的。
因为他们都是士族阶层。
士族阶层是不用交税的,而摊丁入亩这个政策,侵害了他们所有人的利益。
现在,让他们自由讨论,确实是给了他们一个对付自己的机会。
可朕已经下令,该怎么办呢?
武疏影随即看向了上官青青,后者一脸茫然,不知道陛下为什么要看她。
随即,武疏影将之叫来过来,悄悄说道:“青青,你去告诉你爹,让他将交换世家子弟的消息提出来。”
既然事情已经没有办法改变,那就换一个新的话题。
现在,幽囚狱中可是有不少的世家豪门子弟。
这些人,都是这些朝臣的子侄,是世家豪门的下一代传人。
世家子弟的利益固然重要,可将家族的权利留在自己的子侄中,也同样重要。
世人对于后代有多看重,武疏影一清二楚。
没过多久,上官庭芝便走出了人群,大声的说道:“启禀陛下,昨日金吾卫抓到了一群胆敢当众辱骂陛下的乱臣贼子,请陛下下令责罚。”
此话一出,原本聚在一起,小声商议对策的群臣都愣住了。
那些所谓的“乱臣贼子”可是他们的子侄啊!
这种事情,私下里解决不行吗?
为什么非要闹到殿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