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云雾苍茫各一天
李旭东2025-11-07 13:497,5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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灭 口

还魂丹绝非寻常之物,一般人根本无法接触得到。要不是赵志平曾在秋官府任职,估计他也不会晓得世间竟会有如此神奇之物。

君威难测,那些王公贵戚转眼便成阶下囚;世事无常,那些名商巨贾转瞬就是戴罪身。那些人自然不愿受牢狱之苦,便买通狱吏,服下还魂丹,伪造死亡假象。在阴暗潮湿的监狱里,每日自杀的、病死的、殴斗而亡的,不计其数,通常情况下并没有人深究此事。那些还魂之人便可以逃之夭夭,过上另外一种生活。

赵志平觉得如若循着这条线索继续追查下去或许可以查出真相,不过难度却极大。因为还魂丹从诞生之日起就见不得光,无论是制售还是使用,皆属非法,无论是买家还是卖家,皆隐藏得极深!

赵志平忽然想到了王轨,于是狠狠地抽了几下胯下马,向着秋官府奔驰而去。

途中那处熟悉的宅子再度映入赵志平的眼帘,那里曾经是凌利中的住处。他此前曾不知多少次来过这里,如今却已是人去楼空!

他不知为何突然想到了胡主簿,胡主簿被人打晕后再放火焚烧,此时他仍有微弱的呼吸,鼻中会留下糊状的烟灰,使人误以为他真的是被火烧死的!

再细细回想凌利中种种诡异的死状,赵志平忽然悟出了什么,忙撕下门上封条,快步进到院中,来到那口大水缸前。

事发那日,他发觉水缸底下有一大片水渍,却又不似雨水,时至今日仍旧能够依稀看到水渍干涸后留下的痕迹。

凌利中是个极为细致之人,平日里从水缸中取水时绝不会洒出如此之多的水,蹊跷或许就在这里!

他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几幅臆想的画面,凌利中被人麻倒后抛入水缸之中,而水缸之中被人刻意放入了只产于洞庭的幽门罗兰藻。凶手再将其身子擦干,换上一套新的衣裤,摆放在书房的榻上,使得勘验之人如坠云里雾里!

如若真是如此,凶手可就实在太过歹毒了!

赵志平想到此处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他感觉自己距离真相越来越近了,却没有多少喜悦之情,心头反而萦绕着挥之不去的压抑和不安,因为他嗅到了越来越强烈的危险气息!

来到秋官府后,他径直去了殓房。如若王轨当值,十有八九会在殓房之中,他对尸身勘验几乎到了痴迷的程度。

赵志平走进殓房时,一脸专注的王轨竟然未察觉到,仍旧盯着一具白骨入神。

赵志平道:“此处没有晕痕,而骨又不损,虽然变为黯黑,却并非生前受伤所致!”

王轨皱着眉道:“这个我自然看得出,可既然不是生前伤,骨色为何还会变得如此黯黑呢?”

赵志平笑笑说:“必然是有人刻意染骨。南朝有一毒草,名曰贱草,一些不法之徒将其熬成药膏,涂抹在骨上,用以伪造伤痕。”

恍然大悟的王轨随即将赵志平刚才所言记在随身所带的本子上,边写便赞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过奖了!”

“赵上士来寻在下想必是有事吧?”

“我想让你帮我办一件事!”

“何事?”

“追查还魂丹!”

王轨面露难色,道:“这里面的水实在太深了!你我这等微末之人,最好不要冒险踏足其中,否则很可能会招来无妄之灾。”

赵志平拍拍他的肩膀,故作轻松道:“我自然知晓其中的深浅,而我如今只想查明一事,并不会深究其中内幕。还魂丹隔夜便会失效,你只需帮我去查一查雍州狱血案那日,也就是九月二十五,何人曾买过还魂丹。我只想尽早破了那桩奇案,也好向大冢宰交差。”

“想必你也知道,这是个见不得光的行当,行里的人对这种营生皆讳莫如深,彼此之间又素无来往,我又从何查起呀?”

“若要从买者查起自然艰难,但若是从造者查起,恐怕便简单得多了!这个行当里流传着一句话,一年不开张,开张吃一年。偌大的长安城中,每日恐怕也只有一两笔生意。只要能查获九月二十五购买还魂丹之人,此人十有八九就是真凶,起码是帮凶!我之所以来找你,就因为只有你能查到造者的踪迹。”

“如若购买者是朱向呢?岂不又死无对证了吗?”

“其实我也是在赌!这个惊天局里机关重重,关节甚多,有着太多太多的事等着朱向去做,因此我在赌,购买还魂丹的可能另有其人!这或许是我目前掌握的唯一线索。哪怕最终证实是条绝路,我也要坚定地走下去,否则就看不到任何希望!”

王轨沉默不语,他知道赵志平之所以来找自己是因为自己还欠他一个人情。

去年,他的一个堂兄因私自贩卖还魂丹而被官府缉拿。他情急之下来找赵志平求助,那时赵志平的父亲赵贵还健在,赵志平借助父亲的权势摆平了此事。

他曾经不止一次地听堂兄说过还魂丹虽然一本万利,却是在刀尖上舔血。如若堂兄果真供出了幕后造者,或许会招致杀身大祸,可事到如今,他除了点头答应,已然别无选择!

次日午后,赵志平正在秋官府档库内查阅官档。

王轨走过来,低声说:“那个幕后造者查到了,不过已经死了!”

“死了?如何死的?”

“前几日突发热症死的!”

“病死的?他死得可真是时候啊!此人到底是何来历?”

“造者名唤隋良,本是前朝宫中御医,后来不知为何离开宫廷,以行医为生。万年县有个富商患病后不惜重金聘请一位来自异域的医师,实则是个庸医,险些将其治死,幸亏隋良及时诊治才救了他一命。不过隋良却从那个庸医的药方中受到启发,创制了可以让人假死的还魂丹和解药。近些年,隋良几乎不再出诊,以卖还魂丹为生。隋良早年做御医时曾结交了诸多达官贵人,就是这层密密麻麻的关系网将他藏得极深……”

赵志平打断他道:“这个隋良不知让多少人诈死而逃过一劫。我倒想去会一会他,看看他到底是真死,还是假死!”

隋府门前果然挂起了丧幡,长一丈四、宽七尺的白幡在寒风中飘舞着。

赵志平径直来到灵堂之中,默默地看着那些进进出出的人,有哭哭啼啼的家眷,有哀容满面的宾客,还有忙前忙后的下人。

府上老总管迎出来道:“不知您是我家老爷的故交,还是远亲呢?”

赵志平并未答话,而是直接亮出“敕宜速”金牌,在他的眼前晃动了一下。

老总管赔着笑脸道:“难道您是天王派来吊唁的?小老儿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天王要借你家老爷的尸身一用!”

“这可使不得!万万使不得!”

“难道你想抗旨吗?”

这时十几个小伙子迅速围拢过来,高声嚷嚷道:“如此一来,辱没了我家老爷的尸身,老爷还如何入土为安?”

赵志平被围在中间,却并不惊慌,高声喝道:“来人呐!速速将棺椁抬走!胆敢阻拦者格杀勿论!”

听到号令,几十个全副武装、手执利刃的士卒冲进灵堂。众人一看装束便知来者是北周禁军精锐虎头军,这些人是赵志平来之前特地向张光洛借来的,如今却派上了大用场!

见虎头军来了,谁也不敢再轻举妄动了。

隋良的棺椁就这样被虎头军的士卒抬到了秋官府,赵志平决意对其尸身进行勘验,倒要看看其中究竟藏着怎样的玄机。

赵志平命小厮取来勘验装,可就在他更衣之际,一个纸条却意外掉落在地上。

他忙捡起纸条打开,看后心猛地一颤。母亲的死一直是他心中难以抹去的痛,虽然他证实母亲并非病死而是死于非命,却始终不知母亲究竟因何而死,如何而死。

他看了一眼滴漏,勘验这具尸身至少需要一两个时辰,如若勘验完再去赴约恐怕便来不及了。

去还是不去?他一时间难以决断,却又必须决断!

隐 士

赵志平如约来到清风观,右手时不时地触碰一下腰间的障刀,警觉地注视着周围的一切。

只见一个五十岁上下的男子向着他走来。那人身披绛色氅衣法服,上绣梅花纹饰,足登十方鞋,颇有几分仙风道骨。

赵志平高声问道:“就是阁下约在下到此一叙?”

那人捋了捋胸前的胡子,道:“正是!”

“敢问阁下是何人?”

“在下韦夐是也!”

赵志平一惊,没有想到约自己相见之人竟会是大名鼎鼎的隐士韦夐。

韦夐乃是韦孝宽的兄长,少年成名,却不慕虚荣。二十岁时,他就曾被北魏朝廷拜为雍州从事,却假称有病弃职离任。从此,隐居林泉,修身养性,不问世事。他博学多才而又自视清高,以至于宇文泰曾经征召过他,南朝也慕名征召过他,但他依旧坚守不出。

宇文毓继位后曾专门派遣中使去见韦夐,韦夐也曾专程谒见宇文毓,虽然两人相谈甚欢,但他始终不愿入朝为官。

宇文毓也未强求,知其喜好饮酒,命内府每日给韦夐送去一斗河东酒,还特地赐给他“逍遥公”的雅号。

宇文毓之所以对韦夐如此渴慕,除了因他是当今名士之外,还有着其他政治考量,那就是想借韦夐入仕拉拢帝国重臣韦孝宽。

赵志平不解一直寄情于山水之间的韦夐为何会主动来见自己,问道:“不知韦处士约志平到此所为何事?”

“自然是为令堂之事!否则赵上士也不会放下手中之事,匆匆赶来这里赴约!”

“既然如此,有劳韦处士细细道来!”

韦夐捻了捻有些花白的胡须,道:“令堂本是前朝文皇后乙弗英娥身边的侍女,这也是她一生都难以摆脱的噩梦!”

乙弗英娥乃是西魏皇帝元宝炬的原配夫人。元宝炬虽属皇族,可他的父亲元愉却因谋逆被诛。谋逆罪原本是要牵连家人的,北魏宣武皇帝元恪念及兄弟情深赦免了尚在襁褓之中的元宝炬,不过元宝炬自从记事起便被关在宗正寺。

好在元恪只活了三十三岁,元宝炬在九岁时终于重获自由,重新编入宗室属籍。

元宝炬初任直阁将军,受封邵侯,拜太尉兼侍中,进封南阳郡王。永熙二年(公元533年),进位太保、尚书令、开府仪同三司。孝武帝元修与权臣高欢决裂,出任中军大都督,护送孝武帝西投长安,拜太宰。乙弗英娥跟随夫君元宝炬从洛阳到西安,一路颠沛流离,逐渐在关中过上了稳定的生活,后来元宝炬这位叛臣逆子居然鬼使神差地被宇文泰拥立为皇帝。

西魏立国之初,凶悍的柔然始终对其北部边境构成极大威胁。为了笼络柔然,宇文泰力劝元宝炬纳柔然头兵可汗阿那瓌长女郁久闾氏为皇后。这让元宝炬很是为难。他与结发妻子乙弗英娥一路携手走来经历了太多的风风雨雨,相互扶持,彼此恩爱,实在不忍抛弃相濡以沫多年的妻子!

可如若公然违背宇文泰的意愿,恐怕连他自己也将会凶多吉少,思虑良久,元宝炬终于在大统四年(公元538年)二月无奈地废掉皇后乙弗英娥。

乙弗英娥不明白自己一直深爱着的丈夫对待自己为何会如此冷酷无情,但她却选择默默承受这一切,黯然离开了富丽堂皇的宫殿,孤身前往冰冷的寺院,剪掉了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似乎要与过去的自己彻底割裂开来,决意在青灯古佛旁度过余生。

元宝炬随即册立柔然公主郁久闾氏为新皇后。年幼的郁久闾氏却时常任性而为,在元宝炬面前大吵大闹,甚至指着他的鼻子质问,为什么还让乙弗英娥继续留在京城,难道对她旧情难忘?

元宝炬无可奈何,不得不逆来顺受,因为他得罪不起柔然,更得罪不起宇文泰!

元宝炬与乙弗英娥总共育有十二个子女,不过大都夭折了,存活下来的男孩只有太子元钦和武都王元戊。元宝炬任命武都王元戊为秦州[2]刺史,令乙弗英娥与其一同前往遥远的秦州居住。

虽然两人从此远隔千山万水,但元宝炬却始终对她念念不忘,密令乙弗英娥悄悄蓄养头发。

乙弗英娥自然心领神会,虽然她貌似看破红尘,但其实一刻都未曾挣脱过俗世的纷扰。

元宝炬身边遍布宇文泰耳目,他自以为行事秘密,却依旧没能逃过宇文泰的眼睛。

宇文泰得知此事后,将手重重地拍在面前的几案之上,愤怒地说:“竖子可恼啊!岂能因儿女情长而毁了国家大事!”

远在秦州的乙弗英娥日夜盼望着能够早日见到朝廷派来的中使,她朝思暮想的中使终于到了,不过却并不是召她回京,而是送她上路!

她没有恨,也没有悔,因为她知道这绝非出自夫君本心!

乙弗英娥哭着说:“愿皇上万寿无疆,愿天下永保安康,如若真能如此,妾身也就死而无憾了!”

乙弗英娥缓缓地从柜中取出那床结婚时曾用过的紫色并蒂莲被褥,晶莹的泪珠滴落在光滑的被褥之上,浸湿了那朵盛开的并蒂莲。

许多美好的往事不禁涌上心头,如今已成过眼云烟。

她轻轻地躺在床上,用被子蒙住自己的头,然后右手用力地按压鼻子上方的被子,被子与鼻孔之间的缝隙越来越小,直到她渐渐地失去了知觉,仿佛又回到了美好的从前……

赵志平的母亲梁令姿曾是乙弗英娥的贴身侍女,而乙弗英娥的离去也成为她噩梦的开始。

志得意满的皇后郁久闾氏本就任性骄纵,为人苛刻,如今更是变本加厉。

她身边的侍女换了一茬又一茬,总是不能令其称心如意。就这样,素来聪明伶俐的梁令姿被选中服侍郁久闾氏,虽然事事小心,处处谨慎,却依旧时常招致主子的打骂。郁久闾氏怀有身孕后更是喜怒无常。

有一次,梁令姿只因洗脚水稍稍有些烫,就被郁久闾氏狠狠地抽了一个耳光。郁久闾氏手指上锋利的护指从她美丽的脸庞划过,留下了一道殷红的血印子。

梁令姿疼在脸上,更疼在心中,却不敢流露出一丝不满。她边捂着火辣辣的脸,边跪在地上求饶。

郁久闾氏的气渐渐消了,但梁令姿脸上的伤痕却再也难以抹去。梁令姿一向把脸看得比命都重要,如今那张俊俏的脸上却留下了一道永远也抹不掉的伤疤。

她愈加怀念自己的旧主乙弗英娥,曾经尊贵无比的乙弗皇后如今却早已化作尘埃。

就在梁令姿苦闷彷徨之际,乙弗凤突然闯进了她的生活。那时的乙弗凤刚刚二十出头,长相英俊,谈吐不凡,而他身为禁军将领,出入宫廷又颇为便利。

随着两人接触日久,梁令姿渐渐对乙弗凤暗生情愫。两人深夜的一次促膝长谈也彻底改变了梁令姿的命运。

梁令姿不再甘心逆来顺受,决意将命运紧紧攥在自己手中。

从此之后,正在瑶华殿待产的郁久闾氏便时常听到狗吠之声,叫得她心烦意乱,心神不安,更令她惶恐的是虽然总能听到狗吠,却从未见到过狗!

那一日,郁久闾氏隐隐看到殿外闪现一个熟悉的身影,急忙喊道:“梁令姿,那个一闪而过之人是谁?”

梁令姿貌似一头雾水地说:“皇后,没有人呀!”

“不可能,我刚刚分明看到有人一闪而过!”

“莫非……莫非是乙弗……”

梁令姿还未说完,郁久闾氏就给了她一记重重的耳光,指着她的鼻子骂道:“小蹄子,居然敢口出妖言!”

这件事在宫中一度传得沸沸扬扬,甚至有人信誓旦旦地说,曾见过乙弗英娥的鬼魂在宫内游走。原本就有些阴森的皇宫之内顿时被一股可怖氛围笼罩。

很快,年仅十六岁的郁久闾氏便因难产而死,很多人认为是乙弗英娥来索命了,其实这一切都是乙弗凤在暗中策划的!郁久闾氏分娩时,他用重金买通了接生的稳婆,疼痛难忍的郁久闾氏最终因失血过多而亡。

元宝炬对远道而来的郁久闾氏原本就没有多少感情,自然也就没有深究此事,而是将其匆匆葬于少陵原。

宇文泰当时正率兵驻守沙苑,自然也就无暇顾及此事。

每年,那些未被皇帝临幸过年纪又稍长些的宫女都会被遣送出宫,梁令姿急切地盼望着这一天的到来,可即将出宫的宫女还要面临权贵们的挑选。

年轻貌美的梁令姿被大将赵贵看上了,纳其为妾,而她的梦中情人乙弗凤却从此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如同一阵醉人的风,掠过之后便没有了一丝痕迹。

虽然赵贵并非她的心上人,但身份卑微的她也只能黯然接受命运的安排,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赵贵对她甚为宠爱。

梁令姿迟迟未曾生育,赵贵便将年幼的儿子赵志平交由她抚养。赵志平的生母本是赵府的一个婢女,因难产而死。梁令姿与稚气未脱的赵志平初次见面便深深地喜欢上了这个俊俏的孩子,对他视同己出,以至于赵志平时至今日才得知,其实她并非自己的生母!

梁令姿的生活平静如水,直到乙弗凤再次找到她,原本安宁的生活再生波澜!

三月三日天气新,长安水边多丽人。绣罗衣裳映衬着暮春景色,有的意态娴雅,有的体态优美,有的衣着华丽,引得无数青年才俊驻足观望。

梁令姿也在踏春的行列之中,青丝柔顺光滑,樱唇娇艳欲滴,肌肤丰润,身材匀称,翡翠花饰垂两鬓,珠压裙腰稳合身,披帛上用金丝绣的孔雀和用银丝刺的麒麟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恰在此时,梁令姿与乙弗凤再度不期而遇了。

“多年不见,夫人一向可好?”乙弗凤躬身施礼道。

梁令姿的心猛地一颤,不知此人再次突然现身究竟意欲何为。

当年只因太过感情用事,也太过年轻气盛,她竟在不经意间被乙弗凤利用,想想都感到后怕。

如今她已为人妻,为人母,再也不愿卷入波谲云诡的政治纷争之中。

“见与不见又有何异?不知乙弗将军找奴家所为何事?”梁令姿冷冷地说。

“能否请夫人借一步说话?”

梁令姿随即屏退左右,道:“请讲!”

乙弗凤低声道:“听闻宇文老贼明日退朝后会去赵府赴宴,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梁令姿高声打断道:“休想再让奴家为你做那些见不得人之事!”

“难道你忘了旧主恩情吗?”

“乙弗皇后之恩,奴家自然没齿难忘,但如若乙弗皇后真的地下有知的话,岂容你再动杀念!”

“老贼名为大丞相,实为国贼,逼死皇后,欺凌君王,罪不容诛!”

“这与奴家又有何干?如若没有别的事,奴家就先走了!”

乙弗凤却横在梁令姿身前,威胁道:“你我本就在同一条船上,本应风雨同舟,如若你想独自弃船而走,恐怕没那么容易吧!”

“你这话是何意?”

“如今国贼当道,社稷蒙难,我即便豁出性命也要与老贼拼死一搏!试想如若老贼知道郁久闾氏究竟是怎么死的,他将会如何对你?”

梁令姿指着他,怒斥道:“你……当年我好心助你,如今你却借此要挟于我,真是禽兽不如!”

乙弗凤却不恼怒,“扑通”一声跪倒在她的面前,苦苦哀求道:“我本无意要挟!只因我实在别无选择。我有心杀贼,怎奈势单力孤,只得仰仗夫人从旁相助!”

梁令姿并不理会,夺路而去,将乙弗凤远远地甩在身后。

自从这次会面后,梁令姿的心便再无宁静,担心一旦东窗事发,不仅自己将身首异处,还会连累自己的丈夫,还有自己的孩子赵志平。

她思来想去,取出一把刺绣用的剪刀,重重地刺向自己的胸口……

梁令姿临走之前特地留给赵贵一封遗书,赵贵阅后第一时间将其焚毁,并将此事刻意隐瞒下来,可这却成为赵贵与赵志平这对父子之间难解的心结!

乙弗凤没有想到梁令姿会以死相抗,因此对宇文泰的恨又增加了一重,但直至宇文泰病逝,他都没有再敢轻举妄动。

随着西魏皇帝元廓无奈地将皇位禅让给宇文泰之子宇文觉,原本就风雨飘摇的魏室江山彻底寿终正寝。

乙弗凤感到从未有过的失落,虽然他并非皇室中人,但他的家族却世代与魏朝皇室通婚,可谓一损俱损,一荣俱荣。

宇文觉与宇文护的矛盾越来越深,乙弗凤敏锐地觉察到报仇的机会来了!

稚嫩的宇文觉错信乙弗凤之言,至死都将乙弗凤视为忠心耿耿的心腹,殊不知他正一步步坠入乙弗凤布设的陷阱之中。

乙弗凤蓄意挑起宇文觉对大权独揽的堂兄宇文护的不满,直到宇文觉的心中升腾起浓烈的杀机。

一旦宇文护被杀,诸如贺兰祥、尉迟纲等一干亲信自然不会善罢甘休,而稚嫩的宇文觉又缺乏掌控政治乱局的能力和气魄,关中势必会陷入大乱。

元氏控御中原近二百年,宇文氏承继大统才不过一年,世人自然会心系魏室。只要元赞等人振臂一呼,天下之人必然会纷纷响应。

如若乙弗凤的谋划果真实现了,草创的北周帝国定会遭遇一场灭顶之灾,宇文氏也定将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他姐姐的仇就可以报了,外甥的仇也可以报了!

谁知世事难料,张光洛的告密却使乙弗凤满盘皆输,不仅复仇的梦破碎了,就连他自己也身首异处!

听完韦夐的这番叙述,赵志平的脸色变得更加阴郁。一向不问世事的韦夐如何得知如此之多的秘闻?与自己素昧平生的韦夐为何偏偏在这个关键时刻主动将这些秘闻说给自己听?

韦夐也看出了他心中的疑虑,一摆手中的拂尘,笑笑道:“山人不过是受人所托而已!”

“先生此次前来究竟受何人所托?”

韦夐却转身离去,高声道:“不可说!不可说!”

他一边走,一边随口吟唱,那雄浑的声音在殿前空旷的台阶之上久久回荡着:

恨无常,恨无常,

终日为名累,

整日为利忙,

心血耗尽命不长。

恨无常,恨无常,

美色销枯骨,

佳酿浸烂肠,

逞尽逍遥年少亡。

恨无常,恨无常,

一生奔波苦,

只为财源广,

墙倒屋塌为谁忙?

恨无常,恨无常,

霓裳装满箱,

胭脂盈殿堂,

清纯本色自留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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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续阅读:第三十一章 近泪何处话凄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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