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我爬起来，去我房间把床底缝隙里的盒子找出来。
里面零散的981元。
我想不明白，为什么我从小到大都没得到爸爸妈疼爱。
我6岁就开始为家里做饭，天冷时洗衣服手都冻僵了，爸爸说，没事，待会就不冷了。
他却给弟弟穿了一件很厚的新外套，比我仅有的三件加起来都厚。
还有小时候爸爸有天偷偷带弟弟买冰淇淋，嘱咐他不要告诉我。
弟弟却拿着冰淇淋到我面前津津有味地吃起来，说爸带着他去玩了旋转木马，还有海盗船等等。
听着这些从没见的东西我眼睛在发光。
我屁颠地跑去求爸带我去。
他一把推开我，抱起了弟弟：「你有钱吗，以后这个家的钱都是你弟弟的，我只是提前给他。」
钱，在我心中落下了很深的印记。
一直攒着钱不敢花，981元不多，却能给我带来一点点安全感。
我骑了自行车去到了镇上医院，做亲子鉴定要900，幸好钱够。
但要七天才可以出结果。
爸爸妈一直在轮流照顾弟弟，住在离医院附近的舅舅家，并没有时间回来。
回来也是急匆匆地拿几件生活用品就走了。
听说弟弟失血过多，得留院观察半个月。
我乐得轻松，埋头练习数学竞赛题，争取海华大学的保送名额。
不断地巩固，复盘错题，很快就迎来了考试。
写完试题走出校门这天，明媚的阳光散在我身上，我展开笑容。
哼着小哥回到村口时，一排大妈坐在树下。
这群大妈的嘴巴比刀还锋利，句句往心窝戳。
其中一位大妈嫌恶的目光打量我，遮嘴小声嘀咕：「听说就她捅了她弟弟，而且她现在都没去医院看过她弟弟，一点悔改的心都没有。」
「啊，这么恶毒？看不出来啊！」
「不止这件，还有上次死活不给她弟读书，还打了老张的侄女呢。」
众人惊呼：「哇。」
7
我「啧」了一声：「你们这小声讨论，方圆十里都能听见啊。」
第一个大妈挺直脖子：「干嘛，你不是捅了你弟弟？怎么敢做不敢承认啊。」
我直视着她，微笑走过去。
对爸妈我能忍，那是因为还不能轻易离开他们，但并不代表我会受这些爱嚼舌根大妈的气。
捡起地上的树枝，「啪」抽在她们脚下，冷笑：「你们再说一句。」
这一下，众人呆住了。
下一秒，她们四方逃窜。
果然，欺软怕硬，我哼着小歌回家。
回到家门口，我的书本和衣服扔了一地。
目光落在一个破碎的绿色曼陀罗花陶瓷上，顿住了。
这是我爸爸在我三岁时给我买的。
他的声音再次在脑海响起来。
「这绿色曼陀罗花象征着生生不息的希望。」我被爸爸拥进怀里，脸颊贴着我，他语气自豪：「我家宝贝永远是我的骄傲。」
可如今。
父母和弟弟站在台阶上，妈妈居高临下地瞧着我。
「你太恶毒了，亲弟弟也敢伤害，谁知道有朝一日你会不会直接给我们喂农药啊。我就当没生过你，你给我滚出这个家。」
「幸好你弟弟没事，要不然你这条贱命都不够赔。」
弟弟脸色苍白：「妈，你别这样说，姐姐只是不小心而已。」
爸爸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弟弟身上：「风大了注意身体，你别再为她说话了，我辛辛苦苦养她这么大，我不求她大富大贵，只想等我们老去的时候她能照顾你一点。」
「可她一点感恩的心都没有，养着她还不如养一条狗，狗不仅为你看家，没有用处了还可以饱餐一顿呢，快拿着你这些破烂给我滚蛋。」
我弯腰将绿色曼陀罗花陶器的碎片捡起，一不小心被碎片划伤，鲜血往下滴。
妈妈见状，惊得大叫起来：「你干嘛啊？把这地都给我弄脏了，你给我擦干净！」
真可笑，我怎么还会相信他们对我还有爱。
小时候爸爸带我俩去买衣服，他抱着我弟弟走得很快，我跟丢了。
我哭着找回去的路，擦着眼泪兜兜转转，直到晚上才回到家里。
我才走到家门口，里面传来阵阵菜香，夹带着爸妈和弟弟的欢声笑语。
爸爸见到我稍微有点惊讶，好像这才发现我不见了，走过来掐住我耳朵将我提起来：「死丫头，你怎么到处乱跑。」
8
我捧起这些碎片，喃喃道：「爸您忘了吗，这是小时候你给我买的，还说我是你骄傲呢。」
「不过现在的确是个垃圾！」我用力将瓷器的碎片甩在他们脚下。
「砰」碎得更多了。
他们三个一脸惊恐：「你疯了吗？」
我没回答他们。
拿起我那件橙色的外套，翻找最里面的口袋。
将折叠起来的纸扔向他们，我扬起笑容：「这可是好东西哟。」
爸爸半信半疑地拿起来，脸色越来越难看。
妈妈探头去看，没等她看清，爸爸就将纸甩给她脸上。
「你，你背着我干了什么好事？」
锋利的纸边在她脸上刮出一条血丝。
妈妈连忙捡起，看清楚是爸爸和弟弟的亲子鉴定为没血缘关系的时候。
她身子一软差点倒了下去，艰难地打起笑容指着我：「肯定是她看咱们儿子不爽，想挑拨我们的关系，你要相信我啊，我们这么多年夫妻了。」
弟弟看完也一脸震惊：「怎么可能，爸爸我可是你从小养到大的啊！」
爸爸微微动容，审视的目光打量着我。
我轻笑。
「是啊，白白替别人养了十几年的儿子。」
妈妈气得跳起来：「你在胡说什么？」
「我胡说？我不知道谁前些日子和老张在家里卿卿我我，爸你不是也看见了么？然后那天我一不小心就听到弟弟是老张的亲儿子了呢。」
我无所谓摆摆手：「实在不信的话可以再去鉴定一下」
爸爸此时见妈妈神色紧张，怒火冲天，用尽全力一巴掌甩她脸上：「你好得很，我平时待你不薄吧，你就这样对我的？」
9
妈妈嘴角出血倒在地上，听这句话后喊得声嘶力竭：「你对我好？我赚的工资全在你手里攥紧，说好为我保管，可我向你要钱买菜都被你念叨一整天啊。」
「你只买吃的给女儿，我呢，就没吃饱过，要不是老张我早就饿死街头了。」
「我恨啊，你凭什么对她怎么好，后来略施小计你就和你女儿有间隙了，看到你疼爱我和老张的儿子却打骂你女儿的时候，我那叫一个爽啊哈哈哈哈！」
爸爸胸腔不停大起伏：「你这个贱人我要打死你。」
他抓起妈妈头发一拽，脚重重地踢在我妈肚子上。
弟弟听见妈妈的哀嚎终于回过神了。
他拉住爸爸施暴的手。
爸爸停下来了，回头定定地看着弟弟：「呵呵，这张脸也真像极老张呢。」
他甩开弟弟的手，冲进厨房拿了一把刀就出了家门。
妈妈瞧见大叫起来：「不要去，你这是犯法的。」
「儿子，你快扶我起来，要阻止你爸啊！」
经过我时恶狠狠地瞪着我还扔下一句：「你这个灾星。」
我倒不恼怒，心情极好地哼着小歌跟在他们身后。
10
到老张家，一堆村里的人围在老张家门口，热烈讨论的众人，里面还传来我妈的哭声。
我凑近一看，老张闭着眼睛躺在地上，前胸划开一道血淋淋的口子，血液染红了整个衣裳。
一旁的妈妈哭着喊老张的名字。
爸爸的情况也好不了哪里去，他一手捂着肚子，血还在不停地流。
弟弟在门外角落站着，面无表情。
众人又在讨论。
「谁快把他俩个送医院啊，感觉快不行了诶。」
「你怎么不送呢，就会动嘴。」
「我只有摩托车，万一他们死在我车上怎么办。」
「别吵了，不是打了救护车吗？再等等。」
瞬间安静下来，因为大家都知道救护车到这里起码一小时，看他们这种情况根本等不了那么久。
但是也没一个人敢出手相助。
嘴唇失去血色的爸爸看到我，无力地抬起另一只手，喊我过来。
我没有动。
爸爸苦笑：「是我对不起你，我不该受你妈妈的挑拨离间，可你永远都是我的女儿呀，可不可以原谅爸爸啊。」
我笑了，目光咄咄：「你真好笑，前一个小时才叫我收拾东西滚蛋呢，您要不要脸啊！」
「而且全部是挑拨？你没有打骂我？」
在大庭广众之下不给我爸面子，他脸黑了又白了。
他望向吃瓜群众，知道那些人不会将他送去医院的时候。
爸爸深吸一口气，又挂起笑容哀求我：「爸爸错了，看在我养你这么多年的情分，求求你送我去医院。」
我往弟弟站的角落一指：「我可不会开车，你儿——子会开老张的车呢，老张天天带他去玩呢。」
被点名的弟弟闷声离开。
爸爸气得边捂着肚子边颤颤巍巍地追，走到一半直直倒了下去。
11
人群炸开了。
「出事了出事了。」
吵闹声也没能让我弟回头看一眼。
突然我感觉背上传来刺骨的疼痛，耳边传来玻璃破碎的声音。
转头就见妈妈面目狰狞地盯着我。
「都怪你，你就是我们家的灾星啊，你出生就是个错误，现在把整个家都拆散了开心了吗？」
「你怎么不去死啊！」
我轻笑，走到我妈面前一巴掌扇过去：「开心呢！」
妈妈像恶鬼扑向我：「我跟你拼了！」
我一闪躲，抬脚离开。
村里的人又在背后纷纷指责我。
「她真不是人啊，爸爸生死未知还笑得出来，你看现在还走了呢。」
「真不怪她妈骂她，要是我有这种女儿，直接掐死好吧。」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啊？」
「等救护车呗，还能怎么办。」
背后的声音越来越淡，远处还传来消防车的声音。
12
我并不想和他们争论什么。
这个村子里的人太寒冷了，心脏都被一层薄冰给覆盖住了。
此时我想要离开这里的心无比强烈。
口袋的手机传来震动。
是李老师的来电。
一接通李老师激动的声音传了过来：「小涵，告诉你个好消息！你获得了竞赛类保送名额了！你真厉害呀。」
我心一颤，李老师的话在我脑海里重复一遍又一遍。
「小涵小涵。你听见了吗？」
我回过神，嘴角上扬，荡起笑意：「太开心了，一时没反应过来。」
「对了，李老师，我能先不去学校么，家里有点困难，我想去兼职赚点学费。」
李老师顿了一下：「小涵，我尽量帮你争取。加油，什么时候都不要放弃，我相信你能闯出自己的一片天地的。」
「我有一个朋友的女儿需要家教，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呢？」
我眼泪无声流下。
「李老师，谢谢您！」
我爸妈经常说我是个废物，我这脑子别读书了，在我差点信以为真的时候。
是李老师拉了我一把。
在我被父母打得浑身伤痕的时候，是他温柔地给我处理伤口。
真的很感谢他。
让我相信这个世界还是有美好的一面的。
只不过是我遇到对我满怀恶意的家人而已。
13
我再次回到了家门口，弯腰捡起我的衣服和书本。
眼神在碎到看不出模样的陶瓷上停顿一秒。
转身就走了。
我还有一些东西在他们家，但我再也不想踏进这个不属于我的家。
我去了隔壁市，找了份包住的服务员工作，晚上就去李老师给我介绍的家教那里。
这种忙碌又充实的生活过了一天又一天。
突然我爸给我打了电话过来。
他声音有点哽咽：「女儿啊，我活不了多久了，你能不能来看看我啊，我想见你最后一面。」
我沉默。
「算爸爸求你了。」
「找你儿子去，你儿子才是继承你皇位，负责照顾你的人。」
我爸一听，捶床泄愤：「他不是我儿子，我疼他那么久，现在母子俩都没来看过我，我真心喂了狗咳咳。」
「是我对不起你，能不能原谅我啊，看在我快死的份上，行吗？」
我斩钉截铁说；「不行，那你死吧。」
我挂掉，果断拉黑。
这时候学校给我发了一条短信。
内容是保送南华大学的奖励5万块钱，需要我回去开颁奖仪式。
我欣喜若狂，激动地跳起来。
请假搭车回去，刚下车站笑容凝固。
我遇到我最不想见到的人，我妈和老张的侄女。
我妈见到我嘴都快咧到耳后跟了：「女儿啊，我终于见到你了，坐车累不累啊，来，我给你拿包。」
说着就要接过我的背包。
我后退一步。
我妈笑容收敛些：「我和你说一件不好的消息，你做好心理准备啊。」
「你爸爸去世了，老张也没活过来，你弟弟从那天他离开后再也没回来过。」
哦阔，这不是好消息么。
妈妈的头发多了许多白发：「我想找你弟弟啊，但是我又没钱，你能不能借我5万块钱啊，我也想去看医生诶，我现在的每天晚上都腰疼。」
啧，我真不该停下来听她说些废话。
我拿着行李绕过她们：「滚开谢谢。」
老张侄女拉住我妈：「你这么那么没有礼貌，她可是你妈，要不是她辛辛苦苦怀胎十月，就没有现在的你！」
我停下脚步：「那又如何，我要是能预知这样的父母，我宁愿胎死腹中。」
「你...」我妈气得瘫软在地。
我走出车站。
抬头望着灿烂的阳光，我终于爬出了这腐烂的淤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