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轲呆滞住,心里五味杂陈,三四个狱卒进来把他押走。
他们把他带入戒律房,这里阴暗潮湿,水声滴答,四周石壁上嵌了几个烛台,最前面是一个木桩十字架。
他被绑在上面,几个狱卒拿出刑具套在他身体上,行刑,“啊……”凌轲发出痛苦吼声。
“说!你是什么人?!怎么进来的?潜入鬼神塔想干什么?!”
凌轲疼得指甲陷进肉里,他咬紧牙关,不吭声。
又是一次加力,他全身痉挛,血涌头顶,大骂操。
“这人还挺硬,不肯说怎么办?”施刑的狱卒问道。
另一个狱卒冷哼一声,“那就继续用刑,一个小屁孩能有多大能耐!”
“慢着!”狱头忽然制止,“这人到极限了,算了,先把他关回牢房,没查清之前不能出性命。”
待他们把凌轲弄下来,他已经昏迷了。
——
“小娃娃,你叫什么名字呀?”
雪夜里,一个老人举着一把火把凑近蜷缩在颓墙边的一个半人半兽小孩。
小孩长着宽大的垂耳朵,圆绒绒的小尾巴,和锋利的尖牙,他看着老人,脆生生道,“我叫离。”
老婆婆皱了皱眉,“离,寓意分离,不好。还不如叫黎,黎民百姓,亲近人。”
小娃娃似懂非懂,只见老婆婆从怀里掏出一个窝窝头递给他,他接过去,大口塞进嘴里。
“慢点吃,你的消化系统还未完全分化成人类,太急会伤身体。”
小娃娃已经咽了下去,吧唧吧唧嘴望着她。
老人拍拍他的肩膀,“唉,愿不愿意跟我回家,我收养你。”
几天前她就注意到了最近在这里徘徊的混血种幼崽,他是个孤儿,不是他们村子的,他性格灵活,很警惕,很多村里的娃娃想找他麻烦都逮不住他。
她无伴无子,一人住在茅草屋里,如果要是他愿意,她就收养他,也当晚年有个盼头。
黎把爪子按在她的手心里,她牵着他,回了茅草屋。
此后,她白天外出卖草药,晚上回家给他做饭调理身体,两人之间感情加深,有一天,他喊她妈妈,她给他起了个姓,也是她的姓氏,盛,盛黎。
“我叫盛黎……”他慢慢重复,然后咧开嘴笑了起来。
盛黎眉头紧蹙,指尖微微颤抖,画面又是一转。
年过耄耋的老人于第二年冬天死去,茅草屋边的桂花树下被挖出了一个坑,盛黎把老人埋葬在那里,已经十岁的他隐去了兽耳,越来越像一个‘人类’孩子,在树下静/坐三日后,他离开了那里。
此后是漫长的孤单岁月。
他猛的睁开眼睛,冰凉的地板,高高的穹顶,他全身被绑着绳子,关在金色的笼子里。
他挣扎,但毫无用处,他想起来,他在昏迷之前见过特尔格,它催动了他心口的堕落之痕,如今……这是哪里?
大殿的门缓缓打开,一个人影走了进来,他披戴着黑色金丝氅袍,高盘发髻,手持权杖,一眼就看见金丝笼里的年轻男人。
“你是谁?我的蒙语鸟呢?”
盛黎勉强抬起头看着他,谨慎让他不言。
男人莫约三十来岁,一头银发,琥珀色虹膜,看起来身份很高贵,只是现在眉头紧蹙,走到笼子面前,“你是蒙语鸟的化身?”
盛黎背靠笼壁,“不是,你是什么人?这儿是哪?”
“这里自然是鬼神塔。我是索炘雅。”
索炘雅——鬼神塔大祭司的名字。
他怎么会到这儿来?!是特尔格把他带到这里的?它怎么会和鬼神塔有联系……
“你能把我放出来吗?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儿。”
索炘雅坐到旁边的水晶凳上,神情淡淡,“蒙语鸟是我从北方鸿山捕回来的神鸟,关在这九锁金丝笼里不可能消失,你若不是,那它在哪儿?”
盛黎可没心情跟他讨论那莫名其妙的鸟,要是见不到特尔格那他就得去找凌轲,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腰上还系着战术腰带,特尔格只是催动痕咒让他晕过去罢了。
“你是大祭司,难道看不出我的本体吗?”
索炘雅忽然站起来,朝他走过去,刚走了两步,整个身体开始发抖,他尖叫起来,一团灰色烟雾把他包裹起来,待他闪到笼子边时,他的双眼已经变得通红,血丝像蜘蛛网一样布满眼球。
盛黎凝目,这个人周身的气息一改前态,变得危险却很熟悉。
“桀桀桀……你终于醒了,黎。”
像是被触到了禁区,盛黎猛的撞击金丝笼,“是你!特尔格!”
被特尔格占据身体的索炘雅面部变得扭曲,“就是我呢,你不是想找你的心上人吗,我才带你来这里,他现在就在鬼神塔。”
“小轲怎么会在这里,他不是去追邱图了吗……”盛黎低喃。
“原来那个小孩叫邱图啊,他们两个都在这里呢,你想见他们吗?”
盛黎死死瞪着它,“也是你把他们带到这儿来的?”
特尔格嗤笑一声,“这可跟我没有关系,是他们自己要闯黑城,我不过打算稍稍利用。”
“啧,在夕城冒充卫殊荣,在这里入侵鬼神塔大祭司的精神海,你到底想干什么?”
特尔格忽然抬手,盛黎随之悬在半空,它的手仿佛隔着空气掐住了他的脖子,只能听见它的奸笑,“我想干什么,你难道不清楚吗?就因为你在夕城遇见了那个变种人类,就选择背叛我,我养了你七八年,连条狗都不如。”
“咳、咳、你对我种下堕落之痕的那一刻就应该想到迟早有一天我们会反目成仇,我和你骨子里是不一样的。”盛黎咬牙切齿。
他可以改过自新,但它永远不能。
“哈哈哈……是吗,那我就把你变成我,让我来取代你的身体吧!”特尔格笑声很是疯狂,绑在盛黎身上的绳子猛地爆开,他的上衣碎裂,心口处的堕落之痕像蛰伏已久的根向四面八方伸出触角,缠绕住他的全身。
“你!”盛黎的脑中像是有雷鼓在猛锤,心脏已经不受他的控制。
“堕落之痕十年才会成熟,它在你身上已经种了九年多,我等不及了,你这幅躯壳该让给我了……”它加大邪术力度,整个寝殿开始颤栗。
盛黎发出嘶吼,他的每一寸皮肤开始极速异变,不多时,竟然在激烈的幻光中变成了毒兽。
“为什么?!”
特尔格颓然后退,不可置信地看着金丝笼里像兔子一般的生物,唯一和兔子不同的是有一对大垂耳,不吃素,原本身上的堕落之痕都变成了一圈圈黑白色的皮毛。
“居然失败了……”它喃喃,忽然把毒兽提起来然后猛地摔在地上,气急败坏骂道,“废物!白养你这么多年!哼,既然你的身体不行,那就用你心上人的身体献祭吧!”
特尔格拂袖,下一秒,灰色烟雾从索炘雅身体里飘出来,凭空消失。
而趴在金丝笼里的毒兽鼻翼微微翕动,跌跌撞撞从笼子空隙中钻了出去。
——
一直盘腿坐在牢房角落的酒粟睁开了眼睛,他走到门锁边,双手按住铜锁,用力一掰,直接断裂。
他又用同样的方式进入了旁边凌轲的牢房,此时后者正趴在草垫上昏迷不醒,衣服上全是浸出的血迹,惨不忍睹。
“凌轲,小轲!”酒粟蹲在他身旁,喊他没有反应,立即抬起手抚上他的手臂,一股暖流从两人的接触面传递,几分钟后,凌轲的指尖动了动,他缓缓睁开眼睛。
“你还好吗?”
凌轲眯了下眼睛,看清是酒粟后皱眉,“还好,你怎么……?”他望着敞开的门。
酒粟把他扶到墙边靠着,“是狱头怕你出事,才让我来看看你,我给你上了药,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凌轲看了看自己的手臂,差不多再行一会儿刑这手臂就能烂掉了,不过不知道盛黎用的是什么药,效果还蛮好,只剩一些皮外伤还在。
“没事儿了,还死不掉。对了,我昏迷后,有哪个狱卒再来过吗?”
“没有,你被送回来后再没有人来。”
凌轲垂下眼,叹气,心绪复杂,本想拿回神迹戒就好,却没有想到戳到了邱图的眼睛,自己还被关在这里揍了个半死……
“我们走吧。”酒粟忽然站起来这么说。
?
“逃狱。”酒粟挑挑眉,这个神情与盛黎很像。
“被关在这儿不知道何年何月去了,趁现在狱卒都不在,咱们直接走吧,我知道有路可以偷偷出去。”
凌轲还在犹豫,酒粟已经把他背起来了,掂了掂他,“走!”
“唉不是,你放我下来,我在这儿还有事没有解决,我不出去!”凌轲在他背上乱动,后者只好改成抱,从这种极限仰视角度看上去,酒粟更像盛黎了,凌轲看呆,直到被酒粟放下来,“你看上我了?”
“啊!怎么可能……”凌轲站稳,看向周围,是重重叠叠的石山石像,两旁的橘色石壁夹着一条陡峭的梯路,两人正站在中间。
“这是哪儿?”凌轲皱眉,下一秒,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
“凌轲……你到了吗?我能感觉到我们距离很近。”是莫比图的声音,越发清晰。
这意味着邱图就在附近,但很意外,两人之间曾近距离接触过,神迹戒中的莫比图却没有出现,现在反而隔空呼唤他。
“我们在哪儿?”凌轲再次问。
“鬼神塔的石像遗址地,旁边是大殿和药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