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浈水阁
夜幕如墨,沉甸甸地压在浈水阁的飞檐之上。阁门在静谧中缓缓开启,发出轻微的“吱呀”声,慕容玥迈着缓慢而沉重的步伐,悄然走进这弥漫着夜色的楼阁之中。她身姿高挑,一袭华服在微弱的月光下隐隐泛着冷光,眉眼间透着不怒自威的气场。
阁内,玉敏早已跪在地上,仿佛早已预知慕容玥会在此刻到来。周围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每一丝静谧都透着压抑的气息,就连阁外偶尔传来的风声,也似乎在这紧张的氛围中减弱了几分。
玉敏的面色凝重得如同这深沉的夜色,她微微抬起头,轻声唤道:“大娘。”声音在寂静的阁内回荡,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慕容玥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想到今日发生的事情,一股难以遏制的怨气涌上心头。她快步上前,扬起手,“啪”的一声脆响,重重地打在了玉敏的脸上。
“啊——”玉敏发出一声惊呼,身体微微一晃,随即又稳稳地跪在原地。她咬了咬嘴唇,眼眶中瞬间蓄满了泪水。紧接着,她重重地磕了一个响头,声音带着哭腔说道:“女儿不知做错何事,竟让大娘如此生气。”
慕容玥面色冰冷,缓缓伸出手,用修长的手指轻轻抬起玉敏的下巴。她的目光中满是愤怒与责备,一字一顿地说道:“你今日的所作所为,差点将徐府和慕容氏都拖入万劫不复之地!”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狠狠地砸在玉敏的心头。
玉敏泪流满面,眼神中却透着一丝倔强。她反问慕容玥:“女儿真的不知道这一计会拖累徐府,女儿当时一心只想杀了他。”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滑落,滴在冰冷的地面上。
慕容玥听后,缓缓放下手,转身不再看她。她背对着玉敏,冷冷地说道:“今日经你这么一闹,郝老夫人必然会觉得是我教女无方。老爷已经下令,让你禁足一月,在此期间,你还要每日抄写《慈佛经》,好好反省自己的过错。”说完,她迈着沉稳的步伐,向着阁门走去。
玉敏满脸悲戚,膝盖在地上蹭出刺耳声响,一路跪爬到慕容玥身后,双手死死地抓住她的裙角,声音中满是绝望与哀求:“大娘,您救救我吧!只要您救我出去,我发誓,一定会亲手杀了他!”那声音里带着无尽的苦涩,仿佛是从灵魂深处挤出来的。
慕容玥微微皱了皱眉,缓缓弯下腰,伸出手抓住玉敏的胳膊,用力将她的手撒开。她目光清冷,声音虽然平稳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若不是我在郝老夫人面前替你求情,她岂会轻易罢休。你给我听仔细了,今日这桩事,不管你起初是有心还是无意,可事实就是你险些将徐府拖入深渊。现在,你还是先想想如何自救吧!”
慕容玥说完,转身便走。玉敏仍不死心,伸出五指,在空中徒劳地抓着,嘴里不停地哭喊着:“大娘,大娘……”声音在空荡荡的楼阁里回荡,带着无尽的凄凉。
红蕊心疼不已,赶忙跑过去,轻轻扶起玉敏,轻声唤道:“小姐……”
玉敏见是自己的丫鬟,积压在心中的怒火瞬间爆发。她双眼通红,带着无尽的怨恨,抬手就是一耳光。这一巴掌又狠又急,直接打在红蕊脸上,声音在寂静中格外突兀。
“都是你干的好事!他们给你什么你都毫无防备地收下,收了东西还不告诉我,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玉敏气得浑身发抖,用手指着红蕊,大声呵斥道。
红蕊“扑通”一声跪下,不停地磕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带着哭腔说道:“小姐,我真的不知道他们是在设计我啊。当时没告诉您,是因为那盒粉实在太过难得,我一心想着给您个惊喜,却没想到……”
然而,玉敏此刻根本不想听这些解释。她们已然深陷圈套,事已至此,现在能做的,唯有按照徐润的处罚乖乖承受。
玉敏缓缓低下头,泪水不受控制地一滴一滴落在木板上,洇出一小片深色。她的眼神中满是恨意,这恨意并非全因巍烈的设计,更多的是因为,经此一事,她再也无法以美好的形象站在郝博面前。曾经那些与郝博相处的温馨记忆,此刻都被今日这可恶的设计彻底摧毁,如同美丽的梦境被无情地打破,只剩下满心的伤痛与绝望。
玉敏缓缓抬起头,原本低垂的眼眸中,怒火如隐匿的火焰,正一点点蹿升。她紧咬着牙,嘴里一字一顿地念叨着:“徐——巍——烈!”那声音虽然不大,却仿佛带着蚀骨的恨意,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一个时辰悄然过去,天色愈发阴沉。不知是何缘故,细密的雨丝再次纷纷扬扬飘落,渐渐织成一张朦胧的雨幕。玉敏独自一人蜷缩在角落,双臂紧紧环抱着自己的大腿,仿佛这样就能给自己一些温暖和安全感。她的手中,紧紧握着母亲留给她的那块玉佩。那玉佩温润的触感,此时却无法安抚她内心的波澜。她的目光,呆呆地望向窗户,窗外的大雨如注,雨滴重重地砸在窗棂上,发出清脆又杂乱的声响,仿佛是她此刻紊乱心情的写照。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跑步声由远及近传来。那脚步声慌乱而急切,仿佛带着无尽的匆忙。紧接着,红蕊气喘吁吁地出现在门口,声音中透着一丝焦急:“小姐。”
随后,巍烈悠然自得地走了进来。玉敏一见他,瞬间站起身来,一双美目瞪得滚圆,眼中满是毫不掩饰的愤怒,怒声质问道:“你来干什么?”
巍烈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嘲讽的冷笑:“当然是来探望探望你这位好心推我落水的好姐姐呀。”
“你给我出去!我不想再见到你!红蕊,把他给我轰出去!”玉敏气得浑身发抖,大声叫嚷着,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带着难以抑制的怒火。
红蕊赶忙走上前,刚要开口驱赶巍烈,却被巍烈那冷漠凶狠的眼神给怔住了。那眼神犹如一道冰冷的利箭,直直穿透她的内心。她顿时感到一阵寒意袭来,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再也说不出话来。她低着头,脚步不自觉地往后退缩,最后缩到了一旁。
巍烈见她这般心虚的模样,心中一动,突然想起之前玉敏某些看似反常却又暗藏玄机的举动,隐隐猜到了一些缘由。
“红蕊!你!”玉敏好不容易才稍微平复下来的情绪,此刻又被红蕊这懦弱退缩的行为气得再次攻心。她满脸涨红,愤怒与无奈交织在心头,一时之间,竟完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天空中突然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巨雷。那雷声犹如天崩地裂一般,响彻云霄,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震得粉碎。伴随着雷声,原本就猛烈的雨势变得更加磅礴,豆大的雨滴像是有人从天空中倾盆而下,重重地砸在大地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巨响。
在这狂风暴雨的背景下,巍烈和玉敏两人都站在原地,谁也没有动。他们直直地凝视着对方,目光中充满了对峙的意味。玉敏的眉头立刻紧紧皱了起来,宛如两条纠结的丝线。她心里很清楚,巍烈此番前来,绝非简单的探望,而是来找她对峙的。
“你无需在我面前再装什么柔弱了。与其在这里惺惺作态,不如痛痛快快地说说,你究竟为何要算计我?”巍烈一边说着,一边迈着缓慢而沉稳的步伐,一步一步朝着她身边走去,每一步都像是踏在玉敏的心上。
玉敏见事情已然到了这般田地,也不再伪装那副柔柔弱弱的模样。在巍烈话语的讥讽下,她狠心无情的本性彻底暴露无遗。她昂起头,眼神中满是决绝与狠厉,大声说道:“没错,就是我算计你!在这个家里,只有你死了,我才能真正站稳脚跟,拥有我想要的地位!”
这话一出,巍烈脸上浮现出一抹戏谑的神情,直接挑起眉梢。那上扬的眉峰下,一双眼眸透着得意,整张脸都写满了肆意的笑。他语气中满是嘲讽,一字一顿地说:“可惜啊,你精心谋划的算计,终究是没能成功。反倒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被我将计就计。如今在这家里,你恐怕连条狗的地位都不如喽。”
玉敏自然听得出这话语里满满的挑衅与讥讽。她心里明白,这是巍烈故意在激她,可即便理智清楚这是圈套,那股怒火还是不受控制地往上冒,心里像被猫抓了一般,烦躁又憋屈。
玉敏强忍着心中的怒火,不耐烦地问道:“你到底想要干什么?今日算你赢了,可你给我等着,等我出去,绝对不会再像今天这样任由你捉弄!”那眼神中透着不甘与决绝,仿佛在暗暗发誓。
巍烈不紧不慢地朝着她走去,每一步都带着一种压迫感。他走到玉敏面前,停住了脚步。玉敏微微抬起头,毫不畏惧地与他对视,目光直直地盯着巍烈的眼睛。然而,在巍烈那深邃而锐利的目光注视下,玉敏的心却莫名地慌乱起来。那种眼神仿佛能看穿她内心所有的秘密,让她有些无所遁形。
两人就这么僵持了片刻,气氛紧张得如同绷紧的弓弦,一触即发。突然,玉敏像是被烫到一般,猛地推开巍烈,大声质问道:“你到底要干什么?”那声音里夹杂着一丝慌乱与愤怒。
巍烈微微后仰,却并不在意她的推搡。他脸上依旧挂着淡淡的笑容,缓缓开口:“我只是突然想起紫燕的事情,还有你当时为什么要帮我。现在,我算是想明白了。”
“你在胡说什么?”玉敏故作镇定,可微微颤抖的声音还是泄露了她内心的不安。
巍烈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继续不紧不慢地说道:“从我从净空之手解脱出来的那一刻起,慕容玥就已经开始布局了。我能自由进出廷尉大牢,这一切其实都在他们的算计之中。甚至包括你主动示好,帮我埋诅咒娃娃,这所有的一切,都不过是你们计划中的一环。怎么,还要我继续说下去吗?”说完,巍烈缓缓回头看向她,眼神中满是轻视与不屑,仿佛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玉敏听闻此言,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她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因为她清楚,自己精心策划的一切,都已经被巍烈识破了。
杀紫燕并嫁祸给巍烈,这恶毒的主意正是她给慕容玥出的。而主动提出埋诅咒娃娃,帮巍烈逃离困境,同样也是她的意思。她费尽心机做了这诸多事情,无非就是想一步步取得巍烈的信任,为的便是今日能借那神秘莫测的《罗刹经》之手,神不知鬼不觉地除掉巍烈。只可惜,她自以为天衣无缝的计划,如今却被巍烈一一识破。
巍烈目光如炬,直直地盯着玉敏,继续发问:“可我心里一直有个疑惑。你这般处心积虑地算计我,想来不全是冲着我个人来的。依我看,你真正的目的,是想借我的手,去拖垮徐府和慕容氏吧?”
玉敏的心猛地一紧,像是被人当众戳穿了心底最隐秘的秘密。她的心瞬间乱了方寸,眼神也开始飘忽不定。只见她柳眉紧紧皱起,语气中带着一丝慌乱与强硬:“你……胡说什么?”
巍烈并未理会她的掩饰,目光缓缓下移,落在了她腰上那块玉佩上。他微微眯起眼睛,仔细地打量着这块玉佩,仿佛想从这玉佩中看出更多的秘密。端详片刻后,巍烈笃定地开口:“瞧你一直将你娘给你的这块玉佩带在身边,片刻不离。想必,你是想要报仇吧?”
玉敏的嘴唇微微颤抖,她紧咬着牙,一句话也不说,像是要用这沉默来守住自己最后的防线。
巍烈的双眼深邃而幽深,犹如深不见底的寒潭,平静的表面下没有一丝情绪波动。他就那样直直地盯着玉敏,仿佛想要将她看穿。见玉敏始终紧闭双唇,巍烈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我知道,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给你娘报仇,你心中对徐府恨之入骨。但我必须告诉你,我绝对不允许你借我的手去拖垮徐府。你若真想报仇,就应该把矛头对准真正的仇人慕容玥,而不是我!”
听到这话,玉敏沉默片刻后,终是冷冷开口:“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说我想拖垮徐府,徐府要是倒了,我又怎能置身事外?这对我又有什么好处?还有,我何时恨过大娘了?你别在这里信口雌黄,编造这些不实之词来吓唬我。”
巍烈缓缓将目光从远处收回,神色严肃且凝重,一字一顿地说道:“能在慕容玥身边生存下来,还能摸清她的心思,想必你这些年吃了不少苦头。可你不该把自己受过的苦难,转变成阴谋诡计,用来伤害那些无辜之人。你这般行径,与你所痛恨的那些人又有何区别?”
玉敏刚要张嘴反驳,却又被巍烈抢过话头:“还有你推我落水那件事,我至今都还记得。当时我还疑惑不解,如今想来,怪不得那日罚跪佛堂时,你要特意问我是否还记得是如何落水的。我明白你心中满是怨恨,甚至不惜弄伤自己,用苦肉计来获取我的信任。但徐玉敏,你要清楚,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你如今这般作茧自缚,又能得到什么?”
玉敏强装出一副漠不关心的模样,试图以此来掩饰内心的慌乱与不安。她抬高下巴,冷冷说道:“徐巍烈,你不要再在这里乱说了。我就是单纯想算计你,至于你是怎么落水的,我一无所知。你刚才倒是说得头头是道,可我没做过的事情,凭什么要我承认?没错,《罗刹经》一事确实是我算计你,但你不妨仔细想想,我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可曾认真思考过这背后的缘由?”
言罢,玉敏像是突然失了力气一般,嘴角泛起一丝苦笑,紧接着这苦笑化作了阵阵哼哼傻笑。笑着笑着,她的眼眶突然红了,豆大的泪珠夺眶而出,很快便泣不成声。她双腿一软,慢慢跪倒在地,放声大哭起来。这些年,她过得实在太苦了。曾经,嫡女徐玉姝肆意欺辱她,让她在府中抬不起头来。本以为徐玉姝离开后,自己的日子能稍有好转,可没想到,即便养在慕容玥身边,身为庶女的她依旧无人在意,甚至连慕容玥身边的一个普通丫鬟都能随意拿捏她。
巍烈看着她这般模样,心中五味杂陈。他和玉敏也算是同病相怜,实在不想再与她过多计较。沉吟片刻后,巍烈缓缓开口:“从今日起,你我便不再是曾经的好姐弟。今日之事,我可以不再追究。但希望你日后能就此收敛,别再使用这些阴险的手段。否则,我定不会轻易放过你。”
说罢,巍烈转身,衣袂飘飘,翩然离去。
“红蕊,你也出去吧。”玉敏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有气无力地说道。红蕊自然明白玉敏的意思,以往只要玉敏哭了,她都不愿让人看到自己这般脆弱的模样,总会示意红蕊离开。
红蕊轻轻点了点头,悄无声息地走了出去,随后轻轻关上了门。
偌大的房间里,只留下玉敏一人趴在地上,尽情地嚎啕大哭,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将这些年深埋在心底的委屈彻底宣泄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