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后宅里的事儿,懂得都懂。
“段清兰,你果然狠毒。”段清月成平行线的嗓音,忽而传进段清兰耳中:“看来这回,段卿妩是插翅难飞了。”
“你莫不是忘了,是谁划破了你的脖颈?”段清兰倏忽垂眸,冷厉且淡漠地看了一眼段清月:“虽说你与我自小就不对付,却比我更想让她死。”
段清月瞳孔遽然一颤,再不发一言。
段清兰见这个蠢货不再吭声,翛然转过头去,目光落在姒卿妩的身上。
二长老刁矛已经下了罚令,连族老都没有说什么,事情,应该就这么定了。
她心里其实也带着些许紧张。
自从昨夜,罗芯茹临时抱佛脚一样的告诉她,其实父王根本不是圣武王府的子嗣,而是养子的时候……
她心里想了很多,最后壮着胆子去找伶舟夜岚,想要献身于他,早早将东玄太子妃的位置拿捏在手。
谁想,今早醒来,在她身畔之人,不是那伶舟夜岚,却变成了段泓!
她一瞬间就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既没哭,也没闹,表现得极其乖巧。
既然,她已经是段泓的人了,那大皇子妃的位置,肯定是跑不了的。
可是,她当不了东玄国太子妃,那也绝对不能是「段卿妩」这个小贱人夺了去!
想到此,段清兰妒火中烧,愤恨不已,只要弄死了她,那她就再也不用担心什么了。
“段卿妩。”古清风瞅着那岿然不动的少女,问道:“你有何想说的否?”
姒卿妩看着卖力演戏的段辰德一家子,金红的眸光潋滟,嫣然一笑。
“你这小孽障,笑什么?竟然还不思悔过。”刁矛口沸目赤,怒声骂道。
姒卿妩玉手一抬,「砰砰砰!」正元殿上,出现了一叠又一叠,整理的规规整整的东西,一字排开,足足装有十二个箱子。
所有的人都怔住了,这些,到底是什么?
唯有段擎空和段辰佑眼睛里,是清明一片。
“啊…啊!”堂前,正在替换茶水的丫鬟陡然惊呼。
茶盘中的茶壶摔落在地,碎得四分五裂,碎片上还黏着三无根茶叶,溅得四处都是水渍。
闻声,众人定睛一看。
正元殿上之人,尽数倒吸一口凉气。
“这?”古清风起身,怒然发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展现在众人面前的十二个大箱子里面,密密麻麻装得是各种诡异的东西。
前面四五个箱子里,装着十几个琉璃罐子,里面装满了酒水,浸泡着各种剧毒无比的毒蛇、蜈蚣、老鼠等,虽然已经死了,但看上去,依旧恐怖森然。
这么多的数量,以及从那些琉璃罐子上面的胞浆来看,应该是有些年头了。
后面几个箱子更是精彩,各种各样的毒,还标注了来历和出处。
接着是有各种各样带血的布偶,还有打斗后留下的武器,细长的针,荆棘条,以及一些像是账本一样的册子。
姒卿妩轻轻地拉开自己手腕上的衣料,上面都是各种被蛇,老鼠等咬过的新伤,旧伤纵横交错,还有那剧毒蜈蚣爬过的脚上,有着诡异的足迹。
在她的脚腕处,还有一个血窟窿,黑色的血,还在往外汨汨溢出,将月白的轻纱长裙,染成了一副凄艳画卷。
刁矛的表情,猝然愣住。
这是怎么回事?
一直对段清莲的遭遇愤愤不平的怒火,这才缓缓地静默下来。
他有些复杂的目光,看向姒卿妩。
段泓刹那间一扬凤眸,眼底划过一抹惊异之色。
一旁的段清兰,罗芯茹等人,却是脸色骤变。
至始至终处变不惊的人,只有段擎空、段辰佑与那李不白。
姒卿妩一双眼眸浩茫无垠,携着滚滚层层的恩怨,汨汨溢出寒凉的冷意,逐渐暗淡的夕阳,将正元殿最后一缕阳光收走。
大殿上,取而代之的是那双泛着金红涟漪的眸子,仿佛带着正义的审判,森然地看向段辰德等人。
“圣武王府,乃是受幻月国万民尊重之地,曾经,我的祖父,伯父,父亲,浴血杀敌,血染征袍。”
众人闻声,沉默不语,仿佛陷入了久远的回忆。
“多少将士化作枯骨,马革裹尸,埋骨他乡,才换来今日,幻月国的片刻和平与安宁。”
那小女子独自一人,站在正元殿的花轮上,凉薄的樱色唇瓣儿嚅嗫。
“却不曾想,作为圣武王府的嫡系,享受祖辈余荫,却还要因为外人的嫉妒,而遭受这等无故的迫害与算计!”
嗓音宛若冬季山涧的清泉,绵言细语汨汨泻出,仿佛在诉说一个故事,一个被埋藏了许久许久,让人心酸的故事。
“众人皆知,卿妩的母妃身份神秘,不能跟卿妩一起回圣武王府,父王又是百昆城出了名的纨绔,被人嘲笑,讽刺时,皆会拿这些事情来戳我脊梁骨。”
“三爷爷虽然对卿妩多有怜惜,疼爱,却也不能无时无刻的保护我。”
“多年来,卿妩足不出户,就是避免与府中姐妹造成误会与矛盾,谁曾想,树欲静,而风不止。”
姒卿妩垂着眼睑,眼睑之上是那浓密如蒲扇般的长睫毛,在夜明珠与灯笼的辉映间,印出两道浓厚阴影。
“段辰德在我回府的第一日,就试图以弑母杀姐的污名,将我强行送进五刑司受刑,那一年,我才七岁。”
“他身为李家后人,得我圣武王府庇佑几十年,享嫡系尊荣,得嫡系爵位,不思感恩,却屡次陷害于我,杀了他都不为过!”
姒卿妩回忆起前一世,她在母君府中所遭受的痛苦,以及这一世,那个在母君腹中夭折的女婴。
她的经历,极其诡异,又可怕,无法解释,却又好像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原本只是想,报完仇便一走了之,可是那女婴在她的灵魂深处,似藏有她最后一缕对圣武王府的某些人,那翻天覆地的恨意,化作残念,想要冲出来,将这些人,亲手血刃。
她生生拖了六年,这六年里,或是对段擎空的愧疚,或是对段辰佑的弥补,又或是对老王妃的无可适从,她想过很多很多。
或许,从她踏入圣武王府的那一刻开始,她就应该只把自己当做是来「圣武王府」复仇的姒卿妩,而并非:七小姐!
如此一来,便不再会有数不清的人,打着「为她好」的名头,来算计她,欺辱她。
她本可以一抬手就将这些不知好歹的东西杀了,可是为了段擎空和段辰佑,她不得不选择隐忍。
她偶尔会显露几分自己的实力,只是想让这些井底之蛙知难而退,谁曾想,他们又将手抻向:段篱落。
趁她不在,命令丫鬟将段篱落推进莲池,看她在池水里拼死挣扎,众人却围在岸上掩嘴嬉笑。
或是将段篱落骗出去,关在摆满镜子的房间里,逼其看镜子里的自己,命丫鬟小厮在里面不断辱骂。
又或是在她们的床铺上,放各种各样尖锐细长的针,无数次在夜里,她和段篱落都会因为这些不起眼的针,被戳得全身窟窿。
还有那些荆棘条,上面长满了透明状尖锐的刺,扎进皮肉之后,没有触目惊心的伤痕,看不见涔涔溢出的鲜血。
可是那刺在肉中,随着每一个动作的起伏,都会令人又痒又痛,那种无法言喻的痛苦,唯有经历过的人,才懂得是多么的难以言喻。
为了防止这些事情再次发生,她不得不提前炼制出化形丹,让绮飒和南飒来闻秋苑走动。
原本,只是想报仇,没想到偏生被拉进了这无休无止的宅斗。
为了段擎空和段辰佑,她一再的选择退让,但是,她错了。
隐忍,没有换来别人的理解。
只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与折辱。
罗芯茹为了自己的女儿们,不陷入这种明争暗斗的旋涡里,不断地从旁系过继「养女」到圣武王府的三房名下。
一旦被人捉住什么把柄,那么,过错全都是「养女」的。
但是这个「养女」却一直在为他们四处征战,而这些旁系来的小姐妹,永远都不会知道,自己其实就是一颗随时可以被弃掉的棋子而已。
所有的荣耀,身份,地位,不过都是过眼云烟。
要说起来,这些旁系来的三房「养女」,其实跟她是有稀薄的血缘关系的,却被段辰德那个外人利用得彻彻底底。
一个又一个段家旁系的优秀天才,都成了他段辰德予取予用的后备仓库了。
姒卿妩看在眼里,怒在心头,段辰德如此肆无忌惮的残害段氏旁系各家的骨肉,为何这些长老就能视若无睹呢?
多次试探段老王妃,想要看看,这老孺人到底是怎么看,在这件事情上又想要如何处置时。
得到的答案,永远都是模棱两可,许时她人老了,看着王府里这些人面子上都能得过且过,相安无事便是晴天。
段辰德和段婵婵身上,莫非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不成?
甚至是威胁到了整个圣武王府,让他们都不敢正面与之抗衡?
难道是罗芯茹,乃弥音宗罗家的庶女的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