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船上陆陆续续走下来许多人,也都大概知晓了方才发生的事情,看向李不白的眼神,也各有隐晦。
“李兄,消消气。”段琦这时走上来,靠近李不白,想要安抚他的情绪:“她们也是出于无奈,毕竟船上的人,不是王公貴胄,便是世家的小姐、公子。”
“甚至,还有东玄国的太子与大皇子,所以……”
段琦对于姒卿妩此人,并不是了解太多,只知道这个妹妹是四王叔的私生女,得了几分父皇的喜爱,封了个公主。
“所以?”李不白牵着段篱落,一步一步走下撑板,冷笑一声:“你们自身不谨,受伤在身,没有人责怪于你们,没有人指责一字半言!”
“可是,你们却这么多人一起,算计一个还未及笄的小女子,转嫁灾祸,只为自己得救!”
“这种行为,与禽兽,有何区别?”
说完,一把抱起地上还未反应过来的段篱落,扬长而去。
段琦看着李不白的背影,满眼皆是惆怅。
他知道,段泓和李不白等人关系甚好,进来不知为何,李不白似乎刻意疏远段泓。
他还以为自己的机会来了,却不知,李不白竟是为了那个私生女而选择疏远段泓。
这么说来,他似乎,走错了一步棋。
他是这次赏花宴的主办人,满船人活了,姒卿妩却死了,段擎空宠其入骨,一定不会放过他。
几乎所有的人都下了船,此时,狄鸢、张寂酒、张子荣三人才刚到卧龙湖。
马声嘶鸣,前方又三人,一同下了马。
“东玄太子,段卿妩呢?”狄鸢看了看,并没有发现姒卿妩的身影,便问刚刚走上岸边的伶舟夜岚:“甑贵妃想见卿妩,让我通知她进宫。”
伶舟夜岚抿唇,尴尬不已。
张寂酒、张子荣与狄鸢对视一眼,两人心中陡然升起不好的预感。
“不白。”张寂酒看向脸色难看不已的李不白,问道:“到底发生何事?”
张子荣也凑了上来:“是啊!怎么大家都奇奇怪怪的?”
“奇奇怪怪?”李不白冷冷地目光看向张子荣,嘴角痛苦地牵扯出一段话:“你的好妹妹,因为脚下一滑,撞到了许多人,导致他人受伤,出血,为了保命,带着丫鬟行刺七小姐,将她身上划出了一道伤口,血的味道刺激到了那诡异幽冥红莲,然後全船的人,都逼她跳船,就他们自己!”
“美曰其名,是她受了伤,会让所有人陪葬!”
当时,他不得已将段篱落的眼睛蒙起来。
可是,发生的事情,他却全部都看在眼里。
他没有办法救下她,因为还有段篱落,他要帮她照顾。
张灵儿以为她们的计划天衣无缝,毕竟段泓拦住了李不白。
全船的人心里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但她敢说,没有一个人干对外宣扬。
可这件事情,却经过李不白的嘴巴宣之于众,这,她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兄长,他胡说!”慌忙中,一把拉住张子荣的衣袖,道:“不是我,我真的不知桃儿……”
「啪!」
张子荣怒火中烧,一巴掌打在张灵儿脸上,将其扇在地上,滚了两圈。
李不白看着张子荣,嘲讽一笑。
“来人!”张子荣看了眼在张灵儿,目光落在其身后瑟瑟发抖的桃儿,怒道:“将这贱婢绑起来,立刻送进五刑司。”
几名侍卫走出,捆着桃儿就将其拖走了。
“兄长!你竟然为了一个私生女打我。”张灵儿捂着脸,不可置信地望着张子荣。
张寂酒一把将张子荣推开,他的主子,怎么会被这种蟑螂一样的女子三番五次的陷害!
“慢着,带上她!”
“张寂酒!”张灵儿一听,忽然就蹦起来三尺高,指着张寂酒大骂:“你不过是夏侯府的一个表少爷,有什么权利送我进五刑司?”
“他没有,那我可有?”狄鸢怒拨人群,上前去。
从腰间拔出一把匕首,抵在张灵儿的脖颈上:“桃儿是你的贴身丫鬟,连进宫,都多次带在身边!”
“一个丫鬟,若没有你的指使,她敢行刺陛下亲封的公主?”
此话一出,众人哑口无言,都把祸及自身。
“你们这次的安排,这还真是巧妙啊!”狄鸢眯着眼睑,森冷地道。
“你那丫鬟早不行刺,晚不行刺,偏偏当着大皇子与二皇子的面行刺!”
“且还是在欣赏二皇子带回来的幽冥红莲之时,你们摆明了就是早有预谋,想藉机害死段卿妩!”
“再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怕是要等陛下亲审了!”狄鸢的爷爷,可是右丞相狄子序!
“张灵儿,你们这群人,如此费尽心机,蛇蝎心肠,陛下恐怕不会放过了你吧!”
听闻狄鸢的话,在场众人目光游离。
顿时不少人心里都有了计较,有些人甚至开始偷偷立场,回家找父辈商议计策去了。
张灵儿下意识看了看段清兰,见段清兰根本不理会她,顿时脸上麻凉森冷。
“无凭无据,你这是血口喷人!”面色跟着刷白,却还在逞强。
“呵!血口喷人?”狄鸢嗜血的眼眸中,迸射出一道残忍的光芒,巡视着周围的人,冷声斥问道:“你,算人吗?你们,算人吗?”
“公道自在人心,你最好祈祷段卿妩她没事!”狄鸢揪着张灵儿的衣领子:“否则,莫说是陛下,我狄鸢,第一个就不放过你。”
张灵儿全身发抖,也不知道是气得,还是被吓得,后牙槽紧紧地咬着,又气愤,又羞辱。
张子荣看着像是受了多大委屈似得张灵儿,无奈地摇了摇头,他真的对这个妹妹,太过失望了。
“啊!啊!啊!”几声凄厉且悲惨的声音,划破天际。
众人下意识的望去,却见段篱落仰头惨叫。
“姐、姐!”段篱落上气不接下气,眼泪簌簌往下掉,她就那般望着李不白:“我姐姐——死、死了?”
李不白与之对视,鼻头一酸,胸腹中涨得发痛。
段篱落的眼,是非常好看的鹰眼,形状圆润,眼神对亲近的人十分温柔,对世间之事带有犀利的光彩,瞳孔亮而圆,光彩射人。
此刻,那双漂亮的眼眸里,蓄满了泪水,令人深感怜惜。
滔天的怒意,浓烈的憎恶,让人于心不忍。
她从李不白的怀中挣扎着,落下地来。
那身影犹如鬼魅一般,扑在张灵儿的身上。
对着张灵儿的侧脖颈,狠狠一口咬下去。
“啊!啊!”张灵儿吓得惊呼几声,两人一同摔倒倒在地:“你个丑八怪,放开我啊!”
在她的挣扎中,鲜血沿着段篱落的贝齿溢出。
“你个死疯子,放开我!”张灵儿拼命地挥起拳头,掌风呼呼,一掌一掌拍在段篱落后背。
可是段篱落一点没有松口的意思,更加拼命撕咬。
张灵儿的五官扭曲,她祈求的眼神,看向张子荣。
张子荣负手而立,别过脸去,假装身在他乡。
段清兰与姚云欢作势就要上前解救张灵儿,狄鸢却是挡在了两人面前。
“二位,这是张灵儿的报应。”狄鸢道:“还差得远呢!”
“圣女,让开!”段清兰明显不服气,就要推开狄鸢:“否则,休怪我去贵妃娘娘面前,参你一本,颠倒是非,抹黑、陷害王公貴胄!”
“呵!颠倒是非?五小姐,你说此话时,心里就不发虚?”狄鸢双手抱臂,态度强硬:“你们想救张灵儿,可以,来与我生死一战。”
话音未落,狄鸢以摆出一副战斗的姿态。
那双寒凉的眸中,释放出犀利的冷光。
段清兰一愣,她,可能真的打不过这个女汉子。
姚云欢的家族才得罪了陛下,更是不敢再造次。
而一众人等都各怀心思,没有一人发现段篱落埋在张灵儿脖颈间的双瞳,泛起了妖冶的红光,美丽而诡谲。
她将张灵儿脖颈上的一块肉,连着衣襟一起狠狠扯下,「呸!」一口,吐在一边。
张灵儿浑身冷汗,脸色惨白,痛得昏死过去。
段篱落此刻变得力大无穷,将张灵儿直接举起来,「啪!」一声,像丢死狗一样砸出去。
转身,一步一步,逼向众人!
不知不觉,已是傍晚。
夕阳映照在卧龙湖面,泛起一阵阵血色光蕴。
段篱落站起身子,小小的身躯里,骤然聚满了诡异而恐怖的力量。
那张原本带着极浅剑痕的脸,顷刻间像是有血色之光从内冲破,散发着可怕的幽光。
一双漆黑的眼瞳,邪佞无情,本该稚嫩天真的模样,这一刻,却如那万年妖魔一般,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气息。
天际,星图随着段篱落呼吸的频率而演变着轨迹,一呼一吸只见,缓缓运转。
段篱落被一阵狂风骤然卷起,一念之间,风起云涌,似有什么不可逆转的绝对法则,正随着她的怒火被强行击碎,改变。
「轰轰轰!」
凌空而立的段篱落,将万丈霞光负于己身,一头扎进那卧龙湖中央。
她沉入湖底,找到人们口中所说的那株妖花,将其徒手撕了个稀巴烂。
妖花之中,某种诡异的力量全部窜入段篱落的丹田内。
但是!
她没有找到姒卿妩的身影,悲愤的怒火再度炸裂。
那似鬼魅一般的身影,重新回到湖畔!
段篱落抬起粉嫩的手指向段清兰、姚云欢、段泓等人:“你们……!”
目光森森地怒视着一干人等:“都得死!”
手指缝隙间缠绕着鲜艳的血,让人陡然心惊,灵魂都在发怵。
卧龙湖湖畔,一眼望去,上千号人,面对一个八岁的女童,竟是心生恐惧。
那种恐惧,是从灵魂深处蔓延到骨子里,没有缘由,只是本能。
他们甚至认为,自己拼尽全力,都不敌眼前这个女童的一合之力。
所有的人,都亲眼目睹段篱落方才的举动。
生生撕扯下张灵儿的肉,嘴上还挂着她的血。
又诡异的栽进忽地大半个时辰,上来时又是全身是血。
所有人都认为她是个疯子,唯有李不白,一双拳头紧紧握在一起,心疼的望着粉衣黑发,双眸中布满滔天杀意的孩童。
「哗啦――」湖心,突然荡出一阵惊天巨响。
段篱落面上一震,与众人皆转头,向卧龙湖看去。
却见那卧龙湖湖心翻起的巨浪滔天,足有数十张之高,宛如一座巨大的冰山,冲出湖泊,拔地而起,令所有人心生敬畏。
那巨浪的顶端,一点红光破水而出,一朶奇异的魇魔血妖花,当空怒放,在绚丽的夕阳下,尽显妖娆。
火烧云点缀着半壁江山,尽情地照耀在魇魔血妖花上,上接红云流霞,下连浅层浪涛。
数千人齐齐见证了一场视觉盛宴,仿佛是远古的生命徐徐来到。
所有人的双眼之中,皆是倒映出这一幕天下难得一见的奇景。
血色莲瓣之中,一个身穿血红天菱纱长裙的少女,冉冉升起,宛似从夕阳尽头走来的冥府公主,正陷入沉沉睡梦之中。
“姐姐……”段篱落看见魇魔血妖花上的少女,惊喜之余,大声道。
“这怎么可能!”伶舟夜岚震惊,不敢置信地摇头:“冥界红莲花下,从未有人生还过。”
直到此时,所有人都还以为,那只是冥界红莲。
众人看见,魇魔血妖花正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消失在姒卿妩的手腕之间。
姒卿妩双目紧闭,三千青丝与卧龙湖的水面荡漾,滚滚涛浪将她撑起,仿佛送入云巅。
而那漫天的虹霞,簇拥着她,仿佛将半壁江山,赠予她作为身下的床榻。
一团清云,轻柔地萦绕着昏睡过去的少女,缓慢地将少女送至湖畔,送至李不白的身旁。
巨浪重新潜入湖底,夕阳,依旧是那个夕阳。
李不白和段篱落急忙上前,狄鸢和张寂酒也生怕慢了半步,上去将姒卿妩小心翼翼地抱起来。
“她腹中有积水,得让她先吐出来。”狄鸢发现姒卿妩胸口,一个起伏,忙将人放在手腕处。
“这都不死?”段清兰紧紧拽紧拳头,气得浑身发抖!
段卿妩,还有那段篱落!实在是太诡异了些,不论如何,她一定不会放过她们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