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是有人妒恨甑贵妃乃奉旨入宫为贵妃,自入宫以来,独得陛下恩宠,因此心生怨恨,故意造此为证,诬陷甑贵妃;此计狠辣无比,不论甑贵妃是否能因此获罪,即诬陷罪名成立,陛下定将贵妃严惩,若是不成也能挑拨你们深厚的感情,此人真是用心险恶,一箭双雕。”
闻言,幻月皇原本悲戚的表情渐渐回转,目光也从无从聚焦变得闪烁不定。
一顿无名火发完之后,仔细一想,的确有些不太对劲。
他宠爱甑贵妃,整个幻月国,乃至冥古大陆,人尽皆知。
在看到这封信的内容时,真的是气血攻心,脑子一热,光顾着发脾气了,他是国君,是天下男人尊严的象征。
帝书房中,他正在与众臣商议,众臣也在推荐自己家族的优秀子弟。
关于西海烜州的支援,新一批历练的子弟,又有哪些,等等……
当这封信送入帝书房时,当着群臣的面,他不得不来漪澜宫兴师问罪。
他有些怯怯地看向甑贵妃,那女子娇容玉面上,还留着他的五个指拇印。
段巳疆心头那个悔啊!巴不得时间能够倒退,从来没有发生过这件事情!
姚云欢站在姚州的身后,眼神忽明忽暗,煞是阴沉。
见那个讨厌的女人,竟然在这个小贱人的一番疾言嬗辩下,就要脱罪,一步踏出,口舌迅速,怒道:“段卿妩,甑贵妃与人通奸,证据确凿,你却还这般架词空辩,对其白板袒护,怕是早与甑贵妃狼狈为奸!”
姒卿妩一抬眸,一双妖冶的红眸深深地看了一眼姚州。
唇角一勾,冷冷说道:“好一个狼狈为奸!”
再移动目光,像看蠢货一样地,冷冷瞥了一眼姚云欢。
“姚云欢,你在说这话之前,有没有看清楚,本公主,到底是谁?”
她是幻月皇亲封的:绯樱公主!
是段擎苍的孙女儿,安国王爷段辰佑名义上的嫡女!
“我的祖父,三爷爷,与先皇可是亲兄弟!”
她,更是段辰疆唯一的女儿!
最后一条不足与外人道,单凭前面三个头衔,足以证明,她的身份和立场!
“祖父自年少起,就镇守边疆,三十余载!我父王现在虽然是个闲散王爷,无权无势,却在陛下登基时,尽力辅佐,当朝陛下乃我的皇叔父,我圣武王府跟随陛下,尽心尽力为幻月国万民谋福祉,就算我段卿妩就算再不济,再愚昧,也不至于当卖国贼!”
“所以!姚云欢!”你到底是有多蠢?才会当众说出这等必遭抄家灭族大罪的话!
姒卿妩顿了顿,眼神之中,怒焰横生。
她,是真的怒了!
“你在说这话的时候,可有经过脑子?”
凌厉且冷漠的目光,带着森寒的气势,死死盯着姚云欢。
“若是有,那本宫就不得不为你的用心而面呈陛下,甚至有理由怀疑是你姚家,有不臣之心,意图挑拨皇室内乱!”
姒卿妩傲然的身姿往那一站,最后一句,掷地有声。
说得当下在场之人心头一颤!
挑拨皇室内乱,这是要抄家灭族的大罪啊!
这姚家,只怕是——
至于姚家其他人,死有余辜。
姚州也被这罪名吓得不轻,艰难地咽了口口水。
“绯、绯樱公主,犬女不懂事,才会对您口不择言,多有冒犯。”姚州目光闪烁,言语间已有服软:“可我姚家从立国之初,便常伴君侧,若要论忠心二字,我姚家必担得起忠勇二字。”
“忠勇?”姒卿妩一扬眸,轻睨了姚州一眼。
自方才匆匆目过那封信的一瞬间,便知晓始作俑者。
甑贵妃和姚云姿只见,要她选,定然是和甑贵妃上同一条船了。
姚云姿与她是无冤无仇,最初,她也确实没有想要将她怎样,所以,说话间还是留有几分情面。
可是,这姚云欢却不知死活,当众逼着她与姚家撕破脸。
那么以姚州的性子,即便是她姒卿妩不对她们下狠手,此事之后,定然也不会放过她。
更何况,她就算不与甑贵妃上同一条船,那姚云欢不也容下她了么?
原本她身负血海深仇,还不宜过早暴露自己,明哲保身才是最重要的。
可是,正如甑贵妃所言:只要她一日戴上这枚翡翠貔貅挂坠儿,一日,她们就是一条船上的人。
既然甑贵妃都如此说了,姚家人又咄咄相逼,那她就只有选择牺牲一个看起来最无辜的姚云姿了。
“若说,姚家小姐将挑起皇室内乱当做是忠勇,那本公主倒有一问,要向姚家主请教了!”
“姚家小姐勇气可嘉,敢于当着东玄国贵客挑衅皇权,离间我皇族亲情,可是这忠——在何处?”
“再有,也当着陛下与群臣的面,本宫也举个栗子——”姒卿妩凉薄的唇齿之间,漾起冷冷的笑:“若是姚家真的没有对我皇室不忠心,你又何必这般诚惶诚恐的来解释?”
换而言之,你要是没搞前面那出栽赃嫁祸,又哪里来得此番狼狈模样?
姚州心中勃然大怒,然,姒卿妩的话语说得条理清晰,又担心她因姚云欢的言语进一步扩大,趁机将真相揭露,一时间竟有口难辩。
突然!
「砰!咚!」闻听一声沉重的声音响起。
众人循声望去!
只见甑贵妃已经一脑袋狠狠地撞在那鎏金大柱子上,殷红的血液从上至下,绘成一道蜿蜒凄美的河流。
她肩上那正红的鲛纱绣凤披褂,随着淡淡散去的灵气波障飞舞。
她,是真的用尽全力撞上去的,是竭力想要撞死自己!
“甑儿!”幻月皇一时间,竟然忘记了呼吸。
五脏六腑像是被无数锋利无比的双刃钢刀刮过,撕搅,他无力抗拒这种痛苦,痛到他浑身上下都像是被剥去了一层皮,痛到令他窒息。
在众人的眼前,甑贵妃缓缓地瘫软,倒在地上。
那凤袍犹如即将失去挚爱的人,轻轻地簇拥着她的身躯。
随着那乌黑三千发丝从夜风中高高扬起,又缓缓跌落,那女子的额头、嘴角溢出凄绝的红汤。
段巳疆手脚震颤,很艰难地迈动步伐,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走至甑贵妃的身旁。
他缓缓地抻手,将气若游丝的心爱之人紧紧拥在怀里。
一双眼像是被灼烧了般,腥红中带着十分可怕的阴沉,鼻息间,重重地喘着气,可是吸进去的空气越是那么的稀少。
姚云姿站在一旁,双眼瞪大,眼珠子仿佛都要从眼眶里跳出来一般。
在亲眼目睹自己爱了半辈子的男人,却将另外一个女人惜若珍宝地拥在怀中这一幕时,只觉得心脏一阵阵抽痛。
一股绝望的寒凉,从她的头顶,快速满眼至脚心,她不想再看,别过眼去,却已泪流满面。
“陛下。”甑贵妃哪怕命若悬丝,也是依旧示弱等闲,面带微笑:“莫要伤悲。”
她一张绝色出尘的容颜上,没有半分血色,仿佛用尽毕生最后的力量抬起手,轻抚着幻月皇的脸。
“臣妾身为陛下的女人,名声何等重要,今受此不白之冤,能证明自己清白的方法,只有一个。”
说完,她破天荒地露出了嫣然一笑,犹如盛开的牡丹,蔓延三尺三,嘴角的鲜血仿佛是炽烈燃烧的火焰,灼伤了段巳疆的眼。
他还没有回过神来,赵雄带着闯进漪澜宫搜查的人整整齐齐地走了出来
“启禀陛下,末将未在漪澜宫搜出任何与西戈国有关之物。”赵雄单膝跪下,道:“但——”
赵雄手里,捧着一个乌金木所雕的木盒子,看起来有些陈旧。
幻月皇双臂紧紧拥住命若游丝的甑贵妃,目光森然。
姚云姿脚下一软,踉跄了几个,好在姚云欢在身旁,将她扶住。
她看向自家兄长,姚州脸色十分难看,很是不解,明明早已做好安排,为何会没有搜到?
“只是……”赵雄欲言又止。
“到底还有什么?”幻月皇低声咆哮:“还不快说!”
“末将,在甑贵妃娘娘的寝殿,找到这个乌金木盒子。”赵雄将手中的盒子递给幻月皇。
幻月皇蹙了蹙眉,赵雄很懂事,轻轻地将那盒子打开。
那盒子里,放着三个晶莹剔透的水晶玉瓶,水晶玉瓶中装有殷红的血液,一旁,还有一张泛黄的绢帛。
幻月皇心头一阵怵然,将赫连甄的头部枕在自己的手腕上,另一只手将那绢帛拎起来,轻轻一抖。
绢帛散开,一行行文字印入他的瞳孔,越往下看,手越是颤抖的厉害,一个个跳跃的字符,亦如钢锥,直直捅进了他的心尖深处。
段巳疆怒目愤然,狠狠地瞪了一眼姚云姿,又看向姒卿妩,对她说:“阿妩,给寡人念。”
姒卿妩顿时心里有一种不确定因素,脚下却一点没有迟疑,上前接过那绢帛。
一眼便看完了上面所有的字,内心受到了极大的震撼,久久难以平复。
“兹有信女赫连甄,年少时曾听闻,上五宫之月泉宫,传有一秘法,取女子心头血,炼制炁血丹,以巩固心爱男子的本源之气。”
姒卿妩喉头哽咽,金红的眸子看向段巳疆。
段巳疆牙关紧咬,嘴唇不停地在颤抖。
“陛下多年来忙于朝政,多有操劳,身体愈发清减,信女见之,心痛难当,自取心头血,炼制炁血丹为夫君服用,但盼夫君百岁无忧,身体安康!”
段辰疆轻轻撩开怀中女子的袖子,垂眸看去,众人亦是看得一清二楚!
甑贵妃的左手手腕上,全是大大小小伤痕,有些伤痕已经泛白,有些伤痕还是粉红,有些新伤覆盖在旧伤之上,纵横交错。
心头血,取至女子左手的手腕处!
幻月皇不禁想起,每日怀中这女子,必会神情冷淡地递给他一枚丹药。
她也不说是什么,只说,吃了对他好。
虽然味道有点怪怪的,他也没问,她让吃,他便吃。
却从不曾想到,那丹药竟然是自己心爱的女人,取心头血所炼制!
他真是不配为人夫,多年来,竟然一直在喝心爱之人的心头血,还不自知。
方才,竟然不稳青红皂白就出手打了她,简直是岂有此理!
愤恨至于,他更狠那个无中生有的人,大怒喝道!
“姚州!”那声音,堪比晴空炸雷,震得众人背脊骨一颤。
姚州被吓得一愣,「啪」一声,伏跪在地。
姚云欢等姚氏一族的人,包括姚云姿,全部跟着匍匐在地。
“方才,你对寡人说,姚家的暗卫为截获这封传至内宫的信,死伤惨重!望寡人秉公处理。”
幻月皇看着甑贵妃,眼满尽是疼惜,他缓缓地将人抱起,目光堪比出鞘的利剑,横扫姚氏一族。
“念你姚氏一族乃开国功臣后裔,千年来,食朝廷俸禄,寡人从未对你存有半分怀疑!”
“寡人与云姿少年夫妻,感情甚笃,她是寡人的发妻,性子纯良和善,却因你姚家一再挑拨,让她用尽千方百计争宠,撺掇寡人的子嗣争夺储君之位!”
“本希望尔等适可而止,储君之位本就是立长立嫡,他们兄弟有能者居之,且寡人还未老!”
“寡人心中就算是在糊涂,也不至于连这些小把戏都看不懂,只是!”
“没想到,你姚氏一族偏偏用心险恶,连一个后宫嫔妃都容之不得,姚州啊姚州!”
“寡人不惑之年,后宫之中,妃嫔屈指可数,你我皆是男人,能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是何等珍贵?”
“你却此等卑劣的手段,逼得寡人不得不将心爱之人逼入绝境,她为证清白,愤然撞柱!”
“姚州,你是要陷寡人于不仁不义之地!取而代之吗?”
幻月皇怒气冲天,眼眶腥红,斐然成章,一字一句中都带着君王霸气讨伐逆臣的气势,眼神堪比诛心利器,直逼姚氏一族所在的位置。
姚州吓得瑟瑟发抖,跪在地上连连口头:“陛下息怒,陛下息怒!”
“陛下!陛下,这不可能的!”姚云姿也被吓得六神无主,口中开始语无伦次:“陛下,漪澜宫一定有证据的,肯定有的!”
姚州一听,吓得一激灵,刚想阻止,却已经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