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兴的使臣,在停留三日后,便离开了顺京。
他们此次出使,虽未借到兵,但是带回了能解大兴燃眉之急的粮草以及大齐的承诺,也算是不虚此行。
而那个小郡主,则留在了顺京,接受大齐文史先生和礼仪女官的教导。
夏此安在花园里散步,遇到了进宫来的李谭毅。
“你这几日,倒是敢出来放风了?”
听到他说这话,夏此安便觉得奇怪。
裴绍确实是放松了对她的管束,可是李谭毅是如何知道的?
他怎么突然这么大胆,敢跟她这么说话?而且,怎么会说出“放风”两个字来?
夏此安瞪着眼睛看着他。
“玩笑话,你不会当真了吧?”
瞥他一眼,夏此安继续走路。
“好容易遇见一次,就不能说两句话再走嘛。”李谭毅追上来。
“想说什么,便直说,少废话。”夏此安丢出这么一句。
李谭毅抿抿嘴。“那个大兴的郡主,你还真给留下来了?”
“不然呢?送回去?”
他嘻嘻笑,“我当然不是那个意思。只是,那孩子看上去还小呢,要嫁给太子做妻,还早着呢。”
“当初谈及联姻,便已经知道她的年龄了。再说,她与雪疾年级相仿,这不是刚好嘛。你有什么问题?”
李谭毅顿了顿,“倒不是我有问题,是……之前先帝在时,曾有意将柳长史家的千金许给太子。所以,我才问一问,你这联姻,是不是认真的?”
“既是先帝在时说的事,你怎么不早说?”她问。
“对了,你不知道这事。不过我当时也不知道你——”李谭毅的话突然停住。
这才说到了问题的根结呀。
夏此安微微笑了,接了他的话,“你当时也不知道我根本不晓得先帝的意愿,你想说这个,是吗?”
李谭毅面色一僵,不说话了。
看来,她说中了。
他是知道了她的身份吧……
见周围没有人,夏此安走到一边的石凳上坐下,一指旁边的位置,“坐下来慢慢说吧。”
李谭毅轻咳一声,依言坐下。
“什么时候知道的?裴绍告诉你的?”她淡淡问道。
“知道不久,倒不是裴相告诉我的。”李谭毅吞吞吐吐道,“是我自己问出来的。”
裴绍可不是那种问了便会说的人呀,应该是李谭毅知道了什么不容裴绍反驳的事实吧。
她是留下了什么大的把柄吗?
“那你今日忽然提起柳长史家的千金,是为何?”夏此安问,“是柳长史,说了什么?”
无风不起浪,若柳长史并未出言不满,李谭毅也犯不上来她这里说这些闲话。
“柳长史与父亲是故交,我到顺京之后也对我多有照顾。这几日大兴郡主来了,他与我见面便多次提过这事……”
“难怪呢。”夏此安笑了,“你这从来不管闲事的人,也来管这事。”
想要家里出个皇后,这是每个世家都梦想的事。但是,帝后已经决定了太子妃人选,更何况这还是与两国利益相关的联姻,事情已经敲定了,却还有人心中不满,想要改变现状。
这人的野心,可真是够大的。
“不过这也确实是先帝曾说过的。柳长史家的千金,比太子年长三岁,要说容貌才情,无不是京中数一数二的。可是那郡主……”
“可是那郡主,是个大兴人,除了骑射,琴棋书画无一精通,甚至还粗野不堪。任你……不对,是任柳长史怎么看,都觉得不如柳姑娘更适合后位,对吧?”
李谭毅沉默不言。
看来,柳长史确实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同李谭毅说的。或者,还与其他人也说了这样的话……他一边是在李谭毅这边吹耳边风,一边又在其他同僚那里说是非。
夏此安心中顿时对这人有了意见。
联姻的事,是裴绍为解决两国议和而想出的办法,这中间有多少无可奈何,有多少权衡,别人都看不出,只是关心着自己那一点利益。
“是我多嘴了,你不要生气,也不要去告诉裴相了,万一他知道了,少不了又要训我一顿。”李谭毅道。
“我才懒得搬弄是非。”夏此安道。
李谭毅听后松了一口气,换了话题,“要说这大兴郡主,会不会成为历代最年轻的一任皇后啊?你打算让太子何时登基?”
夏此安刚要回答,忽然察觉这事情不对,“你连圣上的事都知道了?”
李谭毅点点头,“那日迎接大兴使臣的宴会,我本是要去见你禀报一些事情,没想到无意中听到了你和穆逻将军的谈话,这才知道了真相。后来,我去询问裴相,他与我解释了一番。”
怪不得裴绍那晚并未去见她……
“你会不会觉得不甘心?”她问道。
同是先帝的血脉,太子舍弃天子之位,那么最应坐上那个位置的人,便是身为长子的宣王了,作为宣王世子的他,会不会觉得不甘心呢?会不会想要争取一下?
“不甘心?”李谭毅哈哈大笑,“所谓嫡庶有别,我宣王府,始终是输在了出身。成王他敢起事,不过是因为有太后和赵文蒋在身后撑腰,而我们,只是空占庶长的名分,别无长处。”
“那,如果是你与李镜源相对,你会不会争一争?”
李谭毅又笑了,“大将军的才干,是我们都看在眼里的,我拿什么跟他争?”
夏此安撇撇嘴,“亏得我还想要扶你上位,谁知道你是这样的心思……”
“我的心思不重要,大齐的太平才重要。”李谭毅说道,“若是一定要从李家这些人中选一个人,坐上哪九五之尊的位置,那么他必须是一个有才能有胸襟有大义的人,我甘愿臣服于这样的人。”
她看着他,没想到,他小小年纪,能有如此觉悟。
“说回方才的话题,你说,这大兴小郡主,会不会是历代最年少的皇后呀?”
夏此安笑一笑,“现在最年轻的皇后是文晟皇后,她当年受封时候,是十二岁。也不知道太子登基,会是什么时候了……即便登基了,也未必能马上亲政,毕竟他年岁小,没有阅历和经验。”
会需要多久呢?一年两年,还是更久?
“若是这样说,只怕那郡主未必能比文晟皇后更早入主中宫了。”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不禁莞尔,“她会不会成为最年轻的皇后不好说,不过,我一定会成为最年轻的太后。”
李谭毅听后也笑了起来。
史上最年轻的太后,是成帝的母亲,安瑗太后,她成为太后时,仅仅二十三岁。
而夏此安,不,是张栖梧,她名义上现在才十六岁,就算要等雪疾亲政,也不会多过七年去,所以,她一定在二十三岁之前,成为太后的。
与李谭毅闲聊一阵,回到凤明宫后,就连平日里迟钝的晴芳都看出她心情不错。
不过她却不好对着晴芳解释什么。
还是在只有她和皓兰的时候,才说出了真心话。
“李谭毅,知道我的事了。”
皓兰吃惊道:“如何会知道的?世子他预备怎么做?”
“别担心,他什么都不会做的,不会告发我,也不会为难我。”夏此安自嘲一笑,“他甚至都不会争夺皇位,我之前还那么紧张,生怕一个不慎,会引得诸王相争,害得大齐分崩离析……”
皓兰深吸一口气,“无事便好,我不担心大齐不担心朝政,我只担心你,我怕你会被治罪……”
夏此安抱着她的手臂,“别担心了,这不是没事嘛。对了,明日晚上,我们要一同出宫去一趟。去见见我父亲。”
“胥先生?”
“嗯。”夏此安点点头,“之前穆逻将军说是有母亲的遗物还有遗言,要交代给父亲。父亲这一次叫我去,应该是因为这事。”
皓兰有些犹豫,“那我去,合适吗?”
“我们是一家人,有什么合适不合适的。”
……
“殿下,皇后殿下,奴有要事求见!”
是直忠的声音。
皓兰匆匆去来了殿门。
直忠做事向来稳重,尤其是跟了圣上之后。还从未有过夜晚来叩门的事情发生。
只见他急急忙忙奔进内殿来,跪在地上,“皇后殿下,大事不好了!”
“究竟是何事?还不快说!”夏此安一度以为是罗生出了什么事。
“是……是……太子,太子回来了……”
“雪疾?”夏此安一头雾水,“他回来凤明宫了?”
“不,不是太子,是……是……圣上,是圣上。”
皓兰越听越糊涂,“到底是圣上还是太子啊?”
夏此安忽地明白了直忠的意思,她慌慌张张上前把直忠拉起来,声音压得极低,“你是说,李盛?”
直忠重重地点头。
夏此安感觉头晕目眩,不由得往后踉跄了一步。
“殿下!”
“殿下!”
皓兰和直忠忙上前扶着她。
她还未缓过来,就听得门外瑞临禀报道:“殿下,裴相还有张统领求见!”
夏此安看直忠一眼,“他现在人在何处?”
“今日清晨圣上去行宫狩猎,奴未曾跟随身侧,两人好像便是在山林里交换的。奴发现后,将人带回扣在了寝殿。”
“做得好。通知全岳守住,千万不得被人发现。那罗生呢?可有消息?”
她的话音未落,裴绍便推开守门的内官走了进来。
他的身后,跟着张却,而张却的身后,还跟着一个内官打扮的人,夏此安定睛一看,那人不是罗生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