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不引起旁人的注意,夏此安特地将何御医以及裴绍叫到了偏殿去。
“裴绍,你不觉得,圣上的症状,很是熟悉?”
裴绍点头,“下午我来进宫时便察觉此事,但当时不好确认,皇后殿下既然这么说,应当是真的。”
夏此安看向何御医,“何御医,依你之见,圣上所中之毒,你可觉得熟悉?”
“回禀皇后殿下,确实如您所想,圣上所中之毒,与去年梁王所中之毒,是为一种——班子。”
“去年魏灵宽中毒,前后也拖延几日,可是为何今日圣上中毒,毒发如此之快?”裴绍有些疑惑。
“回裴相,去年梁王中毒时候,毒药量小,且梁王是习武之人,身强体壮,而如今圣上之毒,药量大,圣上近来缺乏锻炼,所以难以抵挡。”何御医道,“加之,今日圣上毒发之时,未曾传召臣下……所以……”
夏此安冷笑一声,“他倒好,连你都防着?”
何御医不敢说话。
当初魏灵宽中毒,有何御医在一边用药拖着,最后才能等到夏此安的一招“以毒攻毒”,而今日,李盛怀疑提防夏此安,连同夏此安身边的人一同防着,没有传召何御医去医治,所以才酿成这样的后果。
“如果他肯让何御医去看诊,说不定还能有一线希望……”裴绍低声道。
“是啊……”夏此安也道。
如果李盛愿意让何御医去医治用药,就算不能完全解读,也足够拖到她回来,不管是去新平阁要一寸金来解毒,或者她用自己的血,李盛都还有救……可是他偏偏多疑,断送了自己的性命。
“皇后殿下,如今之计,是该查明毒药的出处啊……否则,人心惶惶,宫中不得安宁啊……”何御医建议道。
“不是已经从魏灵宵那里查出来了,还怎么查?”
何御医道:“若当真是魏贵人下毒,殿下也该出手处置。”
“李盛人刚刚没了,我就拿他的宠妃开刀,不好吧?有一些搬弄是非的人,说不定还以为是我使了一箭双雕的计策呢……”
“这……”何御医也不敢催促了。
裴绍先是嘱咐何御医保密,然后将他送了出去。回来后,才与夏此安讨论起这件事。
“会不会是魏灵宽?”
夏此安也有这样的怀疑,“他当初,便是使得一个苦肉计,迫使我们与他结盟,所以自然会控制用量。而这天下,独他有这个药,若说与他无关,我也是不信的。”
“他的目的是什么呢?”
“攻打大齐?”
裴绍摇摇头,“他登上梁国王位也才半年而已,国内尚未完全安定下来,他会如此急切地与大齐起战事吗?我想他不会的。”
“那你的意思是——”
“魏灵宵。”
夏此安摇摇头,否定了他的想法。
“你方才可看到了她的神态表情?”她分析道,“瞧她那样子,不是装出来的。那份哀恸,是真真切切的。她跪在李盛床边,神情麻木,应是打击过大。我看到她一手捂着肚子,想来是动了胎气,还没有来得及去休息治疗。”
“所以你认为,这不是她做的?”裴绍问道。
她肯定道,“不是她。她这一次跟随李盛进宫,是想要长相厮守的,如果她想要杀了他,这一年来,多的是机会,她不会蠢到在宫里动手。”
“那,又会是谁?”
“既然从她那里搜到了毒药,就说明这东西确实是她的,不是别人栽赃她的,若那毒药不是她的,她为何不说明,而是沉默着,任由身边人顶罪?”夏此安猜测道,“你说,会不会是……有其他的势力从中作乱?”
裴绍看着她,“你是指,越国?宫里有越国的人?”
“有没有我不确定。但是这样做,越国必然能得到好处。若是从获利这方面分析,越国是最有可能的。”
说起获利,裴绍忽然想到了一个人,“不,不一定,若说获利,还有一人,也是会从中获利的。”
夏此安经他这么一说,便明白了一些,“不会吧……”
“别忘了,在这件事上,他们可是能够达成一致的。”
夏此安揉一揉眉角,说实话,她方才在车上,是想过这样的可能……但是,她还是觉得这种可能性很小。
不过,方才她进入正殿时候,那人的眼神……
“来人,传太子——不,传娴妃!”
裴绍严肃地看着她,“若当真是如此,你打算怎么做?包庇他们,还是按律法处置?”
她何尝不是为了这个犯难呢,用力闭了闭眼,“我知道你不会姑息此事,等查清楚后,再说吧。”
叶心娘进入偏殿,走近夏此安面前,还未行礼,就“扑通”跪在地上,“妾有罪,请殿下处置。”
夏此安只觉得她的脑袋疼得厉害。
难道真的是她?莫非新平阁当真如裴绍所言,已经牵涉其中?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且说与我听听。”
“圣上他……要废后了!”叶心娘道。
夏此安深吸一口气,“废后?我都不知道的事,你是如何确信的?”
叶心娘哭哭啼啼道:“宫中人尽皆知,圣上宠爱魏氏,魏氏即将临盆,将来,不论是后位还是太子之位,都是魏氏的……”
终于说到了关键——太子之位。
“圣上要废后,要废储,可是他亲口说的?”夏此安问。
叶心娘哭着摇摇头,“妾几次求见,圣上都不肯见。每日只是守着魏氏,就连太子例行问安,都见不着一面……”
“所以你就凭着宫中流言,认定圣上要废后,要废储了?”甚至不惜下毒?后面一句,夏此安没有说出口。
叶心娘哽咽道:“妾是想要去见皇后殿下一面的,听一听皇后殿下的说法,也好定一定心。可是圣上不准。妾无意中发现,连宫里与行宫的信件,圣上都是要亲自过目的。圣上不信任殿下,提防殿下,甚至连太子也提防着……妾实在没有办法……才……才——”
“才出此下策?”夏此安接了她的话,“圣上中毒的事,当真与你有关?”
叶心娘哭着点点头。
“你……”夏此安无奈叹息一声。
她实在没想到,便是这样的流言,让一个柔弱的女子起了杀心,最后做出了弑君这等大逆不道的事……
李盛应该也没有想到,这样敲打张家和皇后的流言,最后害了自己。
“妾知道,圣上不是圣上。他与从前那个对皇后殿下言听计从的圣上判若两人,对待雪疾的态度更是冷淡疏离……从前那个圣上其实是殿下的傀儡,对吧?这个,才是真正的圣上?”
夏此安与裴绍对视一眼,然后道:“你是他的枕边人,能发现也不奇怪。可你既然知晓了他的身份,为何还敢下毒?毒药是从哪里来的?你可有同谋?”
叶心娘连忙求饶,“皇后殿下,太子他什么都不知道!他还小,今日一直在读书,太傅可以作证!求皇后殿下饶了太子吧,妾认罪!”
“雪疾他自然不会参与了,我是说……”夏此安看一眼裴绍,对方很是坚决,她也不得已,于是问道,“我是说,雪疾的舅舅,他是否参与了此事?又或者,他是否与你暗中联络了?”
叶心娘困惑地摇摇头,“妾自去年之后,便没有再见过那人了。”
“那你的毒药从何而来?这事当真只是你一人所为?”夏此安厉声问道。
“确是妾一人所为。那毒药……是从魏氏宫里来的。”
魏氏,魏灵宵?
毒药还真是魏灵宵的?
“你如何知道她那里有毒药?又是何时,用了什么方法加入到了圣上饮食之中去的?”
叶心娘这才一一说明。
她这几日因为宫中废后废储的谣言扰得心神不宁,于是总是去求见李盛,希望从李盛那里,得到一个确切的答复。可是李盛呢,偏偏不见她,不见她也不见李雪疾。
她一次次碰壁,无奈之下,便去了魏氏那里,想要通过魏氏见到李盛。不巧,魏灵宵整日都在李盛那里,并不在寝殿,而她在魏灵宵那里,听到了魏灵宵的侍女在打扫时候说起妆台的盒子里有一味毒药,是剧毒。
叶心娘便起了心思。
她想办法支开了清扫的侍女,偷了一部分的毒药,然后将毒药混在了魏灵宵所做的糕点中。她原本想着,若是魏灵宵服下毒发身亡,那么无论是废后还是废储,就都落空了。
然而她没想到的是,那些点心,李盛一人全吃了……
事发,苍离卫查起毒物来源,便顺着糕点查到了魏灵宵的寝殿里的毒药,证据确凿,那些药确实是魏灵宵的,她也无法抵赖。侍女为了保住自己主人,便顶下了罪责,最后自尽而亡。
听完这些,夏此安和裴绍都沉默了。
这一场惨祸,真是让人不知所措……
“你先回去罢。”夏此安想先把叶心娘稳住,“此事先不要张扬,你只在自己寝宫待着便好,只说自己是伤心过度。”
“殿下,妾愿意承担罪责,请殿下处置!”
夏此安叹息,“你是雪疾的生母,你若是弑君,他还能坐稳这个太子之位吗?你这不是在给魏灵宵的孩子铺路?”
叶心娘也反应过来,“妾听殿下的。”说完便退下了。
裴绍对于她的这番处置,虽然不能完全赞同,但也没有反对。
毕竟,比起前朝程氏的孩子,他更不希望带有梁国血脉的孩子继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