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禁眼睛越过梁歪脖的身体，望向后面大街。
见他不做声，梁歪脖又拍了下桌子，喝道：“快把银子拿出来！咱们做谍媒生意的，哪个是省油的灯？！真把我惹急了，别说你们三个，便是你们家中老小，我也能一并解决掉！”
“话可不能乱说啊。”郑桃侧头望向后方，神色微变。
“怎得？”梁歪脖伸手取出短斧，恶狠狠瞪着他们：“不信我能杀你们老小？！”
陈山也察觉到后面异样，轻轻摇头：“我们只是不信你是柳木偕的老子。”
“少拿他吓唬我！”梁歪脖耐性尽失，抬手把短斧置在祈禁肩膀。正当再要出言恫吓，忽听身后有人咳嗽。
哪个不开眼的来掺和？！
梁歪脖皱眉回头。
一身白衣的柳木偕，捂鼻咳嗽不断，问道：“什么味啊？咋这么呛？”
“纯正的雁焦骨汤！”
不等别人开口，梁歪脖首先回答，并赶忙将短斧收回，塞入腰间。
柳木偕打量他几眼，目光一偏，盯着祈禁道：“祈少爷，这位也是你朋友？我怎得好像在乱云集见过他？”
祈禁故意露出惊讶之色：“他不是你八拜之交吗？”
以梁歪脖的厚颜，这下也闹了个大红脸，赶紧左右作揖：“小人……小人睡迷糊了，刚才都是胡言乱语！各位千万别当真，别当真啊！”
说完，迈步就想离开。
“等等。”
梁歪脖惊的打个哆嗦，颤巍巍回头看向祈禁，咽口唾沫问：“少爷还有什么事吗？”
祈禁从怀中掏出二十两纹银，抬手仍过去。
梁歪脖赶紧伸手接。望着手中银子，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提供的信息很有用，我祈禁从不占人便宜。这二十两你拿去吧。”
万没想到对方如此讲究。梁歪脖感动的快哭了，死死攥着银子，千恩万谢躬身离开。
待人一走，柳木偕率先开口道：“祈少爷，我想请你帮个忙。”
什么情况？！
坐着的三人都有点傻眼。
我们正想找你帮忙，好入拍宝斋呢，你怎得还先开口了？
“柳大少千万别客气。”祈禁秉着我帮你，你就不好意思不帮我的原则，起身道：“祈某人向来以助人为乐，只要是能帮上忙的，必定付出全力。”
柳木偕大喜过望，侧身一指街上马车：“这里说话不方便，还请三位移步，咱们上马车再谈。”
马车离开主路，就近钻入狭窄阴暗的死胡同。
胡同两边墙体满是苔藓，地面潮湿泥泞，且有股若有若无的骚臭之气。
赶马汉子把马勒停，便跳上地面，反身回到胡同口，监视往来行人。
祈禁三人，随柳木偕下了车厢。抬眼一看，竟来到这么个废弃胡同，心中好生奇怪。
柳木偕微笑看着他们，解释道：“我的宅院，离此处颇远，去了太麻烦。好在这条胡同，在白天僻静的很，一般不会有人来。”
“为何单单在白日没人来？”祈禁憋不住好奇心。“夜晚就会有很多人吗？”
柳木偕背对他们，面向墙体，松开腰间裤带，水流声顿时响起。听到问话，轻嗯了声道：“附近两座彻夜不眠的酒楼，都没有茅厕。人们喝多了酒，尿急难忍，只好自行寻地解决。久而久之，这条没人住的胡同，变成了人尽皆知的露天茅厕。”
说完，抖了抖，扬声冲把风的马夫喊：“完事了，咱们走吧。”
弄了半天，你只是找地方撒尿！
亏还说的煞有其事，让我们信以为真了呢！
祈禁等人被气的暗骂。
四人回到马车，从胡同退出，颠颠向西行。
柳木偕这个人很有意思。说话也好，撒尿也罢，永远一个表情，云淡风轻的令人发指。
不过祈禁他们，在夜淮楼地下密道中，见过这人发疯的模样。为防止一个不慎刺激了他，导致拍宝斋的事落空，三人正襟危坐，言辞慎重，半点不敢玩笑。
“我到现在还记得，小时候在学堂中，初次听私塾先生，念起威武将军夏怀钦诗句时的情景。”
柳木偕仰着头，双眸熠熠，悠然轻吟：“军行千里马不前，湖镜双城对影面。摘盔弃戈腹兴起，枫林叶卷风飘传。河畔小径珠溅满，流堰弯桥寂生寒。春来新叶人归日，今朝枯骨有谁怜。”
吟罢，叹了口气，羡慕道：“枫迦城或许不是东禹最美之处，却是全雁焦人魂牵梦绕的地方。毕竟整个雁焦王朝，仅沙漠就占了大半，唯一的大河流，只有尚不足二十米宽的达达湖，与山水名胜不知凡几的东禹相比，简直不可并提。”
对美景再眼馋，你们也不能明抢啊！
祈禁暗地不满，思索下开口：“雁焦草原广阔无垠，云白天蓝，东禹人也羡慕的很呢。只是我们遵循孔孟之礼，明白已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故东西再好，也止于心向往之，绝不做夺他人之美的事。”
柳木偕摇头咧嘴，轻笑道：“祈少爷曲解我意思了。之所以说这么多，只是内心对美好景色的憧憬，半点不存侵占东禹的想法。实话实说吧，我想请你们帮的忙，便是带我去东禹转转，散散心而已。”
“以柳大少爷的钱财身份，去东禹何必麻烦我们呢？”祈禁可不信对方向往美景的说辞，没着急答应。
“不瞒各位，我实在不愿继续现在的生活了。”提到这个，柳木偕万年不变的神色，终于有了些暗淡。“不知你们有没有类似的感觉。年复一年，日复一日，被家族生意牵绊，今天是昨天的重复，明日是既定的路数，没有任何新奇之处。即便故意打破常规，做些出格的事，可日久天长，难免再次乏味无比。我现在，就像被禁锢笼中的鸟雀，妄图展翅高飞，可又越不过牢笼！真怕有朝一日，自己会被生活击败，变的顺从，忘记年少胸中的梦。”
对面三人点点头，被他肺腑之言稍稍打动。
脑袋永远与别人所想不同的陈山，好奇问道：“可你若去东禹了，那位‘大漠明珠’咋办？”
听到这名字，柳木偕眉毛一拧，眼睛瞪得老大：“哼！若非正因为她不断找麻烦，我又怎舍得家业，避往东禹？！”
好嘛，实话这就出来了！
还说什么憧憬山水，敢情是斗不过人家，要跑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