梳月璃时刻保持着浅笑，在一众书生奉承中，半辞半就坐上首座。祈禁、柳木偕、古多多三人，则因是客的缘故，坐于梳月璃右手位，严子明则在坐于她左手位。
茶水沏开，人人轻尝一口，而后，这群人算是放开了手脚，祈禁等也算长了见识。
就见坐于下首，与梳月璃正对的家伙，长身而起，犹如没有骨头，又恰同饮醉了酒，摇摇晃晃，周身上下没一处令人觉得协调。
“哈哈！”他张口便笑，继而身躯后仰，脸孔与顶方天花板齐平。“每到此处，我便想起那日，在如此近的距离下，大骂刘皇辅的畅快事！”
祈禁被骇了一跳，心说就这没骨头的玩意儿，还有胆做这等事呐！更离奇的是，竟活到了现在，也不知是人家刘皇辅气量高，没当回事，还是这小子后台太硬之故。
严子明仰身而坐，边解着上衣纽扣，边笑道：“微路兄，你那日的风采，我等可有目共睹！想那先贤之辈，面对权贵不屈服者，也就大抵如此了。”
“对对对！”另有一人不断拍打桌面，满脸钦佩。“那日我等有幸，见一不惧生死之壮士，慷慨激昂，列数刘老头斑斑劣迹，可谓不负此生！尤其那句‘文人之耻，恋权之逆臣’，真是说的恰到好处，为此我甘愿醉的不省人事！”
祈禁与柳木偕对视眼，皆看出对方眼中的震撼。
原以为只是简单的抨击，没想到还涉及人格辱骂呢！
就这刘皇辅还忍了？！
两人不可思议，甚至都有些佩服这位老臣的度量。
哎？！
那人干嘛呢？
从刚才起你脱衣服也就罢了，怎得现在连裤子也往下褪？
嘿！严子明！
就是瞅你呐！
分清场合啊！
梳大家还在场呢，你小子在偶像面前不顾及点廉耻吗？
还脱？！
祈禁、柳木偕的眼睛越睁越大。
而那边，严子明已脱个一丝不挂，所穿衣裤全部撇到了地上。
令人吃惊的是，在座之人，没人觉得奇怪，甚至连坐他身旁的梳月璃，神色也正常的很，甚至还偏过头去，仔细打量，调笑说着某处似乎又小了点云云。
呃……
祈禁闭上眼，暗叫这应该是梦，自己是不是啥时候睡着了。
毕竟再怎么放荡不羁，也不会做此等低劣行径吧！
别说还没开喝，就开始脱衣服，那大街上的醉汉多了去，也没见谁赤身裸体的乱逛啊！
“说实在的，直至今日，我仍觉如在梦里，毕竟想对刘皇辅说的话，压在心中多时，能有幸近距离倾吐一番，甭提多痛快了。”微路正在感慨。
祈禁拍拍额头，确定不是梦后，睁开了眼。
呃……
严子明你上桌干嘛？！
光着腚被一圈人围着，你很有成就感吗？！
“微路兄可谓得偿所愿，再无遗憾了。”尽管不着片衣，严子明的脸上也见不到一丝尴尬，就那么赤脚站在桌上，朗声道：“同时，也算是咱中庸人，欲在世间崭露头角的尝试。”
你可别去崭露头角啦！
就这你这毫无廉耻的家伙，保证上街就会被打！
“不知诸位有没有想过，若我等将中庸之思传播出去，会造成多大影响。”
说话的是古多多。
祈禁吃惊看他，正见其满脸严肃，面色认真的几乎变了个人。
“唔。”
在座之人集体沉默了。
就在祈禁担心自己这位兄弟说错了话时，严子明开口了：“现在传出去，还为时尚早哇。我等之思，足可开天辟地，引起世间巨变！届时雁焦也好，东禹也罢，都将因它而获得重生！”
“严兄说的是。”一位年纪稍长，留有一字胡的人，皱眉道：“在没做好万全准备前，还是保持咱的神秘为好，不然让有心人，得知咱们有如此能耐，定会想方设法占为己有，到时富贵荣华加身，我等岂不违背了随心随性之情怀？”
这他奶奶的到底在说什么？！
怎么感觉像是一群人，在捧着一坨屎，却担心被外界人抢去呢？
祈禁悄悄向左靠靠，拉近与梳月璃间的距离。
而后者呢，此刻正饶有兴趣盯着严子明的屁股。
祈禁懒得过问，这娘们对人家屁股有何想法，低声道：“那位叫微路的书生，真当面骂过刘皇辅？这可是重罪，为何没人管他？”
“不是当面，是近距离。”梳月璃开始咬文嚼字。
“好吧，那近距离的意思是？”
“那是个雨天，下午时分，酒楼皆是趁雨饮酒之人。刘皇辅来的晚了，结果楼上都没了座位，他只好领着帮大臣，坐在了一楼。喏，就是那位置。”
梳月璃指指头顶上方，陷入回忆，眼色凄迷。
“微路兄知道后，便搬了把椅子，放在桌上，而后自己坐上面，仰头冲刘皇辅所坐位置……”
后面的话，祈禁懒得听了。
什么近距离指责刘皇辅？
别往自个儿脸上贴金了好吧！
在地下室，骂上方的人，跟背着骂人有什么区别？
距离确实近，但人家听得到嘛！
还振振有词这辈子无遗憾云云，敢情是自娱自乐啊！
祈禁算是看清了这帮人，也终于明白，所谓中庸人是个什么玩意儿。
不一会儿，跑堂伙计端来饭菜酒水，面对裸身的严子明，他一点不觉奇怪，想来是习以为常了。
“掌印使大人。”
酒菜摆上桌，就没了严子明的位置，他重回座位，一转脸就看向了祈禁。
“我等中庸者的聚会，还从没有过官员加入……”
嗯？
祈禁听得奇怪，下意识瞅向梳月璃，心说她不就是官么？而且还是八公主殿下的一等女官。
梳月璃略显尴尬，僵硬笑笑，悄悄摆手，示意请他帮忙隐瞒。
“所以对有些事的看法，希望掌印使能给说道说道。”
祈禁心说，拜托你先把裤子穿上，再来请教问题吧！
一旁的古多多，瞧出他神色异样，遂提醒道：“祈兄，我们中庸人聚会，一项直来直往，还请摒弃外界规则，勿要怪我等失礼。”
笑话！
外界规则？
礼仪伦常不就是正儿八经的中庸之道吗？
怎得到了你们这，还给摒弃了？
圣人若知儒家出了你们几个，不得从坟头里蹦出来，挨个掐死？！
“唔，没、没事的，不见怪。”祈禁努力扯扯嘴角。“子明兄但问无妨，我必知无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