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里乱糟糟。
沈欣欣拿着一个紫色的日记本,上面印着风信子的图案,她站在讲台上,大声朗读起来:“9月2日,天气晴,我第一次见到左肖,他吻了我,那种浑身触电一样的感觉,我想我喜欢左肖。9月7日,天气晴,我和左肖的速配指数居然是98%……”
一句一句,如同重锤一样砸在了慎温沺的身上。
沈欣欣带着戏谑和厌恶走过来,将被拆散了的日记一把扬了出去:“慎温沺,你好不要脸。”
同学们一哄而上,抢了几页纸拿在手里,纷纷开始读了起来。
慎温沺全身的血液凝固住了,她一步也动弹不得,嘲笑声围绕着她,她开始浑身发抖。
轻蔑、不屑、不齿,还有龌龊。
她被所有肮脏的词汇包围着。她看着周围,觉得一切都开始摇晃了。
这个场景和她脑海中的记忆重叠在了一起,慎温沺想起了十年前,这是她心里最大的秘密,最大的创伤。十年前她的日记被公开,她成了全校的笑柄,她是天之娇女,再也无法待下去,连夜转学,抑郁了整整一年,她甚至想过结束掉一切。
她花了很长一段时间,将这一段记忆尘封起来。她怎么也想不到,再次回到2013年,这件事情提前了。
慎温沺浑身冰冷,她开始呼吸困难,她想要逃出去,却被沈欣欣那几个人拦住了路,她放眼望去,全都是嘲笑的嘴脸。她在人群中想要抢回那些日记,他们却拿着残页一转身就跑了,慎温沺无头苍蝇一样。
“还给我……”
“难怪你期中考试非要考来13班。”
“你也配喜欢左肖?”
“装什么啊?什么学生会主席啊,还不是也学人家暗恋……”
左肖,左肖……
她一遍遍念着左肖的名字,人群里却没有左肖的身影,他刚刚明明就在自己身后的。
左肖,救救我……
“左肖!”慎温沺猛然惊醒,她大汗淋漓,声音沙哑又撕裂。
“沺沺!”温俞一把抓住了女儿的手,担忧地看着她,“妈妈在呢。”
慎温沺一惊,她环顾四周。
她家浅岛的老房子,她的房间。她再看一眼房间的陈设,桌子上有最新款的手机,旁边一台笔记本电脑,墙壁上还装着投影仪,微微开着的衣柜门,里面全都是她的职业装。她再次看向温俞,她妈妈的脸上有了一些皱纹。
她心里明白了几分,却还是不肯相信的问了一句:“现在是哪一年?”
温俞明显愣了一下:“2023年。沺沺你怎么了?”
“2023年……”慎温沺喃喃自语,她整个人像是泄了气的皮球,瘫软在了床上。她甚至不知道刚刚经历的2013年,到底是真实的,还是虚幻的。
“妈妈,我累了。想睡一会儿。”慎温沺把被子蒙在了头上。
温俞有些担忧,迟疑着看着蒙着被子的女儿,过了许久,她从房间退出去。
被子下的慎温沺终于开始抽泣起来,一抖一抖的样子,像是一只受伤的小兽。只难过一会儿就好了,就当是一个梦就好了,她和左肖本就没什么交集了,沈欣欣公开的日记也早就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
慎温沺反复这么劝慰自己,终于找到了一丝喘息的机会。
“叮铃铃”陆白的电话打进来。
“慎温沺……小温她……”陆白的声音里带着颤抖,慎温沺立刻坐了起来,抹了一把眼泪,镇定地说,“我马上过去。”
手术室门口,陆白一家焦急地等待着抢救结果。
慎温沺走过去拍了拍陆白的肩膀,陆白的父母用一种恳求的目光看着慎温沺,他们似乎想说什么,却又碍于陆白,迟迟没有开口。
“恶化得太快了。”陆白说。
“医生之前不是好好的吗?为什么会这样?”
“今天小温没有醒过来。”
“我不会让她有事的,陆白你要撑住。”
陆白低下了头,他一时之间不敢看慎温沺,他觉得自己卑鄙极了,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搭上了慎温沺的一辈子。
在慎温沺答应的一瞬间,陆白的父母眼睛重新燃起了希望,如一潭死水被拨动一样。他们立刻上前握住了慎温沺的手,话也出不全半句,只是重复着:“好孩子,我们陆家永远不会亏待你。”
慎温沺笑了笑,小温其实也不是陆家的孩子,如果他们知道真相可怎么办。
慎温沺转身去找医生,她得赶紧做术前准备,虽然之前跟小温的主治医生也沟通过几次,还得检查一下自己现在的身体能不能支撑下来。她正准备敲门,忽然被陆白一个大力拽了回去,他死死地拽着慎温沺的手腕。
“别说没用的屁话,这是我自己的决定。”慎温沺明白他要说什么,也明白他为什么说不出口。
最终陆白放开了手,慎温沺在手术单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入院后有一系列的检查,这么大的手术不可能瞒得过家里人,慎温沺最后还是跟父母坦白了。好在慎西北和温俞并没有反对她救人,只是心疼她,得知小温的真实身份以后,也心疼陆白。
慎温沺长这么大头一次跟她妈抱在一起哭,这画面甚至都有点诡异,从小到大跟她关系更好的人是她爸,她总觉得温俞一直在打压她。
“你和陆白不会是假结婚吧?为了给那孩子治病?份子钱?”温俞想到了这一层的时候,蹭的一下推开了慎温沺,直接站了起来。
慎温沺一愣,温俞就明白过来自己猜对了,顺手拿起旁边的枕头就要来打她。
“爸爸救我!”慎温沺尖叫着躲在了慎西北的身后。
“别别别,有话好好说。”慎西北一边说着,一边按住了慎温沺,在慎温沺难以置信的眼神中,温俞女士成功打到了女儿。
温俞觉得还没出气,又扭头出去找陆白的麻烦了。
“爸,咱俩关系不是世界第一好了。”慎温沺气鼓鼓地说。
慎西北哼了一声:“我凳子腿里的钱是你拿的吧?”
“什么钱啊。”慎温沺漫不经心地问。
“我前天回影州,凳子腿里的私房钱不见了,沺沺爸爸买单反就差500了。”慎西北颇有些哀怨,“你到底什么时候拿走的?”
慎温沺闻之一惊,在她回到2013年之前,她从来没有动过她爸的私房钱。
一切都是真的?
温俞回来了,身后还跟着曲老师。
“沺沺,曲老师来看你了。”温俞说。
“躺着吧,我正好路过。”曲老师说话坐在了慎温沺的床边,慎温沺的父母跟曲老师打了个招呼就出去了,把病房留给师徒二人。
“你真是长能耐了,我说好好的怎么要跟陆白结婚。那小孩是陆白的私生女?你真是我教过最伟大的学生。”曲老师损她,慎温沺不回嘴,就冲她笑。
“我有个心灵课题,你住院也别闲着,整理一下文献资料。等你出院就可以办手续了,你就是咱们医院的正式员工了。”曲老师说着把笔记本电脑放在了一旁。
“真的吗?!”慎温沺惊喜。
慎温沺实习的医院国内数一数二,无数人挤破头想进去,纵然是她导师在医院地位不低,也只给了她一个实习的名额。慎温沺从半年前就开始打申请留院,医院已经审核她半年了。没想到一直悬着的剑,今天就要落下了。
“当然是真的了,你这丫头命好。好好养着,多学习。”
“是是是,我还差得很远呢。”慎温沺把曲老师没说的话补完了,她打开电脑,登录青耀大学资料站,输入密码却显示错误。
“怎么了?”曲老师见她一脸疑惑,于是问。
“老师你改密码了?不是你的结婚纪念日了?”慎温沺一边说着,一边把电脑推给老师看。
“你怎么知道我用结婚纪念日当过密码?”曲老师惊讶地看着慎温沺。
慎温沺也一愣。
“十年前我账号被人盗过,然后我就改了。”曲老师缓缓说,“我试着联系过盗号的人,不接电话,也没丢什么东西,后来就算了。”
慎温沺再次惊了,盗号的人就是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在过去,改变了现在?
护士刚好来查房,曲老师叮嘱她好好休息然后离开了。
慎温沺窝在床上,思前想后再一次拨通了左肖的电话,无人应答。
晚上陆白带着小温来给她送饭,小温脸上蜡黄,看到陆白做的是胡萝卜的时候,整个人就不开心了。
“陆叔叔,你好像在内涵我。”小温气鼓鼓地,狠狠咬了一口胡萝卜。
“哦,那又怎么样?”陆白反击。
“真幼稚。”小温抱着饭盒去一边吃了。
“不服气的话,等你病好了来打我。”
“沺沺姐,不要跟幼稚的男人在一起,会变得不幸。”
“确实。”慎温沺笑了笑。
陆白给慎温沺盛饭,慎温沺没什么胃口,抱着碗,半天也没吃一口。
“曲老师说我留院了,我之前一直以为没戏了呢,医院审核了我半年多。”慎温沺笑起来。
陆白正成汤的手停顿了一下,慎温沺接着说:“我都要放弃了,原来我前面排了好几个人,怎么突然他们就走了呢?你说我是不是运气爆棚了?”
陆白的面色沉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他低着头,摆弄着手里的衣角。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别对我隐瞒,是非曲直我可以自己判断。”
陆白缓缓地吐了一口气说:“左肖找过我。”
被子下,慎温沺的手攥紧了。
“什么时候?”慎温沺问。
“第一次见他是半年前,他给我带来了小温的消息,条件是说服你出来住,然后我帮你租了个房子。”
慎温沺诧异地看着陆白:“为什么要出来住?”
她恍然间想起孟呓说的那个快递,发出的地址就在慎温沺家附近。
“然后是三个月前,我在你们医院撞见了他,他跟和你同期的那个实习生在交谈,具体是什么我没听到,不过没多久,那个实习生得到了一个出国深造的机会。我想你的留院名额,可能是左肖帮你换来的。”陆白坦白了。
“那你一定有他的联系方式对不对?陆白告诉我左肖在哪里!”慎温沺抓住陆白的胳膊,就像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她很害怕,害怕再次从别人口中听到左肖是谁的疑问,她迫切需要有一个人跟孟呓一样,是记得左肖的。
陆白缓缓摇头:“打不通了,那个电话已经注销了。从那以后,我再也没见过左肖。很奇怪的是,我私底下问了几个人,他们不记得左肖了。好像没有人再见过左肖了一样。”
“我见过。”
陆白的目光投递了过来,带着一丝疑惑。
“在2013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