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学竞赛一共考三天，每天一场，每场考试45分钟，每场120道题，答对一题2分，答错一题扣1分，三天累积积分，按照从高到低排名。
参加数学竞赛的这次有8支队伍，每支队伍6人，6个人依次作答。
慎温沺被安排在最后一棒，这是一场数学接力。她恍惚想起来，这是当初她的战术，前面几个人哪怕失利，有的题答不出来，轮到她的时候，以她的速度可以全部补齐。
在卷子传递到自己之前，慎温沺还是这样想的。她非常有自信，她研究生在读，区区一个高中数学，她根本不放在眼里，更何况这还都是她答过一次的题。
卷子传到慎温沺这里，前面的五个同学都扭过头来看她，其中也包括左肖。慎温沺向大家投去了一个你们放心的眼神，紧接着她低头看了一眼试卷，瞬间瞪大了眼睛。
她的脑海中飘过一行字：这是天书！
慎温沺握着笔，甚至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写。她的紧张伴随着同学们的关注而加深，其他几个人都在纳闷，学霸慎温沺怎么还不写？
左肖小声叫她：“慎温沺，发什么呆啊？”
监考老师立刻向他们发出了黄牌警告，队友只能闭嘴。
慎温沺觉得自己呼吸开始急促了，甚至看不清楚眼前的试卷，她一次又一次的深呼吸，颤抖着开始下笔。
时光嗖一下过去，再一抬头，交卷铃声响起，她松了一口气，交上了试卷，勉强答完。
六人排队走出考场。
一个男同学问慎温沺：“慎温沺你刚才迟迟没答题是在思考吗？”
慎温沺尴尬一笑：“对啊。”
“所有题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吗？”另一个男生追问。
慎温沺更加尴尬：“也可以这么说吧。”她的确是努力当年答题的情形，但奈何十年过去了，她的记忆还发生了不少混乱，根本就想不起来答案。
一个女生颇为崇拜地说：“学霸原来都是这样答题的，学到了！难怪后面下笔如有神，很快就答完了，我看隔壁27中的交卷的时候第二页才写了三道题。”
慎温沺如遭雷击，卷子还有第二页？她正准备开口，左肖打断了她。
“我有话跟你说，先走几步。”左肖拽着慎温沺甩开了后面的同学。
慎温沺始终盯着左肖，脑袋里乱七八糟，她对左肖有太多的好奇了，她仔细回忆，对左肖知之甚少，那份长达十年的喜欢，好像也有些莫名了。
“第二页你没答，怎么回事？”左肖直接开口问。
“我……”
“慎温沺你到底怎么回事？”左肖问。
“我……”
“实话实说。”
“我不会。”
左肖目瞪口呆：“你说什么？你怎么可能不会！你虽然第二页没写，但是我看你第一页后面的题都写了。”
慎温沺干脆回答：“选择题蒙的，填空题编的，正确率60％吧。”
“你！”左肖气结。
“我是真的不知道怎么了，突然脑子一片空白，对不起啊。”慎温沺小声道歉。
“发生了什么，你哪里不舒服？数学竞赛是你要参加的，现在是什么情况？”
“对不起，但我真的不会。”慎温沺除了道歉不知道说什么好，“或许应该听沈欣欣的，参加唱歌比赛。”
左肖气得发抖，指着慎温沺却也说不出什么责备的话来，他转身走了。
慎温沺不能让左肖就这么走了，她怕一眨眼这一切又消失了，她赶紧追上左肖。
“左肖！”慎温沺拽住他，“你去哪儿？哎，你别生气啊，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这不是还有时间么，你给我补补？明天我超常发挥，一定好好答题。”
“慎温沺！你太奇怪了！无法确定答案的题，你为什么要编？考试之前你告诫我们五个不能瞎写，怎么你自己瞎写，答错了扣分你难道忘了吗？！”
她确实忘了。
慎温沺此刻想找个地方钻进去，她为什么要在这个时间点回来，哪怕再晚个几天呢？高中的数学题，怎么这么难？
“左肖，我错了。”慎温沺拽了拽左肖的袖子。
“慎温沺！”人群中，沈欣欣大喊了一声，她快速跑过来，横在了慎温沺和左肖中间，“你干嘛对左肖动手动脚？！你是不是威胁他了？”
左肖翻了个白眼，直接走了。
“左肖！”慎温沺叫左肖，左肖没回头，沈欣欣还挡在中间，慎温沺一巴掌推开了沈欣欣，“让开！”
“动手是吧？”沈欣欣拽住慎温沺。
“你公开我日记本的事情，我都还没找你算账！让开！”慎温沺再次甩开了沈欣欣，朝着左肖追过去。
沈欣欣呆若木鸡，钟情跟了过来。
“啥情况？慎温沺跟你动手了？”
“她说什么公开日记本，我干过吗？”沈欣欣茫然。
“她这种变态学霸，还写日记？”钟情疑惑。
慎温沺追上了左肖，好言好语道：“我前天生了一场大病，现在还发烧呢，明天答题别出岔子，咱们今天一起备战吧。我请你喝花生露，管够。”
左肖有点动摇。
慎温沺看到了他的动摇，显然这个方法有用，她又想起网上的攻略，如何让男孩子听你的话，以及撒娇的女人最好命的道理，她决定试试，毕竟没有哪个男孩子能够抵抗姐姐的魅力。慎温沺打量了左肖一眼，既然重新来一次，她一定得弄清楚一切。
“去你那个秘密自习室，哎呀，走吧，好不好嘛。”慎温沺又拉了拉左肖的袖子。
左肖惊恐地甩开了手：“慎温沺！好端端的，你撒娇干什么？！怪吓人的！”
慎温沺无语了：“去不去？赶紧的！别废话！”
“去去去！”
69路公交车上，慎温沺坚持坐在左肖后面，她要看着他才肯放心。左肖又戴上了耳机，靠着椅背休息。慎温沺微微前倾，胳膊搭在左肖旁边的位置上，她测着头看左肖。
“你为什么会消失呢？为什么大家都不记得你？为什么……”
左肖忽然睁开眼，扭头看慎温沺，慎温沺被他吓了一跳，缩了回去。
“慎温沺你在我耳边叨叨什么呢？”左肖问。
“你不是戴耳机了吗？”慎温沺反问。
“我又没放音乐。”
慎温沺：“……”
这要是在过去，慎温沺一定是要找个地缝钻进去，没有地缝就创造一个地缝，总之是要遁地离开。但是经过这几年来的磨练，她已经刀枪不入了。慎温沺若无其事地看着左肖，然后指了指他的耳机说：“坏了？”
“什么？”
“你戴着耳机不听歌，难道不是因为这玩意坏了吗？你搁这儿凹造型呢？”
左肖气的无语，摘下耳机，戴在慎温沺脑袋上：“来来来，你品鉴一下。”
左肖打开手机播放器，音乐徐徐流出，是一段轻音乐，有些不适合用这个听摇滚的耳机来听。
“好听吗？”左肖问。
慎温沺点点头：“还行。”
左肖切歌了，又是一段轻音乐，然后问：“这个呢？”
“也……还行。”
左肖再次切歌，慎温沺终于忍不住问了：“这三首歌有什么不一样的吗？”
左肖狂点头：“我就说嘛，完全一样！搞不懂孟呓让我选什么，又不是大家来找茬。”
孟呓！
如果跟章超说的一样，孟呓在前一天也来学校资料室找过资料，那么会不会十年后的孟呓也在这里？如果找到孟呓的话，是不是一切问题就可以解答了呢？
这太魔幻了！她赶紧否认了自己这个想法。
她扭头看见了车窗上自己浅浅的影子，她都回来了，为什么不能更梦幻呢？
“慎温沺你干嘛一会儿点头一会儿摇头的？你是不是晕车了？”左肖有点紧张的问。
慎温沺外头看着左肖，一张嘴，左肖赶紧站起来。
“你条件反射要不要这么快？”
“你到底想干嘛？”
慎温沺拉了一把左肖，让他坐下，笑着问：“孟呓电话多少？”
“你认识孟呓？”
“当然！”
左肖嗤之以鼻：“撒谎，孟呓出国好几年了，你怎么可能认识她。”他忽然身体后仰了一些，跟慎温沺拉开了一点距离，谨慎地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以她多年来学心理学的经验来看，左肖有点戒备她了。慎温沺只好作罢，找个机会再问好了。她想起上次日记里提到的，左肖说过参加数学竞赛是为了跟孟呓证明自己。
于是她开始编：“上次你说不想被孟呓看不起，所以我想了解一下孟呓这个人，是不是对提高成绩有帮助。”
左肖切了一声：“那我劝你最好不要，孟呓这个人事儿多，矫情，还会演戏。”
“啊？”慎温沺傻眼了，这根本不是她记忆中的孟呓。再过去的十年里，她跟孟呓相处的那段时光，孟呓温柔恬静，是真正降落在人间的天使。好到让她一个女孩子都对孟呓心生怜爱。
左肖提起孟呓来，就打开了话匣子，大吐苦水：“你不知道孟呓这个人多坏，她要参加一个什么跳舞比赛，非让我给她选音乐，理由是我什么都不懂，能代表底层观众。我怎么就底层了？”
慎温沺看着左肖鲜活的脸，皱着眉吐槽的表情，他还是一个17岁的少年，一丁点的不愉快都会写在脸上。她怀念此刻的左肖，这是她过去的青春。
“慎温沺，你干嘛哭啊？”左肖手足无措起来，翻了翻口袋，没找到纸巾，最后拿袖子给她擦了擦眼泪。
慎温沺触电一样，别过头去，抹了一把眼泪说：“没事，眼睛进睫毛了。左肖……”她一顿，又说，“孟呓其实很好的，她很关心你，你如果不见了，她会找你，她很信任你。”她是唯一一个你消失了，满世界找你的人。
“害！我怎么可能会不见了，喜欢离家出走的人是孟呓。”左肖笑了笑，把外套脱了下来，扔给了慎温沺。
“我不冷。”慎温沺小声说着，却还是接了过来，衣服上有左肖淡淡地味道，似乎还有一点温度。在她记忆中的过去，她没穿过左肖的外套，她只是在公交车上偷偷看一眼左肖，只是在偶尔路过他班级的时候，偷偷看他一眼。她暗恋的勇气仅此而已。但是在日记本里的过去，她和左肖却又那么亲密。所以慎温沺此刻，非常矛盾。
“粘上你鼻涕了，洗干净给我。”
左肖一盆冷水浇了下来，慎温沺彻底回到了此刻的现实。
“到站了，赶紧下车。”左肖伸手过来，慎温沺以为他要拉自己一把，刚伸出一只手去，左肖把耳机拿走了，然后率先下车了。
慎温沺呆愣了有一秒钟，就左肖这个样子，自己当年是怎么喜欢上他的？
“慎温沺你磨蹭什么呢，要熬死仨老太太了！”左肖在下面催促道。
慎温沺再看左肖，觉得听到了稀里哗啦的声响，是滤镜碎了的声音。
“来了。”慎温沺下车。
自习室门口一家便利店，慎温沺先钻进了便利店，买了一些零食，又顺手拿了两瓶花生露。她打开微信准备扫码，赫然发现手机里没装微信，她恍惚才想起，现在是2013年，她还没有开始用微信。她又摸了一下口袋，只有20块钱。她把目光投向了左肖：“左肖，借点钱？”
左肖不情不愿掏了一百块出来，到自习室门口，准备付款的时候，慎温沺又看向了左肖：“左肖……”
左肖乖乖付钱，慎温沺又看向了吧台侧边柜台上放着的圆珠笔，左肖一把拉住了她：“别看了，没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