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任何一个熟悉我的人在这，此刻都一定会对我做作的声音和话语回以呕吐的表情，但坐在这的是江祈年，我不知道这家伙的脑回路是否异于常人，透过他耳边细碎的黑发，白净的耳朵似乎又泛起了红色。
白色的瓷质咖啡杯被换到他的面前，原本好看的猫咪拉花现在糊作一团，根本看不出原本的形状。
江祈年握住把手，稍加思索后，将嘴唇贴在我口红留下的地方，咕嘟咕嘟喝了下去。
他神色如常，就仿佛只是一杯普通的咖啡，甚至让我怀疑自己是否真的加过那些致死量的糖精。
见底的空杯被他轻轻放回桌上，他像是终于下定了什么决心，阳光下微微显出琥珀色的眼睛望着我，像一片澄澈的海，时刻准备为谁磅礴。
「请多指教，女朋友。」
我那一瞬间觉得，他是真的想和我谈恋爱。
04.
江祈年真的做到了一个男朋友该做的所有事情。
A大的课不少，起码江祈年的专业不少，但他依旧风雨无阻地来接我出去约会，我体谅他课业繁忙，主动提出可以不用见面那么频繁，但他只是摇着头拒绝，说忙得过来。
一开始是步行到我家楼下，后来有一次他骑了自行车，本来准备随便锁在附近的车棚里再带我出去，但我不常有骑自行车的机会，因此对这项交通工具抱有十分强烈的新鲜感。
他大抵也看出来了，之后这个笨蛋真就每次都骑着那辆蓝白色的自行车来接我，怕我坐着不舒服，甚至还在后座绑了个粉红色的小垫子。
我说他像个任劳任怨的老黄牛，他也不反驳，只说大家都是这样做的，这种事情就是身为男朋友应该做到的。
那种理直气壮的语气让我觉得他天真得有些好笑，于是我坏心思地戳着他的腰窝问他
「这么熟练，谈过不少恋爱吧。」
「没有。」
「那你怎么知道男朋友要做什么。」
我其实并不在乎他有多少前任，也没相信江祈年说的话，能被我一眼看上的脸自然差不了，放在普通人里顶尖的一张脸，甚至放进娱乐圈也不会逊色，更何况他的性格近乎完美，我不信这样的人会没人追求。
「我问了寝室里有女朋友的舍友，他说我要尽到该尽的责任，要让你开心，不可以让你受到委屈。」
他一句一句地数，神情认真得像是在对待什么重要考试，我猜他高中时候被老师抽到背书应该也会这样一字一句地背过去，他的身板应该是挺直的，也许还会有女生半张脸挡在书后面偷偷看他。
「当然，这些他不说我也会做的。」
像是怕我认为他只是在生搬硬套别人的想法，他又急急忙忙地向我解释道：
「我没谈过恋爱，但我想要你开心。」
我时常在江祈年身上找到这样的感觉，好像我们不是金钱关系，这场感情不是我付出金钱他付出行动陪我演一场戏，而是真真切切的有这样一个人，他想要慎重地，认真地和我谈一场有结果的恋爱。
「笨蛋。」
「抱歉，我是说错话了吗？」
「笨蛋笨蛋笨蛋笨蛋。」
我好像变成了只会重复一句话的复读机，江祈年也不反驳，就静静地听着我发泄那些没什么意义的情感。
我不知道谁看起来更像笨蛋了。
我曾说江祈年像一片无声的海，我想象过他磅礴的样子，可当这片海真的为我掀起波澜的时候，我才发现我在这份情感面前渺小的像灾难片里出场就死掉的路人甲，被他包裹在蓝色的海浪里无处逃脱。
太热了。
一定是因为夏天来了吧。
05.
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我和江祈年的感情在几周里平缓升温，没有什么轰轰烈烈死去活来，倘若不是我时刻提醒自己这段温存背后的冰冷雇佣关系，恐怕也会产生我们真的在一起很多年的暧昧错觉。
好在清醒是我本人为数不多的美好品质，就像我在很小的时候就懂得以退为进，于是我表现得越是懂事，我的父亲就越是愧疚，以至于至今为止都洁身自好，没有给我找过任何一个继母。
所以我会赞美，赞美江祈年给我看到的爱情的纯洁与神圣；我也会遗憾，遗憾于这只是一段单纯的雇佣关系，一切的美好只是建立在利益基础上的海市蜃楼，日落时就会消失不见。
可我唯独不会为他死去活来，不会将自己的价值寄托在一段感情身上，变得患得患失偏离自己。
或许他在这段关系中投入了真情实感，但我从来不敢赌一个人的情感能持续多久，爱情在大部分时间里就像一场投资，你不一定会获得高收益，但一定会面临高风险。
但江祈年似乎从没考虑过这些，他只是日复一日地做他认为该做的，甚至开始对我出现了依恋的情感，我开始觉得他像一只粘人的小狗，仿佛他的世界没了我就会停转一样。
他开始舍不得松开牵着的手，骑单车时主动建议我抱住他的腰，甚至每天晚上分别的时候，他都要一步三回头的走，仿佛只要我叫一声他的名字，他就会摇着尾巴奔进我的怀里。
不过按照我们的身高差来讲，应该是他把我塞进怀里。
江祈年粘人至此，所以我才会在他提出请假几天的时候如此惊讶。
不过长时间保持这种高度热情确实并非易事，虽然同初见时的印象不太一样，但他最近的表现依旧让我满意，我自然也不会吝啬短短的几天假期。
但这不代表我在路上遇到江祈年的时候不会好奇。
我叫司机把车停在了不远处的街道，刚好是可以看到江祈年行动的位置，我也不下车，只是透过车窗远远地看他在做些什么。
江祈年依旧背着那个被水洗到发白的书包，在一起后我曾提出过为他提供物质上的帮助，毕竟身为女朋友给自己的男朋友花钱也不是什么过分的事，更何况我最不缺的就是钱，倘若这样对我而言九牛一毛的付出能换来江祈年更加敬业的表演，对我而言是十分划算的买卖。
但他从来都没有接受。
我其实从来都不知道他想要什么，我以为他贪财，可他又主动降低了我开出的价格，在一起后也从未向我索取过什么。
江祈年腿长，迈两步的距离就要我小跑才跟得上，我这才意识到，平日他大抵一直在迁就我的走路速度。
他步履匆匆，径自拐进了街边的一家花店。
五分钟后，他抱着一捧玫瑰出来，坐上了一辆蓝色喷漆的出租车。
我知道那绝不是给我的惊喜。
早在刚和江祈年在一起的时候，我就给他发了一份事无巨细的喜好表，将我的各种偏好标得明明白白，以防他在不知不觉间触了我的霉头。
我向来嫌玫瑰俗气，以江祈年认真的程度，不可能会不知道这件事。
鲜红的颜色即使透过灰色防窥车窗去看依旧醒目，那一定是一束经过精心挑选的玫瑰，每一片花瓣都舒展得恰到好处，甚至隐隐能看到露水向深处流动的痕迹。
可我只觉得讽刺。
我叫司机跟上江祈年坐的那辆车，大概是见我脸色不好，平时不算话少的司机先生难得的安静了一路。
我不该追上去，然后自降身份的在第三个人面前和江祈年大吵一架，这应当是十分浪费时间的事情，远不如直接把钱甩在他身上，再宣布解雇的消息来得实在。
可我还是跟上去了。
也许我在内心深处还是对江祈年抱有一丝希望，我不相信拥有那样澄澈双眼的人会做出这样的事，也不认为自己眼光差到第一次稍稍窥见喜欢就遇上无可救药的人渣。
两辆车一前一后地驶着，最后停在了中心医院的门口。
江祈年付过钱，抱着他的花上了电梯，为了不被他发现，我刻意慢他一步，乘着下一班上了他所前往的楼层。
电梯开门的时候，江祈年已经不见了踪影，不过总归是在这楼层的某一间，有心寻找的话也并非找不到。
说来恰巧，我正这样想着，值班的护士便抱着名单从我身边经过，我赶忙装作来看病的家属，出生将她叫住。
「你好，请问江祈年在哪里。」
「不好意思，请问您是？」
将一头长发盘成低丸子的护士闻声停下，手上翻动着薄薄几页的名册，一边向我询问道。
「我是他朋友，陪他来医院的时候不小心迷路了。」
我恰到好处的露出了有些羞涩笑容，似乎是在为自己所做的迷糊事而感到不好意思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