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从兴和曲文厉喝了茶，又说了一些幼时的趣事，气氛倒真是不错的。如果他们只是生在寻常人家，也算是兄友弟恭。
曲从兴觉得，曲文厉被季挽教得很好，小小年纪就能如此沉得住气，未来应该会是个好帝王。
培养一个品行好的人不难，培养出一个读书天才也不难，难的是培养出一个帝王。
曲文厉目前来看，作为皇帝实在是太过柔善，只是曲从兴隐隐觉得，曲文厉不会一直如此。
茶喝完了，话也说完了，他们之间的叙旧应该到此为止，曲从兴准备告辞离开。
在他以为曲文厉一定不会提起那件事的时候，曲文厉却忽然说：“皇姐在献王府一切还好么？”
曲从兴停下脚步，道：“还不错。”
“她，身子可还好？”
曲从兴眼神一黯，道：“她服毒后，体内有残存的毒药，虽不至于伤了性命，但身子也是经常不舒爽，一直离不开药。”
曲文厉神色也有些忧伤：“是药三分毒，这样下去怕是不行。”
“我会继续给她调养的。”
“我母后一直在找她，从未放弃过。”
“还要多谢圣上帮我隐瞒，不然当初那出偷梁换柱也瞒不过太后。”
曲文厉看着曲从兴沉稳的侧脸，到底是年纪小，忍不住问道：“你和皇姐是堂兄妹的关系，你们不能在一起。”
曲从兴转头，对上曲文厉的眼睛，吐字极为缓慢却一点也不粘糊地说：“我们是不是堂兄妹，圣上不是很清楚吗？”
“但世人眼中你们是的。”
“我从不活在别人的眼光里。”
“如果有天这件事暴露，你会被千夫所指，我皇姐也不会一直想不起过去事。如果有天她都想起来了，你要怎么面对她？”
曲从兴唇角勾了勾，冷声道：“那是我的事，同圣上无关。”
“堂兄，朕是为你好。”
“人活这一辈子总有东西是放不下的，永安于我来说，就是不能被放弃的，哪怕为此付出一切，穷极一生。”
曲文厉静静地看着曲从兴，最后终于说道：“这世上从此再无永安公主。”
曲从兴心里舒展，总算等到这句话了。没有永安公主，也就没有他的堂妹，从此后她便可以做他曲从兴的妻子了。
曲从兴转身，大步出门，朗声道：“臣也会履行自己的诺言，拼死保住北境。”
曲文厉看着曲从兴的背影，一样的华服锦衣，步子却和平时不一样了，充满力量，仿佛之前纨绔浪荡的那个人不是他。
入夜，献王府。
“阿璃，等我这次从北境回来，我们就成亲吧！”曲从兴说。
璃是永安公主的乳名，鲜有人知。
“非得去不可吗？我听说北边正在打仗，刀枪无眼，我不想让你去冒险。”
“可是北境现在需要我。”
阿璃皱了皱秀气的眉，道：“可我也需要你啊！”
曲从兴神色是难得的柔和，语气更是难得的正经：“我知道，但我只是去一段时间，很快就会回来的，你在家里乖乖等我。”
阿璃还是满脸为难，犹豫了一会儿，说：“要不我同你一起去吧！我们一起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曲从兴轻轻握了握她的手，用哄孩子的语气说：“阿璃乖，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一定会很快回来的。”
阿璃知道自己劝不住，低声道：“那你什么时候动身？”
“怎么你还要给我准备行囊？”
“嗯，还想去庙里求个平安符。”
曲从兴笑了笑：“你知道我不信那个。”
“其实我也不信，但是我也不能为你做什么，这样起码能求个心安。”
曲从兴其实有点放心不下她，在这献王府里除了他以外，阿璃同谁都没有来往。府里上上下下都是他的人，他下了令，也就没人敢来打扰阿璃。
他现在担心的就是自己不在的这段时间，太后可能会找来。太后手底下有些能人异士，进个院子掳个人，应该都是在一念之间。
“现在的世道不好，我走后会给院子里加护卫，你不要乱走，如果觉得闷了，也等我回来再带你出去，好不好？”
阿璃点头说好。
曲从兴心里慌，他怕太后把阿璃拿走，就再也不给他送回来。不过他可以和圣上谈，让圣上保护阿璃，他想圣上不会拒绝的，他们这是互惠互利。
阿璃自从中毒后，每天有大半时间在睡觉。曲从兴一般不会让她睡太晚，但是今天就想陪她多说会儿话。
阿璃先是勉强支撑着眼睛，最后干脆倒在了曲从兴肩头上。曲从兴垂首看着她，听见她迷迷糊糊地说：“我困了。”
“困就睡吧，我在这陪着你。”
阿璃已经没精神了，却还是拉着曲从兴的手臂。她不想让他去北境，不想他以身犯险。
室内烛火昏黄，衬得曲从兴的眼神更柔和了。他抱着阿璃，眼睛不舍得从她脸上离开。
曾经他是有抱负的，要光复献王府，要让曲从兴这个名字响彻南晋，所以他读书习武都十分用心。
他把自己包装成纨绔子弟，好像对什么都不在意，就是个要继承献王府，从此吃白饭的。
可永安自杀后，他便万念俱灰。也是那时候他才意识到，人若是没有牵挂，会是很可悲的一件事。
这锦绣河山是好，但是也要有人陪他一起看。他不是长情的人，可只喜欢这么一个，也只愿她陪着自己。
“阿璃，等我这次从北境回来，你就真的自由了。我的势力都在云南，那里离洛中城远，也没有人认识你，我们就去那里做一对逍遥神仙。”
曲从兴打算的很好，他有信心可以平了北狄之乱，把他们打回自己的老巢，让他们来朝奉南晋。
到时候肯定会有人担心他功高盖主，他就势请缨去云南，带着阿璃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阿璃现在是个病秧子，也不知能撑几年。他只想在有机会对她好的时候，多为她做一点，免得以后后悔。
可这世上的事什么时候能尽如人意呢？曲从兴想不到，这一次竟是他和阿璃最后一次和和气气的说话。
因为，欺骗终究不能长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