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给身边的侍卫使了个眼色,侍卫心领神会。
一直跟着的朱标看出了端倪,劝诫道:“父皇息怒啊!”
朱元璋并没有听,狠狠的甩了一下袖子大步离去。
其实朱元璋心里最是清楚,叶伯巨说的不是疯话,也不是胡话,是有道理的。
秦汉唐宋就是因为分封而引起了战乱,册封了王而无法驾驭王。
但朱元璋觉得,他自己比唐宗宋祖都明白,他相信自己,相信自己的皇子。
最好那些敕封的皇子,都将叶伯巨的话听进去,牢牢记住,念念不忘。
那是朝中目前很多大臣不敢说的心思。
他们不敢说,叶伯巨全替他们说了出来,勇气可嘉。
但朱元璋不得不重办了他,这样才能保住皇家的威严,以此震慑群臣,以免流言四起。
叶伯巨这一条命,是朱元璋对皇子的信任,是朱元璋作为皇上不得不做出的选择。
李善长眉头紧皱,心想坏了,赶紧派人给刘基送了个信。
“刘琏,你速速去都察院,让他们尽快散了回家去,莫要多言。”
刘基得到消息后马上吩咐刘琏。
看皇上的意思,可能是要处死叶伯巨,整个都察院也很有可能受到牵连。
刘琏不敢耽搁,刘基则一直在家中等待消息。
奇怪的是刘琏许久才回来,回来的时候面如土色,双目无神。
“出了什么事?”刘基一见到刘链就马上迎上前去问道。
“父亲,孩儿无能,晚了一步!”刘琏鼻子一酸,眼眶开始泛红,“孩儿去的时候,叶大人已经在都察院中被当众处死了。
全院十三道御史,均不堪其辱,准备明日罢朝,集体请辞,现在正打算联名上书呢。”
“什么?”刘基没想到叶伯巨是被当众处死,也没想到这么快就死了。
但他除了为叶伯巨痛心,更多的是畏惧。
畏惧都察院的一干御史,若是他们集体请辞罢官,那不就是故意跟皇上逆着来吗?
“不行!”刘基摇头,“万万不可!你快去告诉他们,尽快销毁联名折,散班回家!
还有,明日一定要照常上朝,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不然,恐怕性命不保……”
他跟随朱元璋多年,最是了解朱元璋的脾气。
伴君如伴虎。
叶伯巨当众反对,让皇上下不来台,散朝便死了。
那如果整个都察院都奋起反抗,岂不是等同于谋乱?怕是皇上会一气之下,全部赶尽杀绝啊!
“好,我这就去!”刘琏正准备离开,忽然又被刘基拦下了。
“罢了,还是我亲自去吧。”
刘基站起身来,瘦弱的身体摇摇欲坠。
都察院内。
诸位御史看着院落里不断咳嗽的刘基,心里很不是滋味。
“都听着,咳咳,前督查御史叶伯巨,当众污蔑皇上的封王戍边之策,离间皇家父子之情。可谓罪大恶极,死有余辜。
从现在起,我们必须统一这个口径,不可有半句怨怼之言。”
刘基知道叶伯巨提的谏言有道理,甚至他心底里也这么想过,但不能说出口,尤其是此刻。
为了保住都察院,保住反对封王戍边的文臣,刘基只能用这个说法。
死有余辜。
刘基深知朱元璋处死叶伯巨的原因,并非叶伯巨说的不对,而是叶伯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了,因此要堵住悠悠众口。
刘基说完,在场的大臣都沉默不语。
难道身为臣子,就要眼睁睁看着昔日同僚死于谏言而什么都不做吗?
“你们一定要记住!听到了吗!”刘基恨铁不成钢。
若是这其中有一个人说了不该说的话,整个都察院都要陪葬。
刘基回府以后,在烛火下奋笔疾书。
“臣驽钝庸儒,未能明察天意。
臣驭下无方,致使叶伯巨咆哮朝堂,玷污圣上封王戍边之策,臣为此愧疚不已。
叶伯巨悖逆欺君,死有余辜,而臣辜负圣恩,也罪无可赦。
恳请圣上降旨,严加治罪。
臣以为,圣君者,宽严相济,恩威并施。
圣上举臣掌管都察院御史大任,处斩叶伯巨,乃是威。
为臣者,受恩当图报,逢威当自查,鞠躬尽瘁。”
刘基停笔,一封乞罪折书写完毕。
希望他主动请罪,将罪责揽到自己身上,能够保住都察院同僚,让皇上息怒。
刘基拿着奏章入宫觐见,亲自请罪。
“刘大人,您这是要去哪?”刘基路上正好遇到了李善长。
“我写了一封乞罪折,正要去找皇上。”
“我同你走一段吧。”李善长说,“身体近日可好?”
“自朱家村回来后好多了,多谢相国挂心。”
“都察院的事情,我都听说了,你一定要注意身体。”李善长叹了一口气,“明后天吧,我打算亲自到都察院去看看,代表中书省慰问一下各位御史。
也算是为他们压惊吧。”
李善长能帮的不多,只能到这了。
“多谢相国。但我觉得还是别去了。”
“为何?”
“都察院不归中书省管制。御史们虽然官职不高,但颇有气节。
如果相国前去慰问,他们怕是会怀疑有施恩之嫌,不肯接受。”
“有理。都察院督查各级官员,也包括左右丞相。
可是竟然监察到皇上头上了。”
李善长是鼓励敕封一派,但他无意牵扯都察院一党。
“这是愚蠢。他已经付出代价了。”刘基说道。
“伯温啊,你不是朝堂之上第一智者吗,怎么这件事都能难倒你?”李善长问道。
“你这是何意?”
“你拿不定,我拿不定,皇上也拿不定的主意,还有谁能帮助皇上呢?”李善长提醒道。
“善长兄说的是……仙人?”刘基聪明,明白了李善长的意思。
要说通晓古今兴亡,还得是沈乾。
他虽然对沈乾说的所谓的未来保持怀疑,但皇上信。
又或者沈乾有两全其美的办法,何尝不好呢?
武英殿内。
“咱怎么瞧着你,似乎虚弱了几分。”朱元璋拿到了刘基的折子,并没有急着看。
“臣这病,是吓出来的。”刘基回道。
他已有所指,也是暗暗表达叶伯巨的事情,罪不至死。
“听着,叶伯巨一事,咱是有些过分了。但是皇上,是不会有错的。”
哪怕是真的做的有失偏颇,皇上也是不会认错的。
这是这个位置必须这么做的。
“皇上,臣在乞罪折里已经言明,那是叶伯巨出言不逊死有余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