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硕跟随小许来到一间办公室门口,房间显然还没整理出来,书架上散落着文件,其他物品则被堆放在角落,小田正在一堆案卷里挑拣着。看到陈硕,小田赶忙把脸低了下去。
看到办公室里的环境,小许有些不满道:“还没收拾完吗?陈律师已经来了。”
小田低着头小声道:“马上就好,马上就好。”
陈硕走进来,似乎想起了什么,又倒出去左右看看,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小许问道:“陈律师,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陈硕狐疑道:“是这里吗?”
“是的,这就是您的办公室。刚刚腾出来,很快就收拾好了,请您谅解。您在这里稍作安顿,有什么事随时通知我。”小许说罢,笑着点头离去。
陈硕还楞在那,感觉这房间越看越熟悉,最后视线落在小田身上。
小田知道躲不过,尴尬地打着招呼:“韩主任让我来找几个案卷,剩下这些是前面人留下的东西,暂时先放着,应该会有人来处理。”
陈硕还是没反应过来,再次出门看看又回来:“对不起,确定这办公室就是给我的?”
小田嗫嚅道:“她说是就是吧,具体我也不清楚。”
说完小田抱起一摞案卷起身从陈硕身旁过去,陈硕突然想到什么,一把拉住他的胳膊。
陈硕笑着说:“田律师别来无恙啊。之前咱们打过对庭,上次在法庭上......”陈硕指了指自己脖子:“实在不好意思啊。以后还请您不计前嫌,多多关照。”
小田不冷不热道:“哪里?以后还得靠陈律师多多提携,还别的事吗?”
陈硕满脸堆笑:“没什么大事,只是想问一下,我记得这个办公室不是罗英子的吗?她换办公室了?”
小田下意识捂了捂怀里的案卷:“没有,她今天刚被所里开除了。”
陈硕一下子愣在那里:“开除?你是说,良诚所把罗英子开除了?为什么?”
小田随口敷衍:“这不是知道您来,给您腾位置嘛。我还有事,先走了。”
陈硕看着面前的一片狼藉,呆若木鸡地杵在那里。
办公室的门从里面反锁着,陈硕一脸郁闷,开着免提,一边打电话一边在屋里来来回回地走着,电话那头的老薛却幸灾乐祸地笑出了声。
“老薛,你说是不是大白天活见鬼,怎么就这么寸。到底是为什么啊?”
“该不会是因为你去了,把人家的位置给顶了吧。”
“你也是这么觉得?这么大一良诚所不应该吧……她会不会现在恨死我了?”
“哈哈哈哈。陈硕啊,死了这条心吧,我早就发现了,自从遇到她,你就处处掉链子,在别处没发现你这样。这说明啥?你俩无缘。要不然,你再跳回来?”
“没门儿!好马不吃回头草,那几条老狗的脸我也看够了。既然来了,那就说明命运就是这么安排的,我即来之,则安之。如果追不上她,把她打服也是一样的。”
“哈哈,还不知道谁打服谁呢。”
“你这话就是侮辱我的人格了。”
“好好好,不说了。可是,良诚所好好的怎么就把她开了呢?罗英子去年那几个案子打得多漂亮,这样年轻有为的律师,良诚所怎么说放就放?”
陈硕皱眉思索:“总不会真是为了给我施展手脚腾地方吧。”
老薛笑意不减,声音却小了很多:“哈哈,陈硕,你太拿自己当盘菜了。”
陈硕停下脚步:“那又是为什么呢?会是什么原因?不行,我得想办法搞清楚。拜。”
挂上电话,陈硕陷入沉思。突然想到什么,又拿起手机。
良诚所大办公区,陈硕提着两个袋子走进来,里面装着刚送来的咖啡。他满脸笑容向大家招呼道:“请各位喝咖啡,在下初来乍到,大家多多关照哈。”
陈硕开始沿着办公区把咖啡逐一递送到在场每个同事手里,热情又谦虚地向每个新同事介绍着自己。他买的是咖啡店最贵的单品,还会贴心地询问女同事是否需要喝去冰的或者热的,一时间气氛热烈融洽。
陈硕发完一圈,最后来到小田的座位前。小田一副专心工作的样子,头也没抬。陈硕轻轻把一杯咖啡和一个精巧的盒子放在小田桌上。
小田看到盒子,疑惑地问:“这是?”
陈硕微笑道:“上次因为耳机,咱们不打不相识。这是一副无线耳机,送给你,一点小小补偿。”
小田的眼睛一亮,惊喜道:“这太贵重了吧,我……我可受不起。”
陈硕赶紧把耳机往里推了推:“哪里哪里?我上次冒犯了田律师,赔罪的,你不记我仇就好,收下吧。之前各为其主没办法,今后大家共事了,都是好兄弟。”
小田连连点头:“那,谢谢陈律师。陈律师,你刚来,要是有啥事需要帮忙的,尽管说话。我干别的不行,跑跑颠颠还行。”
陈硕客气道:“哪里啊?我在这里两眼一抹黑,还要靠弟兄们多多提携。”
小田连忙客气地应承着,三两个男同事也凑了过来向陈硕示好,说着“以后有事招呼一声,一定随叫随到”之类的客气话。
陈硕拱手打着哈哈:“承蒙各位关照啦。我看大家最近工作压力挺大吧,听说今天一早还开掉一位。”
有人叹了口气:“哪是一个呀,三个。”
陈硕惊讶地问:“啊?除了罗英子还有谁?”
那人回答道:“邱华和夏舒。”
陈硕皱起眉头:“全开了?为什么啊?”
小田摇头道:“上面突然下的决定,具体的我们也不清楚。”
那人接着说道:“说起来上次转执业,全所几十号人,转了执业的就她仨,结果怎么样?一块开了。想想还真痛快。”
另一人冷笑道:“夏舒就不说了,人家那时候有个好爸,咱比不了。罗英子和邱华来所里的时间还没我们长呢,尾巴就翘天上了,凭什么呀。”
其他人点头附和:“就是,她们今天走的时候还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呢。”
陈硕若有所思地说:“是是,做人还是得夹着尾巴做,像罗英子那么高调的,终归没有好下场。可是,我一直有个印象,良诚所对她们挺器重的,特别是方丽虹对那个罗英子。就说罗英子碰到她丈夫坑她那事,要没有方丽虹保着她,她还能干律师吗?好好的,怎么说开就开了呢?”
小田耸耸肩:“我们几个也奇怪呢。方律师对罗英子真是够欣赏的,还经常要我们年轻人向她学习,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把她们三个一块开掉了。”
陈硕追问道:“总是有原因的吧?”
小田摇头:“不知道。上周开会碰案源的时候方丽虹还表扬过罗英子和邱华呢,突然就开掉了。我们几个刚才还在说,不定背后发生了什么事……”
这时,身后传来老韩的咳嗽声:“不好好干活,扯什么闲篇儿?”
几人看到老韩,吓得赶快回到自己的位置,陈硕回头,笑嘻嘻地递上一杯咖啡:“韩律师,别来无恙啊。”
老韩接过咖啡:“哟,这不是陈大律师吗?欢迎欢迎,早就听说你要来,怎么,也没举行欢迎仪式,轻车简从地就来了?”
陈硕打趣道:“鬼子总是悄悄地进村。再说我这不正想举行仪式,可您刚不在呀?”
老韩笑问:“什么仪式?”
陈硕笑着回答:“拜码头啊,这不拜到您门上来了。”
老韩哈哈大笑,愉快地拍着陈硕的臂膀:“开老哥的玩笑。快来,到我屋坐。”
陈硕跟着进到办公室,老韩习惯性的吧门带上,回头笑着对陈硕道:“陈硕,你死的时候,好歹把你这张嘴留下,借我们用用。”
陈硕打趣道:“行,我借您嘴,您借我手腕。”
老韩不明所以:“我有啥手腕?”
陈硕装作了然的样子:“罗英子、邱华,你不喜欢她们,还不是把她们就赶出去了?”
老韩惊讶道:“什么?泼天冤枉,和我有什么关系啊?”
陈硕微微一笑:“没有?我可听到了风言风语。”
老韩眉头紧锁:“这是谁在外面胡说八道?都是合伙人会议的决定,和我可没关系。”
陈硕继续追问:“方丽虹?不是吧?罗英子出事的时候,方丽虹不是拼命地保她吗?”
老韩摇摇头:“我也奇怪呢,昨天还好好的……”他突然发现陈硕目光灼灼,立刻警觉起来,轻描淡写地说道:“谁知道呢。再说律师跳来跳去不很正常吗?要不你咋来的良诚呢?”
陈硕笑了笑:“是是是。韩律师,以前咱们是对手,以后咱们就是……”
老韩接过话头:“一个战壕里的战友。”
陈硕点头补充:“一根线上的蚂蚱。”
这最后一句俩人是同时说出的,又不约而同地大笑起来。
陈硕感慨道:“总之,良诚所有老哥,生活不寂寞。”两人哈哈大笑。
从老韩办公室出来,陈硕远远就看到陶正站在门口等他。
陈硕感觉小跑两步,大老远地伸着胳膊过去和陶正握手。“您好您好陶律,多谢您的推荐。”
陶正微笑着回应:“哪里?良诚所早就想挖你,是我挡了几次。我一向妒贤嫉能你还不知道吗?”
两人哈哈大笑。
陶正继续说道:“怎么样,还满意吗?所里开始说合伙人以外都不可能有单独的办公室,我对他们说对陈硕可不行。再说他今天不是合伙人,难道明天还不是吗?特殊人才特殊对待嘛,哈哈哈。”
陈硕感激道:“满意,满意。其实不是我特殊,是我毛病太多,磨牙放屁打呼噜,和我同屋别人受不了。陶律,方律师说了,以后我的业务直接向您负责。”
陶正哈哈大笑:“哈哈哈,谁能领导了你?你想怎么干怎么干,按时交提成就行,还得足额噢。”
陈硕点头附和:“当然当然。痛快,一个律所,就需要陶律您这样的领导,才能做大做强。”
陶正调侃道:“拍我马屁,肯定没好事。”
陈硕笑着说:“不拍你马屁我能来吗?陶律,分给我的那间办公室,我印象中好像原来是罗英子的。她呢?上哪去了?”
陶正笑了笑:“哈,为这个啊?走了,良诚庙太小,盛不下她这大神了。”
陈硕惊讶道:“啊?这才刚出了点小名就跳槽啦?这也太没良心了吧?为什么呀?”
陶正耸耸肩:“这个,你去问方丽虹。”
陈硕疑惑地继续追问:“方丽虹不还当过她律师吗?怎么着,一出头脸就变,和方丽虹翻脸啦?”
陶正摆摆手,笑着说道:“你还是去问方丽虹,我什么也不知道,只知道她走了。怎么,这么关心她啊?”
陈硕赶紧解释:“哪里?我来报道,当然得先来给您拜码头啊。没事,我走了。”说着作势要离开。
陶正突然想起什么,叫住他:“陈硕,我看你带过来的案子中,还有一个给静祥养老院做法律援助的。”
陈硕点头:“噢对。以前代理过他们那儿一个遗弃案,就一路代下来了。”
陶正好奇地问:“是代理一个案子啊还是代理养老院?”
陈硕回答:“养老院。”
陶正皱起眉头,显得有些不解:“陈硕,是学雷锋做好事吗?一个养老院,事可不少。今天儿女不孝顺啦,明天遗产继承啦,后天老头老太太闹起来啦,麻烦事多着呢,你何必呢?”
陈硕笑了笑,轻松地回答:“没事,零碎时间就干了。”
陶正语重心长地提醒:“律所的财富是什么?不就是律师的时间吗?”
陈硕点头同意:“那,以后我尽可能利用业余时间。”
陶正看着他,微笑着问道:“陈硕,图什么呢?名声?”
陈硕笑了起来,摇头说道:“哪里?陶律师,我您还不了解吗?我这样的人还要什么名声?你没看到那些发了不义之财的人都去拜菩萨吗?图的是个心安,您就这么理解好了。
一家不大的咖啡厅里,罗英子端着两杯咖啡走过来,邱华坐在那儿,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罗英子砸吧这嘴:“啧啧。你照照你那张脸,你还是新娘子呢。开心点儿,我就不信凭咱俩还找不到一碗饭吃了。”
邱华叹了口气:“本来今天准备和全全一起回老家的,他父母已经订好酒店了。”
罗英子马上放下杯子开口道:“那快去啊,你照样度蜜月去。等你回来你再看,一切都安排好了。”
邱华苦笑了一下:“这个时候还有什么心思度蜜月。”她拿起手机,拨通全全的电话:“喂,全全……”
电话那头,张全全的声音传来:“邱华,我正想给你打电话,车票我已经改签好了,晚上八点,你的事处理完了吧?”
邱华努力让声音平静:“对不起,全全,我的案子出了麻烦,可能回不去了,你能替我向爸妈道个歉吗?”
全全的声音显然很失望:“可咱们还没度蜜月呢。”
邱华轻声说道:“真的对不起,全全,我回去再跟你细说好吗?”她挂上电话,眼中尽是失落。
罗英子安慰道:“不至于吧。你这样说不回去就不回去了,他父母那儿那关过得去?”
邱华没接茬,看着窗外发了会儿呆,然后突然问道:“对了,英子,所里开了咱们三个,为什么夏舒今天没出现在所里?”
罗英子摇头:“不知道啊,我昨天倒是见过她,她现在也挺惨的。”
邱华愤怒地说道:“这时候你还同情她,还不都是她惹出来的事,当初我就说不要她,都是你,自己还吃不饱肚子,可怜她,结果怎么样?什么事也干不成,成天给咱们惹麻烦,到底把咱们的饭碗还砸了。幸好她今天不在,不然我真怕自己忍不住上去打她俩嘴巴。”
罗英子求饶道:“那我也陪俩嘴巴,行了吧。不过,邱华,你真觉得所里是因为那件事开掉咱们三个的?”
“不就是这么说的……”话说一半,邱华突然不说了,显然意识到了什么。
罗英子继续说道:“那件事,充其量也就是执业行为不规范,司法局律协就只是批评了下,连训诫都没给,所里以前被训诫过的多的是,现在不还干得好好的?再说了,所里连老韩那种货色都能忍,怎么突然这么一尘不染了?”
邱华一愣:“等等,让我想想。那是因为什么呢?前天我办事以前最后一次去所里交那个案子,见到了陶正,他还提到他手头的一个案子,希望和我一起做。也就是说,起码到那个时候,所里还没打算对咱们动手。”
罗英子点头:“昨天是你的婚礼,大家都去参加了,今天一早就把咱们三个赶走了。按理说,一下子开掉三个律师,所里得开合伙人会议吧?合伙人会议啥时候开的?”
邱华皱起眉头,不解道:“这么说还真有事。会是什么事呢?英子,从昨天到今天,发生过什么事情吗?”
良诚所,方丽虹正在办公室里伏案写着什么,陈硕抱着一摞文件,笑嘻嘻地敲门进来。
方丽虹放下手中的笔,直起身子:“有事吗,陈律师?”
陈硕露出他职业性的笑:“新来乍到,把我手头的案子向方律师汇报汇报。”
方丽虹示意他在自己对面坐下,陈硕也不客气,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您也知道,律师跳槽,原律所得想方设法把案子留下。可我这回不一样。原来在大正所的时候,所里的大案子,有一多半是我带去的,所以当我有心跳槽的时候就和他们讲好了,有几个案子,我到哪儿,就跟到哪儿。所以,这回我就把这几个案子带过来了。我粗略地算了算,案值不算大,加到一起,怎么着也有个二三百万。”
方丽虹点了点头:“哦,陶正对我说过。陈律师能干,也能挣钱,这是圈里有名的。不过,良诚所和大正所不大一样。我们从创立之初就提出,良诚所一定要成为一个有正确价值观的所,法治理想是我们办所的第一要旨,不能把挣钱放到第一位,不能把律师业务做成了生意。”
陈硕点头如捣蒜:“我知道我知道。我不就是因为这个才投奔良诚的吗?您没发现那些挣大钱的老板都信佛吗?钱有了,就得买个心安呢。”
方丽虹神情严肃:“我们提倡正确的价值观可不是为了买心安,那是我们干这行的初心。”
陈硕头点的更欢了:“就是就是。我跳到这儿来,也是为了向方律师和陶律师你们学学初心。方律师,您是我们后辈坚持法治理想的典范,以后还要靠您多提携多提醒。”
方丽虹注视着陈硕:“就这事吗?”
陈硕笑着站起身:“就这事。刚来,勤向领导汇报工作总没错的。方律师您忙着。”他作势要走,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转过身来:“对了,我现在的办公室,是罗英子以前用过的吧?”
方丽虹一下子抬起头来,目光在他脸上一闪:“唔。”
陈硕摆摆手:“我没别的意思。我和罗英子,不打不相识,中间有些误会。她一直觉得我巧取豪夺,夺了她的房子,现在我又占了她的办公室,不定怎么恨我呢。方律师,为什么突然把她们辞了?”
方丽虹平静道:“她们违纪在先,我们只是给她们暂停执业以示惩戒,是她们自己要走的。”
陈硕恍然大悟:“噢,原来是这样,那就怪不得别人了。方律师您忙……”说着再次转身要走。
“陈律师。”,方丽虹突然叫住他,示意他再坐下。方丽虹凝视着陈硕,语气认真道:“陈律师,我知道你和罗英子关系不错。”
陈硕连忙摇头:“哪里?我和她是法庭上的死对头,去年打过几次对头,您也不是不知道,基本上是我把她按在地下摩擦,又加上法拍的时候我买了她房子的事,她不恨死我就好。”
方丽虹笑了笑:“我不管你们是什么关系。她和邱华、夏舒因为违纪离开良诚所,你现在是良诚所的人,你的立场必须和良诚所保持一致。”
陈硕点头:“那是当然。方律师您是我的长辈,您倒说说看,这人活在世上,除了利益关系还有别的关系吗?啊不,还有初心是吧?我需要向良诚所学习的东西还很多。总之就一句话:我生是良诚所的人,死是良诚所的鬼。以后有什么需要我干的,哪怕是和罗英子打对头,您尽管交给我,看看我不往死里打。”
方丽虹有些无奈地笑笑:“我知道了。你去吧。”
“有事,肯定有事发生了。到底因为什么呢?”陈硕回到办公室,把门关好,站在那里自言自语道。
咖啡厅里,邱华和罗英子还在讨论着突如其来的变故。
邱华搅动着咖啡,眉头紧锁:“是不是为那件事?”
罗英子还在对着笔记本整理着客户资料,试图挽回一些案子:“哪件?咱们想的是不是一件?”
邱华停下手中的动作:“从昨天到今天,你只干了一件事。”
罗英子猛地抬头:“梅先生的案子?我把那案卷从所里档案室借出来了,直到晚上都在研究那案子。”
“梅先生怀疑当年是所里有人陷害她。”
“和这个案子有关?不可能啊。就算当年陷害她的人是良诚所的,那这个人是谁?哪怕她是方丽虹,也不可能一手遮天,说开就一下子开掉三个律师吧?”
“不可能。再说方丽虹也不会陷害梅先生。当时他们三个是创始合伙人,一下子害掉俩,良诚所差点儿垮了,对她有什么好处啊。”
“可从昨天到今天,如果说发生了什么事,就这一件。”
“算了,不想了,先想想咱们怎么办吧?英子,咱们怎么办?”
罗英子大咧咧地往后一躺:“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咱们有律师执照,找个地方还不容易?”
邱华满脸愁容:“方丽虹倒说会在HR履历上给个好评价,气头上我也没要。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在其他所里给咱们发坏,咱们先跑几个所看看?”
罗英子好像顿时来了精神:“姐,你还想给人家打工,然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再叫人家一脚踢出来呀?咱们不一直说单干吗?这不正好是个机会吗?咱们单干吧。瑛华律师事务所,想想就激动。单干,自己给自己当老板,怎么样?”
邱华苦笑:“注册律所要三个人,而且执业时间必须得满三年,咱们只是两个二年级律师,没资格。”
罗英子不以为然:“那还不简单,我去找找梅先生,让她帮咱介绍几个快退休的老律师,只要答应帮我们把律所办下来,我们可以出让点小股份,活也不用他们干。”
邱华犹豫道:“说得容易,咱们手里什么资源也没有,没案子靠什么养律所。再说了,我这次结婚,不想将来看婆家的眼色,买房子的时候把我去年挣的钱基本全拿上了,现在卡上就剩下几万块。”
罗英子一脸惊讶:“天哪,你顶了名嫁给了你们县太爷的公子,却一分钱便宜也不沾他们的。”
邱华摇摇头,紧接着就是一声悠长的叹息。
“就算不沾,恐怕我父母也要看人家的脸色。算了,不说这个了,还是商量咱们的事吧。我的意思,咱们羽翼还没丰满,还是先找个所再干几年。”
“反对。邱华,不单飞,羽翼永远没办法丰满。再说了,咱们俩一块去求职,人家怎么安排咱俩?打包收下,谁愿意让所里有这么一个小集团?拆开咱俩,你愿意吗?”
“那怎么办?”
“单干!”
罗英子眼中闪着异样的神采。
“单干。瑛华律师事务所,多好。”
“不说别的,30万的注册资本。现在我连这笔钱也拿不出来。”
“我姐夫呢,危急关头支持一下老婆工作不是应该的吗?只要律所开起来,我相信,咱们很快就能把这钱挣回来。”
邱华低下头,再次搅动起面前的咖啡。
“被开的事我不想告诉他。”
“为什么?”
“起码在我稳定之前不想告诉他。虽然我公婆对我也很客气,可我知道他们心里在想什么。如果我没了工作就得靠全全,我不想他家……”
罗英子瞪大眼睛,邱华的想法让她有些不可思议。
“你怎么会靠他?将来你们俩谁靠谁还不一定呢。这样,注册的钱我全出了。来吧,算我求求你,和我一起干吧。你我姐妹同心,我敢保证,明年这个时候你再来看,咱俩要不横着走我随你姓。”
罗英子说的信誓旦旦,邱华忍不住笑了。
“真不知道你的自信都从哪来的,你让我再想想。”
这时陈硕给罗英子发来一段微信视频,居然是在罗英子办公室拍的。
陈硕的声音传来:“看看我的新办公室,环境怎么样?”
罗英子和邱华异口同声地吃惊道:“这不是我们的办公室吗!”
办公室里,陈硕把两腿翘在桌上,悠闲地打着电话。
“罗正义,看起来,正义没能当饭吃。哎,我发现我这屋里还有些你的东西,你什么时候回来拿?你不要,我可当垃圾丢了。”
“陈硕,你什么意思?你怎么跑我办公室去了?”
陈硕把手机镜头转向自己,哈哈大笑:你的办公室?我已经知道你被律所开了,现在变成我的办公室了。不过咱们先说好,你的事跟我可没关系……”
罗英子勃然大怒:“我说呢,原来是你在背后捣鬼,把我们俩顶了?”
陈硕急忙道:“我说了这事和我没……”
“陈无良,你个无耻小人,踩着女人的尸骨上位,你也真好意思。”
罗英子没等他话说完,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输出。陈硕懒得解释,又换回一副笑嘻嘻的样子。
“骂吧,我就是喜欢踩着女人的尸骨上位了。怎么着,打不过男人,我还打不过女人吗?”
“无耻。我可告诉你,我临走的时候在那间屋里下了蛊,有人占了我的地盘,不出三天就得死。”
陈硕哈哈笑起来,似乎还挺享受。
“我还有个外号叫陈无常你不知道吗?但这一次我告诉你,你可不能冤枉好人啊。你的事我事先真不知情,就算他们想给我腾间单独办公室出来,也不是我让他们这么干的呀。”
“何不自溺以照,就凭你也能赶走老娘?实话告诉你,老娘嫌庙小,自己不想干了行不行。我还有事,祝你在良诚所大展宏图啊。挂了。”
陈硕坐直身子赶紧收起笑脸,做出一副认真的样子。
“哎哎,你们走了,之后打算怎么办?照你的脾气性格,肯定想自己单干吧?需要一个干脏活的吗?如果需要,我可以来试试。”
“美得你,咱们以后只能在法庭上见了。以后别没事打电话骚扰,再见。”罗英子气冲冲地挂了电话,咬牙切齿地说:“真晦气,你都听见了吧,咱俩前脚走,他后脚就进去了,真是又矮了他一头,晦气。”
邱华叹了口气:“到这时候了,还有心斗嘴,还是商量一下咱们的事吧。”
罗英子眼中一亮:“咱们的事……邱华,这么说你答应啦?”
邱华无奈苦笑:“不答应怎么办,放你自己去遭受社会的毒打,我不忍心。”
罗英子大喜过望:“哈哈,就知道你是不会丢下我的。这样,我先送你这个新娘子回去,新郎还在家等着呢。等你度完蜜月回来,瑛华律师事务所已经成立了,你回来直接当合伙人就行。”
邱华忧心忡忡地摇摇头:“我哪还有心度什么蜜月?再说了,就算能成立律所,业务从哪里来?方丽虹再三警告,不许我们带走原来的案子,失去了案源,我们喝西北风吗?”
罗英子却显得自信满满:“喝西北风能轮到咱?你放心吧。不管怎么说,你刚结婚就跑出来不像话,我把你送回去,然后我去见梅先生,我尽快把手续跑下来。再顺便找一个瑛华律师事务所的办公场所。哎,你说咱们租到哪里去啊?依我的意,最好租到良诚所头顶上去,每天和他们在电梯间里打照面,比他们高一层,哈哈,想起来就解气。”
邱华也难得地笑了一下:“得瑟的你,你现在有钱租个小门面房就好。”
罗英子大笑:“想象一下,想象一下还不行吗?你等着邱华,总有一天瑛华事务所要开到他们头顶上去。走吧,我先送你回家当新娘子去。”
邱华看着她:“英子,谢谢你啊。”
罗英子愣了一下:“谢我什么?”
邱华认真地说:“谢你这股劲儿。也不知道为什么,我遇事总往最坏处想,更可恶的是,最后往往应验了。你和我不一样,无论到什么境地,你都往好处想。”
罗英子大笑:“最后也往往应验了。墨菲定律你知道吧?当你总在想一件事情的时候,它就会应验。所以,邱华,你以后要总想好事,它就会来的。”
邱华家楼下,罗英子把车停下,关切道:“真不跟张全全回老家了?你想好了?”
邱华摇摇头。
罗英子抱了她一下:“行吧。反正真不是什么大事,一切交给我。你当完新娘子回来当创始合伙人就行了。”
邱华下车走了两步,看到罗英子车没动,又转身回来,罗英子赶紧摇下车窗。
“英子,刚才不是陈硕说他也想加入吗?我觉得挺靠谱的。注册律所对他这种资深律师来说就不是什么难事,而且有了他咱们也不愁案源,大不了给他打工呗。”
罗英子眉头皱的老高:“啥意思啊?邱华,咱们现在虽然不到讲什么价值观人品人格的时候,可咱们办个律所,总不能从一开始就找个无良无耻的人当创始合伙人吧?你别管了,一切交我吧。回家和姐夫好好说说。我现在去找梅先生。走了哈。”
办公室里,陈硕枕着自己的双手,坐在椅子上,眉头紧锁,不停地嘀咕着:“有事,肯定有事发生了。会是什么事呢?”
阳台上,张全全一脸哀求地正对着窗户打电话,不时往后看看,像是怕别人听到什么。
“妈,您这就是不讲理了。她是个律师,和当事人都有合同的,当事人有事,她不能不到。她哪里是不尊重咱们家啊?邱华是那样的人吗?妈,我保证,只要她忙完了这一阵子,我们马上回去,您和爸对亲戚朋友解释一句不就行了?求您了妈,别生气了。您赶紧通知,我先挂了啊。”
挂断电话,转身看见邱华站在门口,张全全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邱华感激地说道:“谢谢。”
张全全赶快走过来,倒了一杯水递给她:“咱俩还说什么谢,到底出什么事了?”
邱华支吾了一下:“案子有变化,可能要败诉,当事人挺着急的。全全,我很抱歉。”
张全全点点头:“没事,我理解,饿了吧,我去给你做饭。”
说着张全全向厨房走去,邱华来到他身后,双手温柔地抱住了他。邱华闭着眼睛靠在张全全背上,张全全脸上写满幸福。
听说了良诚所的事,饶是见惯了怪事的梅大梁,也觉得有些难以置信。
“良诚所把你们仨都开除了?”
“准确地说是我们仨,还有夏舒。不过我们估计之所以还有夏舒是为开掉我们俩找一个借口。”
“可昨天不是还好好的,婚礼上方丽虹还当我面夸过你。他们为什么会这样做?律师被律协训诫,这种事哪个律所都有过,就算是方丽虹,当初也因为一个案子被律协训诫过。他们为什么这么决绝?”
“她在邱华婚礼当天还和我们谈过以后的工作计划,第二天就开除,一定是中间发生了不同寻常的事情。我们想来想去,只有一件事:就是在邱华的婚礼上,我和您一直在谈您当年的案子,随后到档案室借出了那个案子的卷宗。”
梅大梁感觉心里猛的一紧。
“你们是怀疑,开除你们是因为他们发现你们想调查当年那件事?”
“我们找不到别的解释。”
“如果你们的推测是真的,我可以给方丽虹打个电话,帮你们解释清楚。”
梅大梁少有的露出歉意的表情,她显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一个律师被暂停执业,还被封存了所有在办案卷,这等同于被剥夺了所有客户和未来收入。即使律师与委托人一直合作良好,出了这样的事,委托人难免会往律师在办其他案件中因执业行为产生巨大风险处想。这种关系下的信任本就稀薄,一旦有了这样的念头,即使委托人在这个案子中不离不弃,依然要求良诚所把案件交归罗英子,双方的合作也一定会埋下隐患。
罗英子摆手,神色轻松道:“梅先生,别打了,没用的。而且我和邱华早就在那干够了,我俩一直想出来单干,这不机会就来了嘛。”
梅大梁皱眉:“可这才是你们转执业的第二年,还不具备开律所的资格。”
罗英子嘿嘿笑着:“所以这次来找您是想请您帮我们个忙。您认识那么多干法律的,能不能介绍给我几个靠谱的老律师,帮我们把律所注册下来。活不用他们干,还能白拿股份。”
梅大梁犹豫道:“人倒是可以帮你问,只是……你真的考虑好了?”
罗英子点头:“考虑好了,而且我们期盼已久。您只要给我联系方式就行,具体条件我会亲自拜访找他们谈。”
梅大梁凝神看着一脸轻松的罗英子,神情有些沉重。
“我听说你们是因为违纪才被良诚所开的,执业这么多年,我也是爱惜羽毛的,得考虑自己的名声和执业风险。”
茶室里,一个五十多岁模样的男人端起茶盏吹了几下,然后小口啜饮着,发出类似吸面条的声音。罗英子已经讲的口干舌燥,男人喝完,端详着在手里旋转的茶盏。罗英子的神情从恳切转为愤怒。再也忍不住了,一口喝光杯里的茶,罗英子直接站起身来。
“我说了半天,您就跟我说这个?这是谁在造谣啊?谁说是我们被开了,这话您听谁说的?”
男人淡然一笑:“是也好,不是也罢。我是老律师了,对自己的职业生涯一向很慎重的,最怕的就是晚节不保,除非……”
罗英子急切地问:“除非什么?”
男人微笑着放下茶盏,伸出手指:“百分之三的股份太少了,至少百分之五。”
罗英子面露难色:“啊,您不是早就不代案子了吗?百分之三是干股,您又不干活,我们已经很有诚意了,百分之五是不是……”
男人摆手打断她:“说句实话,我是看在梅律师的面子上才坐这和你聊。要换成别人可能就没我这么好说话了。趁我还没改主意,你最好快点决定。”
“百分之五就百分之五。”罗英子咬牙答应,在桌子下面的手却竖起中指,第一个挂名合伙人就这么定了下来。
第二名合伙人,是罗英子在一个挂着“代写诉状”的街边小门头处定下来的,一位戴着厚片眼镜的老律师在听到罗英子说他自己案子的代理费还是他个人的,另外所里还能给分百分之三的时候终于跺了跺脚,下定决心。
第三名合伙人来的最容易。京郊某广场上,罗英子和一位穿着大红大紫的大妈一拍即合。大妈刚跳完一曲广场舞,一边不停擦汗一边爽朗的笑着,罗英子陪着笑,把胸脯拍的啪啪响。
“钱不钱的对我来说不重要,我都这个年纪了,想好好享受生活。你只要帮我搞定每年年检的案卷就行!”
“放心姐!保证完成任务!”
“老律师跟咱们真的不是一种生物,也不知道咱们老了,是不是也这样。找合伙人的事搞定了,接下来我去找房子。放心,安心当你的新娘子,一切交给我。”
驾驶座上,罗英子挂了邱华的电话,把头栽到方向盘上,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接下来的两天,罗英子穿梭在老城区的各个写字楼之间。她始终觉得这次邱华是吃了自己的瓜落,三个老律师已经就位,无论如何都要在邱华回来看前,把房子尽快定下来。
“罗总,这套成交三块五,免租期四个月还能谈,绝对是个价格洼地,我拍胸脯保证您签了不亏。”低矮陈旧的四层小楼前,年轻的男中介站在门口,满脸热情地向罗英子介绍着。
罗英子皱着眉环顾四周:“便宜也不行,这楼业务太杂,左边美甲店,右边美容院,我要开的是律所,这地方不合适。”
中介追上来,不甘心地劝道:“罗总,您再考虑考虑。之前那个是合适,但您觉得太贵,这不才给您推荐这个性价比最高的。”
罗英子无奈道:“那个底价就是七块了?确定不能再谈了对吗?”
中介摇头说道:“姐,那个地段的楼现在是抢手货,真没法再低了,实在不行您就分租。”
“分租不行,我再想想吧。”
傍晚,罗英子坐在便利店的高脚椅上,边大口吃着三明治,边翻开一沓租房介绍的册子。这时手机响了起来,是个陌生号码。
“是罗英子,罗律师吗?”
“是我。您哪一位?”
手机里,男人的声音沉稳而严肃:“我是刑警队的王锐。有件事提醒一下您,许建设在保外就医的途中发生车祸,趁机逃跑了。”
罗英子吓了一跳:“什么?”
王锐继续说道:“目前警方正在全力抓捕,暂时还没得到他的下落。监狱那边说,他在狱中曾经扬言报复您和邱华律师。我想提醒您,在他落网前你们俩小心一点。”
罗英子几乎要哭出来:“啊?报复我们俩?为什么啊?”
王锐的声音显得有些无奈:“那我就不知道了。总之,你们小心一点,外出时注意下有没有人跟踪,回家时检查一下房间有没有进去过人,晚上把门窗关严。还有,一旦发现有危险马上报警。可以打110,也可以拨我的电话,就这个号码。”
罗英子颤声:“警察叔叔,您别吓我啊。他在暗处,我们在明处,怎么注意啊?您能派人保护一下我们吗?”
王锐安抚道:“你放心,我们会加强巡逻的。而且,他是不是潜来我市还不一定。我只是提醒你们注意一下安全,我先挂了。”
电话挂断了,罗英子愣了半晌,赶紧又拿起手机。
邱华从客厅走到阳台,把门关得严严实实后才接起电话。听罗英子带着哭腔把事说完,邱华不由愣住了。
“这都哪跟哪啊。他为什么要报复我们?”
“谁说不是呢?费心费力地差点儿把他的案子打到十二年,被他老婆害了,什么没挣着,他还要来报复咱们。邱华,你可注意点,出门啥的叫姐夫陪着你。”
邱华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我没事,他也不知道我住哪,倒是你要注意。英子,这事挺大的,电话上说不好,明天我去找你咱们当面商量。拜。”
回到客厅,看到桌子已经收拾干净了,邱华急忙去了厨房。张全全正在那儿涮碗,邱华走过去:“我来吧。”
张全全轻轻把她抗开,笑着说:“这就完了。邱华,你是干大事的人,家里的事我来干,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就知足了。”
邱华感动地看着他,从后面抱住他。突然,邱华松开手,急匆匆走回客厅,仔细检查着门窗,把门反锁了。
“干吗呢?”张全全从厨房跟了出来,困惑地看着她。
邱华笑笑:“没事,只是检查一下门窗。”
小区楼下,满身疲惫地罗英子停好车,刚想靠在座椅上歇会,猛然想起王锐的电话,一下子又直起身来。夜色已深,她小心翼翼地观察了下四周,这才下了车。突然,一辆停在路边的车按了按喇叭。罗英子感觉一股寒意直冲头顶,下意识拔腿就跑。
“跑什么?这是干了啥亏心事了?”
居然是陈硕,罗英子像泄气皮球一下子瘫软下来。罗英子有气无力地站在那,看着陈硕屁颠屁颠地下车跑过来。
“什么事,色狼?”
“什么什么?色狼?罗英子,你说我好色我认,我什么时候变色狼了?”
“不色狼你大半夜的在这儿截我吗?”
陈硕哈哈大笑:“你是不是特希望我这个时候扑上去?”
罗英子不屑撇撇嘴:“来啊,你不嫌命长就试试。”
是真累啊,也不管脏不脏,罗英子直接一屁股坐在路边的长椅上。
在罗英子身边坐下,陈硕收起笑容,正色道:“好了,不开玩笑了。你俩为什么被良诚所开除了?”
罗英子淡淡地回答:“我说了不是开除,是老子不干了。”
陈硕不依不饶:“哈哈,到这时候了,就别打肿脸充胖子了。你不记得你们仓惶出逃的时候办公室什么鬼样子了?那真是满目疮夷。啧啧啧,我差点儿生出兔死狐悲之感。”
罗英子气急败坏:“大晚上的你跑这儿来就是和我说这个的?我可没闲功夫和你磨牙。走了。”
陈硕赶快拦着:“慢着慢着,不开玩笑了。罗英子,我总觉得这事有点奇怪,你不觉得吗?”
罗英子冷笑一声:“奇怪什么?现代社会,跳个槽还不是正常的?我干够了,丢碗剩饭给你吃,就这。”
陈硕认真道:“我说正经的呢。我问了一圈,所有人都语焉不详,可我总觉得其中必定有事。你自己就没点感觉吗?”
罗英子显得有些不耐烦:“没有。我和邱华正准备跳槽,他们就提出来了,双方是你情我愿,一拍两散,行了吧?你赶快走吧,我们小区晚上十点宵禁,十点有陌生人出入,一律当盗贼捉拿。走了。”
看着她的背影,陈硕失望地叹了口气。
小区老旧到楼梯灯都不亮,隐隐约约有个黑影靠在罗英子家门口,看不清是蹲着还是坐着。罗英子从外面进来,要进电梯的时候突然想起什么,左右前后地观察着,看着没人才进了电梯。
从电梯出来,罗英子只顾在书包里找钥匙,径直撞到黑影了上。那黑影伸手去抱她的腿,罗英子吓得转身就逃,一边逃一边大叫:“救命啊!”
身后传来声音:“罗英子?”
是个女声。罗英子停下脚步,回过头来,竟然是夏舒。夏舒被罗英子带倒了,正一脸迷惑地从地上爬起来。
罗英子吓得几乎要哭出来:“姑奶奶,黑灯瞎火的,你蹲在我家门口干吗?你差点儿吓死我。”
隔壁的门开了,里边探出头来,罗英子急忙对人家赔笑:“没事了,对不起。”
邻居骂了句神经病,然后把门关上。
夏舒不好意思地说:“罗姐,我没地方住了。你不是说我要是不嫌你家地方小可以来挤一挤吗?所以我就来了。”
罗英子瘫靠在墙上:“姑奶奶你能别装神弄鬼吗?天哪,你这一吓我能少活十年。”她掏出钥匙打开门:“进来吧。”
夏舒推着行李箱进来,罗英子回身把门关上,还小心地反锁了。
夏舒看着罗英子的举动,有些不解:“罗姐……”
罗英子噤了一声,示意别出声。她蹑手蹑脚地在两间卧室察看了一圈,又去摸了摸窗户。这才打开灯,一屁股瘫坐在沙发上。夏舒不明所以,好奇地看着。
“罗姐,你这是干什么?”
“和你没关系。这两天都没看见你。在哪呢?”
“没在哪。”
“玛莎拉蒂要回来了吗?”
“没。罗姐,我没找到他。”
“那你这两天在干吗?满北京找他呢?”
“没有。我去找了我爸过去的几个老关系。你说气人吧?当初我爸在台上的时候,成天逢迎巴结,我爸帮他们办过多少事儿啊。可我爸一倒,一个个脸马上就变了,见了我好像不认识似的。”
夏舒低声说着,她感觉很委屈,似乎又要哭出来。罗英子看到她狼狈的样子,不由得叹气。
“你以为呢?当初他们也就是利用你爸手里的权力。你爸不行了,权力也没了,人家理你干吗呀?沾一身臊吗?那昨天晚上你在哪睡的?”
“我跑了两天,身上又脏又臭,腿也累得不行,就去宾馆开了间房,洗了个澡,睡了个好觉。”
罗英子无奈地笑了:“还真行,这时候还吃得下睡得着。那为什么不接着住了?”
夏舒叹气:“我没钱了呀。一晚上八百多,我卡上一共还剩下不到五千。”
罗英子惊讶地瞪大眼睛:“什么什么?一共还剩五千就开八百多的房?夏舒是谁把你养成这样的?”
夏舒无辜道:“我妈呀。”
罗英子哭笑不得:“我服了。吃饭了没?”
夏舒摇头:“没。我付了房费卡上还剩下四千,我没舍得在外面吃。”
罗英子笑了:“舍得来啃你姐了是吧?我也没吃呢,饭橱里有面条,麻烦大小姐,你下两碗面咱俩人一人一碗行吗?”
夏舒点头:“行。罗姐你歇着,我去下。”
夏舒走进厨房,罗英子坐在沙发上,拿了个筋膜枪按摩肩膀,看样子真的累坏了。
突然,厨房里传来一声清脆的声响。
罗英子吓了一跳:“怎么啦大小姐?”
夏舒在厨房里叫道:“我找挂面呢,一不小心把上面的这个玻璃盆打了,我这就收拾。”
罗英子一听跳起来,赶忙走向厨房:“你放那别动,别扎着你。你歇着吧,我侍候你。”
十分钟后,夏舒正狼吞虎咽地吃着面条,吃得满头大汗。罗英子坐在对面,没动筷子,只是看着她。
“好吃吗?”
夏舒嘴里含着面,声音模糊不清:“好吃,比我妈做得都好吃。”
罗英子笑了笑:“好吃多吃,下面还卧了个鸡蛋,知道吗,这就是珍珠翡翠白玉汤。”
夏舒疑惑地问:“什么?”
罗英子摆摆手:“算了,说了你也不知道。”
夏舒吃得碗底见光,突然停住筷子,喘了口气:“姐,其实你这面条和珍珠翡翠白玉汤差不多。”
罗英子一愣:“什么意思?”她拿起汤碗喝了一口,立刻喷出老远:“妈哎,这酱油肯定过期了!夏舒,你怎么吃下去的?还吃光了?是不是受打击太大,味觉失灵了?”
夏舒抽了一张纸擦嘴,却吧眼泪擦出来了。
“我就是生气。”她放下筷子,眼泪开始簌簌地流:“下面条摔碗,车要不回来,活像个废物。要是你给我下碗面条我都吃不下,我就真觉得自己一点用都没有了。”说着,又端起碗来喝了一大口。
罗英子无奈地拿过她的碗:“行了行了,别惩罚自己了。我说夏舒,所里把咱们三个都开了你知道吧?”
夏舒点点头:“知道。陶正给我打了个电话。开了就开了吧,我也没脸干了。我本来就笨,现在更像个瘟神一样,谁见了我都躲,姐,我是不是真是个废物啊?”
说着,夏舒又哭了起来。
罗英子坐过去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背。夏舒一把抱住她,继续哭诉:“我要是像你和邱华姐一样就好了,你们那么厉害一定不愁下家。可是我啥也不会,谁会要我这么个废物?”
罗英子叹了口气:“其实我们也没好到哪去,所以我俩准备单干了。”
话刚说完罗英子后悔了,夏舒正瞪着大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
“姐,能不能带上我啊,让我干啥都行,只要我能跟着你们。”
“我就随口一说,八字还没一撇呢。”
夏舒又趴在罗英子的肩膀上,哭诉道:“我咋这么命苦啊。”
张全全已经躺下了,邱华也正准备上床,手机突然响了。张全全无奈地笑道:“天哪,律师的手机太忙了。”
邱华抱歉地笑笑,急忙打开微信,顿时脸色变了。
“我去打个电话,马上回来。”
邱华从卧室出来,小心地把卧室的门关上了,然后坐在沙发上。她先长长地出了口气,这才拨号出去。
“英子你咋想的,夏舒给咱们当助理?”
“这不是先跟你商量一下吗。夏舒无家可归投奔到我这了,我想着咱们要成立新律所,跑跑颠颠的事少不了,干脆交给她来干。”
“罗英子,你是不是受虐狂?或者是想给人家当妈?不行啊,我宁可不干也不要她。这个律所里,有她没我,有我没她,你选吧。”
“邱华我说过你对她有偏见。”
卧室里,罗英子捂住手机,先把从门口伸出头来自告奋勇要刷碗的夏舒劝回去,这才无奈地坐回床上。
“邱华你别急,等你当完新娘子咱们再讨论行吗?”
“不行!我不需要助理。再说她是当助理的料吗,除了到处惹事她还会什么。”
这时夏舒又伸头进来:“不用我,那我就先去洗澡吧。罗姐,你这儿有拖鞋和新毛巾吗?”
罗英子一边打电话一边去给她找拖鞋和新毛巾:“对不起,我就是看她挺可怜的。”
夏舒好奇地问:“谁啊?还能比我可怜?”
罗英子把毛巾和拖鞋找出来:“没你的事。先去洗吧。”
夏舒抱怨:“只有一个洗手间吗?没有单独的洗手间?”
罗英子无奈道:“大小姐,落地的凤凰不如鸡,你凑合着吧。”
夏舒委屈地说:“好吧。”然后去了洗手间。
“我今天跑了一天,快把我累死了。明天还要找房子、办各种手续,夏舒她虽然笨点儿,可是人不坏呀,我先使唤使唤。如果发现她真的干不了,再让她走人不就完了吗?”
邱华耐着性子听罗英子解释,张全全穿着睡衣从卧室里伸出头来,打着哈欠问道:“什么电话啊,这么晚了还打起来没完。”
邱华急忙回头冲他笑笑:“马上完。”然后对着电话说:“英子,明天我过去咱们再商量,但我的态度不变。先这样,晚安。”挂了电话,她对张全全说道:“这不,还是案子的事。”
张全全无奈地叹了口气:“当个律师,太累了。邱华,要不让我爸帮忙,帮你找个轻松一点的工作啊。”
邱华温柔道:“不用。干这行累是累,可是自己的事情,自己说了算,我喜欢。全全,咱们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