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知道你不欢迎我。”
对方自嘲一句,杵在那里挠了挠头,像个做错事的小学生。
施墨白依旧坐着,双臂抱胸,抬眼看他,不说话,等他给出解释。
“施老师,咱们都是一个圈子的,朋友帮忙引荐一下,没什么意外的吧?”
“是么。所以,你是来找我探讨行业观点的?”
“对啊,只是不是医药行业。”
魏司仁笑了,嘴角的弧度像少年时一样好看。
他走近她:“据说现在情感咨询也算一个行业,所以我想来请教您有关这个行业的观点。”
“抱歉,我不是这个领域的专家。”
“能解答别人心中疑惑的就叫专家。”魏司仁看着施墨白,故意头一歪,“我现在心中最大的疑惑,只有你能解答。”
“……呵。”施墨白重新看向电脑屏幕。
片刻却又补了句:“你今天怎么穿成这样?一把年纪了,还缅怀青春哪。”
一听这话,魏司仁在心里暗笑。
他拉过来施墨白身旁的椅子,斜斜地坐下,手肘搭在会议桌上,跟在自己家客厅一样放松。
他今天正穿着一件印有大学logo的红杉色卫衣,淡蓝牛仔裤配帆布鞋,头发也不像平日工作时梳成背头,而是顺顺地垂在额前,有些遮住眉毛。
“帅么?”他忽然凑近她耳边,“我记得你最爱清纯少年这款……”
施墨白轻哼一声,知道他想耍什么诡计,索性转过头,直视着他。
一瞬间,两人的距离极近,鼻尖险些蹭到。
魏司仁着实没预料到这一幕,甚至闻得到她呼吸的香甜,一下子怔住,大脑空白,耳廓迅速泛红。
可施墨白却完全不害羞,盯着他,一字一字地说:“可惜,我现在口味变了……只爱工作。”
说罢,回过头继续去敲键盘,丢魏司仁一个人在原地愣了半天。
“我觉得你没变。”他回过神来,长长舒了口气。
随后他单手撑着头,侧靠在桌上:“以前我也是这样,在旁边看你写作业。”
施墨白装没听见,闷头检查刚才管理层访谈的内容。
一时间,会议室安静下来,偌大的空间,只剩两人轻微的呼吸声。
窗外是北京的冬夜,细碎雪花无声飘落,寒冷冻结在落地窗上。
而屋里的暖气很足,头顶的白炽灯明亮到晃眼。
施墨白一直注视着电脑屏幕,焦距却逐渐模糊。
恍然间,时空交错,好像又回到那个阳光灿烂的大学时代……
……
那时她总在公寓里拼命赶小组作业。有时组员不靠谱,她只好一个人搞定好几个人的活儿,才能勉强完成。
而魏司仁向来善于资源摆布,给小组成员分配工作后,他只做最后总结汇报的部分,却也凭着超强的口才让大家心服口服。
所以他总是笑她傻,凡事不懂得灵活变通。
施墨白则辩称理工科和商科有巨大差异,实验数据可不是只凭动动嘴皮就能完成的。
魏司仁旋即会从商业规律出发,坚称任何行业本质上都一样,关键在于人看问题的角度。
两人经常这样就某个根本无解的问题展开辩论,谁也说服不了谁。
但每次辩完,魏司仁都会像现在这样,单手撑着头,侧靠在桌上,问她:“饿了吧,想吃什么?”
施墨白原本还气鼓鼓,这时候也总会瞬间消气:“想吃你妈之前做的豆腐鱼。”
“好,我去给你做。”魏司仁亲了亲她的脸颊,站起身去厨房。
一会儿远远又喊:“豆腐吃完了,我现在出门去买。看见我车钥匙没?”
施墨白怕麻烦:“不然凑合吃别的吧,省得你还要出去跑一趟,今天外面都快一百多度了。”
魏司仁则会走到她身后,用手臂圈住她,下巴搁在她头上,柔声道:“那怎么行,你要是不吃,我这一身绝佳的厨艺,岂不是都要浪费了?”
临出国留学前的一个月里,魏司仁一天都没出去玩,而是接受了他妈妈的厨艺集训,把施墨白爱吃的菜,全部都学了一遍。
……
“饿了吧,想吃什么?”
同一个人,同一句关心,将施墨白从回忆拉回了现实。
魏司仁看了眼表。
“都快十点了,今天又是周五,人家公司的人都走光了,你在这加班也没人看见。不如跟我回家,我做夜宵给你吃?”
说完,他讨好地揪了揪施墨白的袖口边缘。
“……回家?”施墨白忽然一怔。
“对,回家。我给你做饭吃,像以前那样,好么?”
“你在附近买房了?”
“呃,对啊。就是那个「京城世家」小区,楼王位置的penthouse,前几年爸妈捡漏买的,不过是挂我舅的名字……”
魏司仁说到这时,察觉到她脸色异样,忽然反应过来,立刻住了嘴。
那套「京城世家」的房子,原本是施家的资产。老施总深陷危机时,紧急甩卖各地房产,那套房子也以远低于市场价卖掉。
原来就是魏家趁火打劫「捡漏」。
施墨白冷笑一声:“我可不敢去,谁知道又要付出什么代价。”
“什么代价都没有。墨白,以前那些事我是真的不知情!算我求你了……”
“不必麻烦,我不饿。”她起身收拾电脑电源。
魏司仁按住她的电脑,又靠近一步,手臂撑着会议桌,将她圈住。
熟悉的味道侵入她的鼻息,原来他还一直在用以前的香水。
“食材全都准备好了,都是你爱吃的……我们能不能和以前一样……”
魏司仁低着头,声音有些哑。
施墨白看他一副可怜模样,长长叹了口气。
随后,一把推开他的手。
“这么爱做饭,你去开饭店啊!”
魏司仁急了,又抓住她的手腕。
“你以为我真爱做饭么?和你分手后,我再也没碰过一次炒锅,连我爸妈都没吃过我做的饭!因为我跟自己说过,这辈子只做给你一个人吃!”
他不由升高了声音:“施墨白你摸着良心说话,留学那些年,我是不是天天换着花样给你做饭?怎么吃饱了就骂厨子?”
“……我从来没要求你这么做。”她冷着声音。
“你听听自己这话!十足的渣女!”
“我渣?哈哈!我要是够渣的话,还拒绝你干什么?在一起啊!让你给我花钱啊!给我做饭啊!当我的司机啊!”
施墨白气得语无伦次了。
“……可是然后呢?你打算什么时候再一次背叛我?”
魏司仁的声音瞬间低下来:“我承认自己以前太天真。爸妈说你家的事很复杂,叫我千万别掺和,我就信了。那时我都没进入社会,很多事情不懂……”
“好了……我不怪你。”施墨白垂着眼眸,“都过去了。”
“没有过去。我知道老天在给我重新开始的机会。”
他认真看着她。
“还记得「佰奥方程」的行业会么?我本来只是去打发时间。那阵子我过得很麻木,干什么都没精神……没想到,竟看见你上台。你现场怼人的那些话,是我听过最发人深省的言论。我甚至感觉自己都重新活过来了。”
他说着便拿出手机,屏保居然是施墨白在台上发言的照片。
她原本没兴趣去回顾自己被当众称为「低级投资经理」的往事,但瞥了眼照片,不由惊了一秒。
照片上,她正拿着话筒发言,整个人美丽大方,又镇定自若。她甚至能看出拍摄人眼中浓浓的欣赏之情。
与此前佰奥方程公众号故意发布她翻白眼的丑照截然不同。
原来同一场景下,不同人的视角居然能有如此大差异。
她一时心情复杂,不知说什么好。
他又说:“这几年,很多人给我介绍女朋友,向我表白的女孩也不少,我接触过一些,但没人能让我有这种棋逢对手的热情。”
说到这,他皱眉:“要不是那个景非渊突然冒出来,我们肯定能和好的!”
“呵,你这么有自信?”
“不是自信,是我了解你。我知道你对施叔叔的事始终走不出来,所以,你只是因为那个男人在研发胰腺癌的药,才会误解自己的感情,把一种补偿心理投射到了他身上。”
施墨白撇过头:“我没误解什么感情。我只是为了工作。”
“是么?魏司仁挑眉,“你骗得了自己,可骗不了我。上次在「黔野」吃饭,他坐着富婆的车离开,我能看出你的失落。那天你还赌气不让我送你,硬要打网约车回去……”
施墨白否认三连。
“我没骗你,没失落,也没有赌气……”
“你不让我送你,你也不知道之后的事。”
魏司仁顿了顿:“那天我不放心你,一直开车跟在网约车后面。你到家下车后,司机知道你喝醉了,也悄悄下了车,尾随在你身后……是我冲过去警告他不要乱来,他才罢休的。然后我看着你上楼亮了灯,才离开。”
施墨白很惊讶:“还有这一出?”
“我知道你不知道。”魏司仁苦笑,“你不知道我知道的事,还有很多。比如那次在Tgram,你和那个男人,后来去哪了?”
“这……和你没关系。”施墨白咬了咬嘴唇。
“我知道你们去顶楼了。”
施墨白又是一惊:“你怎么知道的?”
“那天我把Tgram整栋楼都翻遍了,还让Tina帮忙一起找,可就是找不到你去哪了……等我放弃离开时,回头一看,才看见你们为了躲开我,居然跑去顶楼天台看风景。”
他低了头:“你知道当时我有多心碎么,我觉得自己像个傻子……”
施墨白从没见过他这副低落的模样,默了片刻,说:“你可不傻……”
“墨白,我真怕你被那个景总骗了。这圈子很多人为了融资,谎话张口就来,底线低到令人发指。比如说,假如杉瓴不能投资非策,那个景非渊,还会天天围着你转么?”
这话一出,施墨白顿时心口一闷。
最后一次和景非渊见面时,她真的说过——以非策目前的状况,杉瓴怕是很难投资了。
也恰巧从那天开始,景非渊忽然变得冷淡。
景非渊是这种势利的人么?
还是说,他才真的是只为了工作才和自己接触?
一瞬间,施墨白心乱如麻。
魏司仁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自己猜中了。
“你别多想,这种人我见多了,仗着自己聪明有学历,长得也不算特别丑,将感情当做筹码,换取有资源的异性帮他们做事罢了。表面看着单纯无辜,实际心里算得可明白了。”
施墨白不语,皱紧了眉头。
他又靠近她一步。
“墨白,我们和好吧?我有钱,有人脉,可以给你最好的生活。京城世家的房子,你随时来住,就当自己家一样。你想吃什么都行,我天天给你做……”
他语气无比诚恳:“你这么聪明漂亮,真的不用像现在这样辛苦。对了,我知道你一直攒钱想买……”
施墨白却忽然笑了。
“哦,我明白了。说了这么半天,你就是想亲手把我变成那类拿感情当筹码、换取异性资源的人呗?”
“我不是这个意思!”魏司仁赶忙解释,“我只想要一个和你重新开始的机会……当朋友就行!好不好?”
施墨白看着他哀求的眼神,刚要开口拒绝,忽然——
“咚咚咚!”
会议室门口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两人同时吓了一跳,一起看向门口。
魏司仁疑惑:“不都下班了么?这时候还有谁会过来?”
“咚咚咚!”
敲门声再次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