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今天必须把这事摆平!”
童仔双手叉腰,义愤填膺地看向众人。
“我这辈子最恨颠倒黑白的人!”
此时他正站在房间中央,四周墙壁斑驳不堪,天花板上吊着一串红灯笼,忽明忽暗,洒下一片红光。
地上散落着黄色的僵尸咒符,角落还堆着几张皱巴巴的人皮面具。
整个气氛诡异到让人头皮发麻。
除了童仔的几个员工以外,景非渊、张集沫、非策的财务负责人顾静丽,还有郁杉都悉数在场。
他们围坐在几张老旧的褐色八仙桌旁,每人面前摆着一台电脑,表情凝重得像是要上战场。
这场人员构成复杂的集会起源于昨晚——
童仔睡前刷微博,刷到那条「我妈被临床试验害死了」的热搜。
他原本正跟网友一起痛骂资本家不干人事,仔细一看,居然是他老同学景非渊的公司。
他惊得从床上蹦起,打电话一问,才知道胡朔纯纯全是胡说。
童仔很清楚,以他这样普通大众的认知,怕是很难辨别医学上的真假。而景非渊这人天性温和,不愿与人发生冲突,这场舆论战非策几乎必败。
他便主动请缨,临时关店一天,把大家召集起来一起反击。
童仔把桌子拍得啪啪响。
“既然要打舆论战,咱们就不能坐以待毙,得狠狠怼回去!我的店以前也被竞争对手搞过网暴,这种时候,咱们必须齐心协力!”
郁杉点点头,冷静分析起来。
“这波舆论攻击选的时间非常刁钻。胡朔的起诉书刚递上去,法院正在审查是否受理,这个阶段是短暂的真相真空期。我们应该尽量控制舆论方向,别让事态失控。”
张集沫插话道:“附议!不然等总是迟到的正义终于到来时,热度早就过去了,咱们就再也洗不清了!”
“我也同意。”顾静丽在一旁小声说,“不过我的想法可能和你们不太一样。”
众人好奇,目光齐刷刷地集中到她身上。
顾静丽有点脸红,细声细气地解释。
“我是觉得,虽然现在网友都相信胡朔,可是等法院的结果出来,他的谎言自然会被戳穿,但是这种消耗公众信任的恶劣行为却会带来后患。以后万一真有患者遇到坏人,公众就不敢再相信他们的话了……所以咱们得站出来,尽快把真相还原。”
大家都点头称是。
张集沫感慨:“还是咱们顾姐想得周全。确实,不排除有些同行手段恶劣得很,简直无法展开细说……不过咱们非策绝对是问心无愧。来吧大伙儿,加油干!”
这时,童仔手下一个黄毛员工懒洋洋地开口。
“我说,你们为啥不找水军啊?那玩意刷屏多快,咱们这些人全部加起来手指头也不到一百根,比不过的啊。”
景非渊听到这话,站起身鞠了一躬,非常诚恳地看着大家。
“感谢各位来帮忙。我其实考虑过找水军,还问了报价,但最后还是决定和童仔一起把大家请过来。”
他顿了顿:“水军虽然速度快,但是千篇一律不走心的套话,只会让公众更加反感,继而让骂战升级,公众被情绪裹挟,真相只会更加模糊。所以我想用事实说话,针对公众质疑做出有理有据的回复,才是真正有意义的回击。”
他转身拉出一块白板,上面已经密密麻麻写满了各种知识点。
众人头顶的问号快挤满天花板,他这才解释。
“我已经把网友留言基本扫了一遍,质疑点主要是以下几个方面……我想辛苦各位先听我上一课,了解认知矛盾点究竟在哪,这样才能更好地回复。”
童仔大力点头。
“对!其实很多网友也没啥恶意,比如我昨天就是。只是医药这行太专业,一般人搞不懂,容易被误导,然后就被人牵着鼻子跑偏了。”
一个圆脸的员工却哀嚎了一声。
“不是吧!头回见骂人之前还要先上课的啊!我最讨厌上课了!”
童仔一个眼神刀过去。
“景总可是H大学的博士,专业领域在全球排得上号的科学家!你能免费听他讲课、工资照拿,还不用穿僵尸服出去吓客户,也不会被客户揍,怎么还不满意?”
“我这人吧,更喜欢被小姐姐揍……”
“你丫真是个受虐狂……三倍工资!干不干?”
“欸?我干,我干!”
“算你识相!好了,老景,你开始吧!”
景非渊把原本晦涩的医学知识讲得通俗易懂、形象生动,短短一小时,连刚才讨厌听课的圆脸员工都听入了迷,甚至还在举手提问。
可惜时间有限,没空一一解答。
景非渊便说:“这样,你就把网友的激情发言当成课后题,你通过回复他们来检验自己学的怎么样,好吗?有吃不准的咱们再探讨。”
“好的景老师!”
圆脸员工充满斗志。
张集沫却还是担忧,低声问:“老景,这真能行么?”
景非渊淡定地说:“等一个时机。”
“什么时机?”
他拍了拍张集沫的肩膀,没有多说。
培训后,众人有了专业知识的底气,开始持证上岗。
【言论1】这帮药企太残忍了,临床试验就是拿活人当小白鼠!做人体实验!
圆脸员工一看:“这题我会!”,立刻学以致用起来——
「我理解你的担忧,不过这是完全错误的想法。」
「我国对临床试验的监管非常严格,临床试验是一个高度严谨的科学过程,试验药物的目标是填补现有治疗空白,如果证明有效,将拯救大量原本无药可用的患者。」
「既然是针对人类的药物,当然要收集人体的有效性和安全性数据。」
「不然只用小白鼠做的药,那就叫兽药,请问患者敢吃吗?」
【言论2】这就是个资本家骗钱的新套路!先编出个药来,再忽悠人入组,糊弄消费者!黑心资本家,想要榨干咱们老百姓的最后一分钱!gj快来封杀他们!
黄毛员工本来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经过景非渊的培训后有了一定认知,再看这番言论就不免生气,皱眉回复——
「你这是危言耸听!临床试验都需要经过国家审批,不可能“编出个药”来!」
「参加临床的患者都是免费用药,还能收到补贴,能减轻他们的经济负担,这怎么能叫骗钱?」
【言论3】我给大家科普下,临床试验都是有安慰剂组的,这个非策肯定是给那患者吃了安慰剂,把人家活活给耽误死了!
郁杉之前就问过景非渊这个问题,此时冷静回复——
「我先给你科普下吧!癌症领域的临床不会只用安慰剂做对照组,而是用标准治疗。」
「并且,细胞疗法与普通药物的临床试验策略不同,是单臂试验,根本就不存在对照组。」
「你的这种“科普”言论,才是彻头彻尾的误导!」
对方不服,紧跟着又回复:「哦?所以非策都没有设置对照组是吧?是不是怕那个狗屁KTL连安慰剂都比不过?」
郁杉瞬间无法冷静了,气得大叫:“这世上为什么会有如此满嘴跑火车还自以为是的傻哔——!?”
张集沫见状,赶紧拎了个暖瓶过来。
“来来来,郁大律师辛苦了,多喝热水……”
“一时上头了,谢了张老师。”
郁杉最终还是忍住火气,回复——
「临床设计必须依据不同的研究目标、研究对象、疾病类型、药物特性等多种因素来制定,不是一概而论的。」
「具体来说,非策采用单臂试验,入组的都是无药可医的末线胰腺癌患者,因此是采用历史数据作为对照……」
【言论4】我听说临床试验还要找健康人入组,我看那个胡老哥的妈妈根本就没病,说不定就是被药企给弄出病的!
张集沫刚安慰完郁杉,自己这边快被气晕了,怒回——
「细胞疗法很特殊,压根就不会在健康人身上进行临床!!!」
他气不过,又大力打出一行字——
「我看你丫才有病!」
不过景非渊在一旁面无表情给他删了。
【言论5】好端端的人怎么进了医院就死了?一定有问题!他妈妈可是个好人,为了儿子勤苦操劳一辈子,儿子也孝顺,在这个黑白不分的世道下,还坚持为妈妈讨回公道……
顾静丽向来温和,这会儿也被气得不轻——
「患者根本没有参加完整的临床!你们应该去问那个孝顺儿子,为什么大半夜要把他妈背出医院?知不知道后果有多严重?」
【言论6】我仔细看了患者家属发的图,患者都住院好几天了,你们就是拖着不给人治疗,坑人家住院费,把人逼急了才跑的!换我我也跑!
景非渊冷静回复——
「临床入组前,医护会把治疗过程与患者及家属充分沟通,确认签署过《知情同意书》后,才会开展,因此他们是知道具体治疗周期的,不存在“逼急了”。」
「在治疗期间,试验相关费用都是由药企承担,不存在“坑人家住院费”……」
大家又回复了一阵,不时出现愤怒拍桌的场景。
张集沫气得直嚷:“都是些毫无常识的喷子,我好想摔电脑啊!”
他又转头看了眼景非渊:“喂,老景,你咋还能这么冷静?”
景非渊耸了耸肩。
“淡定,他们不是坏人,只是无知,所以会误以为自己在替天行道。我们把事实摆出来,由他们自己判断,只有形成这种往复的信息循环,才能将真理越辩越明。”
张集沫简直不解:“你咋对人性这么乐观啊?”
景非渊一顿,幽幽飘来一句。
“我要是不乐观的话……你怕是早就能在法制新闻里看到我了。”
“啥……啥意思?”张集沫一吓。
可景非渊没有解释,只说:“好啦,总之呢,你就忽略对方情绪发泄的字眼,只需要抓住他们认知错误的部分就行,加油!”
除了喷子以外,也有部分人群有认知但不多,却偏要秀一把知识储备,试图显得高人一等。
殊不知,这种半懂不懂的言论,往往才最可怕。
【言论7】我了解过细胞疗法,这种疗法会引发严重的细胞因子风暴,我估计患者就是因为这个才死亡的,非策没处理好吧,其实应该……&*¥这样做才对。
景非渊回复——
「你好,这个患者根本没有回输,所以不涉及细胞因子风暴。」
「非策前期已有数例安全性数据,没有出现过三级及以上的CRS和ICANS。」
「同时,仁亚医院是全国细胞治疗经验最丰富的医生团队之一……」
也有些专业人士留言问是否是因为细胞产品制备失败、但患者已经清淋了才导致的意外。
郁杉整个人都已经麻了,机械地回复——
「呵呵,都没有开始清淋呢,人就跑了。」
对方倒挺懂行,又回复:「这……也就是根本没正式治疗啊,那非策可有点冤。胰腺癌末期患者本来就没剩几个月了,自己又跑掉不治疗,那不就是必死么?还怪药企和医院干嘛……」
“是啊!就是说啊!”郁杉激动地大喊,“我这里,终于,说通了,一个人!”
“大律师,连你都这么激动?”张集沫看着郁杉,不由也跟着高兴。
郁杉已然双眼噙着泪水。
“你不懂,这一刻,我简直比打赢十个官司还爽!”
“哈哈,这么夸张……”
与此同时,一辆黑色豪华专车停在一栋老旧的公寓楼下,一男一女先后下了车。
男人抬头四望,皱起了眉。
“这附近怎么连个人影都没有?这楼的外立面破成这样,不会塌吧……你确定是这儿么?”
“跟我走就行。”女人没有废话,径直往前。
两人进了电梯,很快到达二十五层。
电梯门一开,一阵阴风凉凉地从后脑勺吹来,让人脖颈一寒,不由浑身打了个哆嗦。
楼道没灯,只有忽明忽暗的红色烛光,晃得人心慌慌。
“干嘛挂这么多红灯笼啊……啊!!”男人突然尖叫一声,声音颤抖着说,“那……那里有怪东西!”
“喂,年兽你不认识啊?”
女人倒是很淡定,快步走到一户门口,定了定神,按下门铃。
没想到一下触发了机关,猛然间,一个幽怨的女声从两人背后传来——
“有些念头……看不见摸不着……但恐惧却是真实的……呵呵哈哈哈……人心哪……比我这怨鬼更可怕……”
“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