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束月光打在他的脸上,晃得他从梦中惊坐而起。
瞥见身旁酣眠的萧瑶,他暗自松了一口气。
穿衣来到院中,暗影中的钱怀义缓缓走了出来,他似乎已等候许久,熬的两眼通红。
“大哥,已按你的吩咐传达杨旭和韩牧,杨旭说他的线人发现城西灵鹫峰上有马车进出。
司乾卫已有两人已经混了进去,想必不久之后就能传出消息。”
王钰点头应是,话锋一转道:“义弟,你对李岩他们的保护任务也完成了。
待他们种出来,凤翔会辟出几块新田,先分给家里劳力多的家庭来试种,
一旦稳定收成,这种东西将成为凤翔除黍米粟米外的主打食物。
我决定组一个商队,把这种食物先带去卓兰榷场,你意下如何?”
钱怀义抱着手臂,上上下下搓动,“使得。西夏缺粮,如果把这种食物打入他们境内,百姓将会有额外收入了!”
王钰缓缓道:“凤翔虽贫瘠,但皆因战争所害。
粮食收成始终有限,朝廷为满足百姓所需,一直在平抑粮价,平心而论,普通百姓要靠粮食,永远难以发大财。
这种食物一旦被人们接受,朝廷又没有认定为粮食储备,定价权都在我们手中。
只要带动百姓富起来,他们才能相信我们接下来要做的事。”
钱怀义犹豫半晌,迟疑道:“大哥,你怀疑这凤翔暗藏什么秘密,是不是跟朝廷有关?”
王钰拉他去了马厩旁,压低声音道:“记得上回在榷场查获的那起铜币走私案吧?”
钱怀义点点头,不解道:“记得,昌隆商行的老板被杀,线索中断。
六人和赃物在兰州清点之后,不是已经被押送回京了吗?”
王钰道:“正因到了京师,此案被彻底压了下来,这事才透着蹊跷。
更古怪的是,我姐夫竟然在信中只字未提此事了。
按照常理来说,人证物证俱在,查起来该易如反掌。
俗话说,事出反常必有妖。
这样的案子迟迟未有定论,不恰恰说明源头还在凤翔吗?
卢清今日的话提醒了我,锦袖招这一场闹剧,看似是对我不利。
换个角度想想,会不会正是吸引我查下去的另一条线索?”
他解释的非常清楚,但钱怀义还是没有找到把铜币案,昌隆布匹商行,以及灵鹫峰联系在一起的关键点。
钱怀义话本不多,思前想后毫无头绪的事,也便懒得再继续费脑筋了。
王钰见他一头雾水,也不再这个话题上继续纠结。
“义弟,待东边的几间房屋建好,你和怀英占一户,张庚父子占一户,我准备给重阳也建一户。你意下如何?”
钱怀义一听,欣然道:“好啊!这无任何不妥。那你呢,还要继续留在这儿?”
见他问起,王钰索性把话一次性说开。
他们来这里,不过是一两年的事,因为明年方腊起义,王钰无论如何,都会让自己回到汴梁。
也不对,按照以往的悲催经历,待凤翔走上致富道路,总会有人跳出来摘果子的。
就算没有,淮王也不会让自己在这里扎根。
钱怀义牛眼一瞪,“大哥,那你还要建那么多房子做什么?”
王钰想了想,无奈道:“如果将来要离开这里,李岩和阿毛还不能走。
汴梁有什么等着我且不说,他们一旦离开,便会失去用武之地。
待他们在这里扎根之后,那几栋房子就留给他们常住,九个人转眼间也要成人了,总要成家的。”
钱怀义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安慰道:“大哥想的倒是周到,不过你也无需考虑那么远!
梁知府这档子事还没理清楚呢,我听着监舍里鬼哭狼嚎的,这案子要如何才好!”
王钰一时没有头绪,但他知道,对方的目标只要是自己。
等着找上门,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月亮被乌云挡住,院中忽地暗了下来。
王钰沉声道:“明日都放回去,锦袖招照常开业!
该来的,总归会找过来的,你说,是不是?”
钱怀义想了半天,似乎是这么个道理,看着他入了屋,自己翻越墙头离开了。
……
第二日一大清早,衙门外的鸣冤鼓雷鸣作响。
衙役敲门喊道:“王留守,来人指名道姓,说是来寻你的!”
王钰从暖融的被窝里钻出来,瓮声瓮气道:“他可有抱上名姓?”
衙役道:“说是咸阳来的王家……”
“迎进来,沏茶招待着,我随后便到。”
萧瑶嘤咛一声,睡意朦胧中听到“王家”二字,还以为是京师来了人。
噌地坐起来,秀发散乱,惊慌失措的望着王钰。
把正在系腰带的王钰,吓了一大跳,他温言道:“瑶儿,重阳家找来了,我去去就来。
天还早着呢!五更都未到,乖,快睡下,当心着凉。”
“哦,是重阳家啊,我还以为你家……”
她叹着气,身子一软重新躺了回去。
贴心地给她掖好被角,在她额前轻啄了一口,“瑶儿,我都是大人了,凡事都能自己做主。
别胡思乱想了,快些睡,今日无事,我陪你一整天,好不好?”
她这种潜意识里的反应,让王钰既心酸又心疼,他只能极近所能去做。
抹黑进了隔壁房屋,摇醒王重阳,这小子不情愿地从被窝里伸出半个脑袋,“司域哥哥,别闹,昨夜我在备课,困着呢!”
王钰骚弄他的头发,把悬在椅背上的衣服给他扯了下来。
“快起来,你爹派人来找你了!”
王重阳的反应与萧瑶如出一辙,直勾勾地盯着虚空处,半晌都没有反应过来。
“我先过去,你穿好,速来前堂。”
王钰匆匆跨过门槛,抬头便对上了一双探寻的深邃眸子。
那人身材中等,头戴幞帽,穿一袭深色暗纹直裰,手上捏着一串玉石,拇指轻捻不断。
在他身边立着的仆从,身材高大魁梧,满脸油光,一脸的络腮胡子,看上去面露凶相,似乎不大好说话。
主仆二人看到王钰进来,眼中闪过一丝不屑,扭头看向衙役。
质疑道:“你说的王留守,就是此人?”
衙役尴尬地瞥向王钰,小鸡啄米般地点头,“两位慧眼识珠,这位正是从京师来的留守王大人。”
王钰气定神闲在另一旁的方椅中坐下来。
不卑不亢道:“两位稍安勿躁,我已经喊过重阳起床,这小子睡得沉,八成还要墨迹一会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