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怀义摇摇头,“楼岚是刘彦将军养女的哥哥,这已经求证过的。再说,他来到凤翔后,从没出过门。”
王钰仰头,活动着肩颈,“义弟,咱们忽略的东西太多了,你不觉得吗?
楼胭脂与楼岚身份不假,也的确是兄妹。
可是楼家是商贾之家,我们信了他的话,又用布防图杀了嵬名渊一个措手不及,这才坚信楼岚没有问题。
可惜,楼家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做的到底是什么生意,背后都有谁……
这些我们却一无所知。
第二点,司乾卫成立至今,只为扩大眼线耳目,对他们的身份却极少深究。
像骨勒赫这样别有用心之人到底还有多少,别说你我不知道,就算是杨旭韩牧,只怕也全然不晓得。
司乾卫传递情报的方法极其隐蔽。
在凤翔,他们来去自由,展凌那样的人都能为辽国提供情报,何况楼岚这样走南闯北的铁血汉子?
骨勒赫加入老伍的队伍,随我们来到凤翔,说不定正是楼岚的主意。
这样一来,李家与楼岚之间是不是另有关联,就值得我们去查了!”
钱怀义越听,脸色越发阴沉。
他没有想到,在西北暗夜纵横的司乾卫,竟然会引来这么大的麻烦。
更没有想到,一个能向他们倒戈,助他们稳定西北的细作,背景竟这般深不可测。
当然,更令他吃惊的,还是昨夜在灵鹫峰所看到的一切。
他正要开口,一个黑影在两人身后越走越近,紧接着一声轻呼响起,“吆,两位也无心睡眠吗?
我还以为只有我自己这般呢!”
卢清抱臂坐上墙头,“刚才听你们说起灵鹫峰,司域,你似乎对什么秣腾非常了解,这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
王钰转身道:“你的人找到李继耘的尸首了吗?”
卢清叹道:“岂止是他的尸首,连同他的在内,找到了上百具!
我正愁怎么跟梁知府说呢,这可能是他做官以来,见过的最大规模的奇怪命案了!”
钱怀义瞥了王钰一眼,狐疑道:“那个祭坛,到底有什么玄机?”
王钰沉吟少顷,道:“我其实也不确定李继耘背后的组织,到底是不是所谓的秣腾。
我只知道一个叫印度的国家,啊不,你们应该称呼那儿叫注辇国。
那里等级森严,百姓常年被压榨,也是最低等的贱民,苦不堪言。
而尊贵的婆罗门可以世袭,总是高高在上,享受最好的待遇。
不知何时,贱民就逐渐组成一种信奉秣腾神灵的组织,他们坚信杀的婆罗门越多,就越有可能让自己和子孙获得幸福。
这种信仰在唐朝时达到鼎盛,而且还越洋传播开来……
那个祭坛以寺之名藏在荒山中,一定不是一日两日了。
只要把山体之内凿空,建成几层,以机关就可能做成那副样子。”
卢清跃然而下,眼睛一亮道:“我大概知道是什么了,我的确曾听过,岭南早前也流行杀人祭鬼。
当时在山洞中,因大受震撼竟没有想过这点。
有些地方,甚至专门让一些女子穿着暴露,勾引过路书生官员求欢。
其实是把他们当作祭品,砍去手足,挖眼,割耳,甚至掏空内脏,用于祭鬼!”
钱怀义撇撇嘴,“如此邪恶的做法,怎么会有人信,毕竟……”
说到这里,他双肩一颤,蓦地想起汴梁“鬼樊楼”来,四处搜罗并圈养女子,用以魅惑拉拢官员的做法,又岂能见得了光?
王钰一看他脸色,就知道他想到了什么。
在天子脚下,铸造鬼樊楼那样一个地方,用心之险恶不言而已。
王钰上前,拍了怕他的后背道:“蛊惑人心,必有目的。只是我这暂时想不到,这种邪恶之事已被朝廷明令禁止,怎么还会存在?
李家也是商贾之家,在汴梁有不少的势力和人脉。
如果李家只是李继耘一人加入倒还好些,如果整个李家都是秣腾的信徒,只怕西北又不能太平了!”
三人一时间,都陷入了沉默。
任何君王,不惧怕百姓怎么呼天抢地,他们怕的是百姓有别与朝廷的信仰。
这种信仰把百姓带向的方向,往往是与朝廷相悖的。
卢清道:“那些尸首我暂时让我的人抬回了营地,都放在了极为隐蔽的地方。
李家寻不到二公子,一定会向府衙报案。
我看,到时候再向梁羽生说明情况更为妥当吧?”
王钰道:“梁羽生乃凤翔地方父母官,有权知晓一切地下的黑暗。这样,待明日,我与你一同去说。
对了,此事待我思虑周全,再呈信给皇城司。
卢巡检,接下来,一定要让巡检兄弟们打起十二分精神来,盯着凤翔的陌生面孔。
另外,楼岚在你那边如何?
我自回来还没见过他,是时候去探探他的底了?”
卢清不明所以,在他二人脸上来回看了又看,皱眉道:“你们认为这次的事情跟他那样一个废人有关?”
钱怀义哼道:“展凌还是辽国细作呢,这你能信?”
这一句辩驳,让卢清登时闭了嘴。
对呀,真正的细作,哪一个不比正常更像正常人。
他们就像变色龙,隐藏在最容易让人忽略之地,趁人不备,给对手狠狠一击。
就算被人识破,他们可能早已换了一副面孔,以新身份潜伏在另一个目标身边了。
他想到了杨旭口中的“司乾卫”,本想一口气问个清楚,但见王钰捏着下巴,不知道因何沉思,也只好作罢。
待卢清告辞远去,王钰沉声道:“义弟,联络韩牧,让他打探卓啰和南监军司中是否有被扣押的楼姓汉人!
如果有,沿着这条线索,继续摸下去。
我倒要看看,这些牛鬼蛇神到底是何真面目!”
钱怀义忧心忡忡道:“大哥,如此一来,那李岩他们出境之事,你又该作何安排?
你一人分身乏术,总不能几方都亲自盯着。”
王钰道:“三日后,我亲自送他们去往兰州。
嵬名渊不是言而无信之人,有杨旭和韩牧明里暗里的保护,他们不会有什么危险。
这三日之内,先审楼岚,再配合梁羽生处理李家后事。
待我将这边所有情况写下来,由卢清他们传递出去之后,也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这一路,你要跟着便跟着。
等我们安顿好李岩,将马匹交到韩世忠手中,回来后就为怀英举办婚礼。
凤翔好久都没有喜事了!
趁着年关将至,也都跟着热闹热闹。”
听着他这番周到安排,钱怀义除了感动,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对王钰,与其说是贴身保护,倒不如说是他过于依赖他了,已经到了没他就不知生存意义的地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