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钰心情略显沉重,他重重地靠在枕头上。
“三起命案,牵连的无辜之人越来越多。真不知道,接下来还会发生些什么?”
楚丞舟略作思量,看到事情眉目显露,反而有些轻松。
想到朝堂之事,他道:“这几日蔡京童贯一心扑在金使那儿,看来女真与我大宋再通友好,收复燕云有望了。”
这段历史,王钰记得最清楚。
大宋在契丹辽和女真金国之间,摇摆不定。
违背澶渊之盟,实施远交近攻之策,对金国百般讨好。
不料筹谋几年后,辽国被灭,金国调转枪头南下,直取汴梁。
哼,后朝南宋直到画上句号,都没有收复燕云,这个时候谋划取燕大计,简直就是大言不惭,痴人说梦!
王钰撇嘴不屑,“宋辽结下澶渊之盟百十余年,虽有摩擦,但终究天下大安至今。
女真人地处苦寒东北,缺衣少食,物资尚不能自足。
今天能忌惮辽地,怎知他日不忌惮我辽阔富饶的大宋?
只怕金使还未启程,辽国已经割地与金国,向女真人示好了。”
楚丞舟只是闲聊陪他解闷,被这么一噎,登时皱眉,说不出话来。
见他神色突变,王钰意识到自己照本宣科,已有妄议朝政,鄙夷当朝能力之嫌,便乖乖闭了嘴。
“让钱怀义撤回吧!东宫和燕王府,我自会找人盯着!”
楚丞舟迈动长腿来到门边,补充道,“既然身子大好,宝相寺那边还是你去盯着。
亲自送金使出了城,你或许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大国风范。”
又睡了半日,王钰起床填饱肚子,便匆匆出了门。
临走前,他告诉怀英,待钱怀义回来,让他在家里等着,哪儿都别去。
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
当一天狗,就要看一天门。
好不容易熬到第二日傍晚,王钰暗中松了一口气。
看着宝相寺前门庭若市,十几辆马车被装得满满当当,他感觉十分肉疼。
因为大宋的耻辱,正是金国造成的。
如今你好我也好,他日便夺你城池,杀你百姓,虏你皇室,抢你金银财宝,最后把地盘也都占了!
哼哼,还要夺回燕云十六州!
但凡你守得住黄河流域,大宋就不会灭的人神共愤!
他瞪向金使李庆善的幽恨寒凉的目光,没有逃过蔡攸的眼睛。
那中年富态男子毫无预兆地挡在他身前。
冷笑道:“王司域,恨他也是徒劳,让皇城司做看门狗,是我向官家提议的。
不管来的是金使,辽使,还是西夏使臣,你们呐,也只配蹲在门外,吐舌头。
对了,我听说王小郎改邪归正了!
真是孺子可教,我对你可是喜欢得紧!哈哈哈!”
王钰本以为他炫耀什么,没想到听到最后,竟是这般恶心。
转念想到,在这汴梁,一股男子卖俏的风尚早已悄然兴起。
为严惩这种风气,赵佶还曾在几年前严令官府张贴“禁男淫文”的公告。
拒不服从者,不仅面临杖责一百的严惩。
还可能承受“断其钻刺之根,兼塞其迎送之路”的处置。
顾名思义,就是该切掉的切掉,该赌上的堵上,看你怎么玩。
一时间,以男色聚集的烟月作坊“蜂窠”被取缔,记录在案的户头竟多达一万家。
恐怖如斯!
王钰嘴角一阵阵抽搐。
突然想起之前在大理寺狱审理刺客时,看到的那位“貌美如花”清俊男子。
他像吃了苍蝇一样。
堂堂男子汉,怎能屈居于男人胯下?
蔡攸这个家伙,三番五次故意找茬为难,打的竟是这个注意。
王钰简直给跪了。
好不容易挨到酉时,蔡攸不知为何大发善心,让禁军全面接管。
王钰像逃离“姥姥”掌控一样,飞也似的出了宝相寺。
钱怀义听说不要他继续追查,没问缘由便应了下来。
白日被蔡攸那么一恶心,他本来已毫无胃口,无奈鼻血还流个不停。
小腹处也如同被蚂蚁啃噬般难耐。
想起长姐好心熬制的大补汤药,王钰捏着鼻子,麻了!
“大哥,如果你不是很介意,我去趟鬼樊楼不麻烦,那里的女子我熟。”
钱怀义扯过一块干净布条,卷了卷,递到王钰的手里。
“不,我介意,十分介意!”
塞住鼻孔,总算是解放了双手,按在小腹上使劲揉搓,又匆匆泡了冰水澡,浑身的燥热才解了。
宿在永秦门的家里,王钰觉得十分踏实。
这里没有养父王崇明里暗里的敲打,也没有长姐的管教。
他可以随便穿衣,肆意走动,言行无状,彻底放飞自我。
夜里还偷偷买了酒回来,与钱怀义喝的酩酊大醉。
就在他昏昏欲睡时,院门乒乓作响,差点被人踹破。
他没好气地开门骂道:“哪个混球,吵老子睡觉,给我滚!”
楚丞舟黑脸一拉,拧着他的耳朵,“王司域,你个乌鸦嘴,是不是开过光的啊!”
醉意下,王钰看什么都像雾里看花。
还没反应过来,只听楚丞舟继续道:“昨夜宝相寺突发大火,金使至今还在昏迷中。”
王钰捂着耳朵,像只无辜的羔羊,“火又不是我放的,我有不在场证明。”
楚丞舟一把攥起他的衣领,闻着他浑身的酒气,把他推到墙壁上。
“你知不知道,谍报连夜递进延福宫,契丹耶律延禧封女真为东怀王,还割辽东之地归金。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些什么?”
王钰望着那冷峻如雕刻般的脸庞,和仿佛要吃掉他一样瞪大的眸子,酒立刻醒了一大半。
这都是历史书上白纸黑字记着的内容,让他如何解释?
他绞尽脑汁也没找到个借口,只好先服软,“你放我下来,我们进屋细聊。”
钱怀义站在院中,认出是楚丞舟后,手中的匕首悄悄塞回了衣袖。
看着两人前后脚进门,他把门关上,自己继续留在了院中。
楚丞舟四下环顾,扫了眼倒地的酒坛和桌上的一片狼藉,恨恨地叹了口气。
“说吧,我倒要听听,你这会有什么理由。”
王钰一个头有两个大,没想到一时之气说的豪言壮语,竟酿成今天的局面。
他摆出一副怂样,“在来到王侍郎家之前,我遇到过一个神人……”
楚丞舟闻言,突然笑意大盛,“隐居终南山的师尊,是吗?”
眨眼功夫,他雷霆震怒,“好你个王司域,诓骗旁人的那套说辞,竟然也想拿来诓我!
说,今天不说清楚,我就只好把你关进戒律房,进行审问了!
当然,你若喜欢大理寺昭狱,监舍随你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