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钰转身而去,被闵荀等人突然伸出来的脚绊倒,差点跌个狗啃泥。
“呸!废物!六组的废物,亲事官中的废物!”
闵荀居高临下地望着他,眼神带着不屑的嫉妒和报复的快意,朝他啐了一口。
王钰捂着腿,怨愤地看着那些同僚,高声道:“你们都给我等着,我会让你们后悔的!”
爬起来,两只胳膊在身体两侧呈L型,大幅度摆动着,王钰出了皇城司。
走出丽景门,他登时恢复如常。
撩起额前的碎发,眼神中多了一丝凌厉。
回到永秦门的家,王钰把自己彻底放空。
“大哥,有什么烦心事,说出来,我帮你解决!”
钱怀义终于舍得脱下那身青色麻衣,一袭锦衣在他身上,如同量身定制的那般合适。
“好看吧?咱姐给定做的!”
那满脸褶子一堆积,丝毫不见半点杀手的影子。
“帅呆!”王钰拇指一伸,长腿一交叠,“燕王府还得劳烦义弟你,我另有去处。”
“哪个更危险?是不是对付陆北冥?换我去!”
钱怀义立刻坐下来,眉心拧在一起。
王钰突然有些纳闷,当夜与陆北冥几乎面对面,钱怀义竟然没有被认出。
他盯着那张大长脸,“义弟,陆北冥没见过你?”
钱怀义眨眨眼,“当然见过啊!不过在他面前出现时,我都做过伪装,为的就是将来能够金蝉脱壳。
只是没想到,脱身还是托了大哥的福!”
王钰蓦然想起,那位曾经要带吴拉姆回青唐城的老者。
他最初出现时,也是扮作一佝偻脊背的老者。
待他知晓自己身份后,才现出了本尊,其实是位颇有阅历的中年人。
……
入夜后,王钰和钱怀义一前一后出了门。
尚书府中只有一间房内还亮着灯。
王钰迅速地爬上府外的大树,藏在树杈上往里张望。
与他矫健身姿不搭的是,他今夜顶着一张布满麻点,枯如树皮的脸。
他相信,在他时常出没的地方,闵荀早已布好了人手。
但是他不打算这么快暴露自己的真实用意。
看到那盏灯熄灭后,便迅速转身离开了。
一连四天,他每次都点到为止,前来打探的时间也没有固定。
第五天深夜,赵太丞和小厮的身影突然出现在了王钰的视线里,候府中似乎发生了急事。
还是那间亮灯的房内,人影幢幢。
过了许久,赵太丞与小厮才从里面走了出来。
一个头戴幞帽,身着锦袍的中年人,一路相送,恭敬地把他们送到府外。
王钰对侯蒙此人的了解,仅限于历史书上。
因为他其貌不扬,连续科考几年都落榜,同窗时常出言讥讽他。
但他家庭优渥,急义好施,根本不在意这些,终于进士及第。
据传,他与梁山宋江还有些交情。
除此之外,王钰对他一无所知。
就在这时,那间房内的灯灭了,整个尚书府漆黑一片。
但是那房门紧闭,房内的侯蒙也并没有出来。
王钰从树上跃至墙壁,刚溜到屋檐下,侯蒙突然开门走了出来,似乎还摸着眼泪。
随着隐约传来的关门声,尚书府再次陷入寂静。
王钰悄然落进院子,蹑手蹑脚进了那间房。
借着夜色,环顾四周,他发现这里是书房。
桌案上笔墨纸砚俱全,书架上全被书籍装满。
书架旁一个插满梅枝的花瓶吸引了他的注意,在花瓶和墙壁四周摸索着,暗门突然开了。
昏黄的光打在墙壁上,王钰犹豫了片刻,还是走了进去。
暗门刚关闭,暗室中响起一阵咳嗽,一个浑浊苍老的声音传来:“元功,怎么又来了?”
王钰稍作停顿,沿着台阶继续下行。
拐弯后,映入眼帘的地毯上,到处散落着梅花花瓣。
王钰的默不作声,显然已让老者起了疑心,只听他微微一叹,“不是元功,看来是贵客!”
步下台阶后,王钰才发现,地上的梅花花瓣并不是随意散落的。
而是摆放成长短不一的三组。
王钰盯着那些花瓣若有所思,缓缓问道:“冒昧造访,望前辈不要见怪!
不过晚生很好奇,您与邵康节是什么关系?”
老人双肩抖动,突然笑了起来,“康节……没想到百余年后,竟有人记得老夫?”
他缓缓站起来,转过身望着王钰。
只看了他一眼,便惊讶地说不出话来,他抬起的手,倏地放下去。
整个人仿佛被抽走了气息一样,有气无力道:“道在是矣!”
鉴于自己穿越者的身份,听到他承认自己是一百二十年前病逝的邵雍,王钰突然释怀了。
他双手交叠举至眉心,俯身恭敬道:“三百年来终一日,长天碧水叹弥弥!
邵先生,既然已参透大道,何不救大宋一命?”
老者浊泪纵横,“没想到老夫重生一世,苟活到现在,竟遇到了知音。
救自然是救过的,无奈这一世,老夫依然错了!
道成了愚民的工具,老夫痛心不已。”
“数点梅花天地春!”王钰指着那个梅花卦,皱眉道,“大凶已来临,先生应有办法说服事主的。”
这话让老者吃惊不小,“你懂老夫的占卜之术?”
王钰也不谦虚,点头道:“有幸拜读《皇极经世》,甚是仰慕先生旁通统贯之才,趋吉避凶之术。”
老者似即将燃尽的灯火,晃了晃身子,向王钰招招手示意他过去。
他拉着王钰的手,道:“元功选择了一条错误的路,但他品行纯良,只是被浮华迷了心窍。
你放心,我会用我的法子告诉他,未来的路该怎么走。
孩子,告诉老夫,你来时,我大宋境内是怎样的景象?”
听他这么一问,王钰的思绪穿越时间的河流,奔向八百年后的某天。
“先生,九百年后,我泱泱华夏,仍在这片土地上繁衍生息,再创万国来朝的盛世之景,正如您说的承平日!”
老者鼻头一酸,泪意奔涌,“云龙北向乾坤改,我言英雄起布衣!
孩子,有幸见到你,老夫再无挂碍了!”
说完,他踉跄回到榻上,盘腿而坐,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
把梅枝放在他的身边,王钰轻声道:“我现在是王侍郎家养子,王司域。”
见他闭目微叹,王钰施了一礼,悄然离去。
他开始相信,只要人有足够强大的意志和参透天地的智慧,总会打破一切障碍,奔向执念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