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F国的这几天，一家人四处走了走，去了博物馆，歌剧院，艺术中心以及各种知名景点。
而今天，是他们回国前的最后一天。
“噢。”满头银发，身着神父袍的老者从教堂出来，与两位年轻人迎面撞上，他用自己有些浑浊的眼睛，打量了他们片刻，然后微笑着道：
“二位，我想，你们是需要进入教堂，对神说些什么对吗？”
卓溪看了看身旁的男人。
“我们只是游客。”
“这样呀。”神父始终保持着他慈爱的笑容，“愿神保佑你们，阿门。”
说完，神父便离开了。
卓溪和傅淮一同走进了这个空无一人的教堂。
卓溪说：“其实，我是无神论者。”
傅淮：“嗯，我也是。”
最上方，神的雕像圣洁而怜悯，他俯视众生，仿佛每天都在倾听着自己信徒的祷告。
这里附近有很多大大小小的教堂，他们也是无意中逛到了这里。从外形看，这座教堂面积并不大，但胜在造型精巧，值得一观。
“不过，如果神真的能保佑我们的话，我倒是挺愿意相信的。”卓溪突然回过头来，笑着说。
傅淮朝他伸出一只手，掌心朝上。
“我也是。”
卓溪微笑着，把自己的手放上去。
“爸妈好像还在后面，暂时没过来。所以傅先生，你要在这里，和我来一段结婚誓词吗？”
傅淮垂眼凝视着他，缓缓道：
“不。”
“嗯？”
“誓词，留着以后过来举行婚礼的时候用。”男人在他耳边低语，“毕竟，一辈子只能说一次，不是么。”
卓溪意外地看着他：“你这就想好在哪举行婚礼了？可是爸妈他们好像还不知道……”
“我会和他们说的。”
“好吧，我只是有点怕你被爸打断腿。”
傅淮：“为什么是我？”
“难不成你觉得爸会舍得打我？”青年微微瞪大眼睛，似乎很是讶异。
傅淮捏捏他的后颈。
“也是。”他道，“所以，被打的注定是我？”
“那不然呢？”卓溪歪头。
傅淮并未多言，只是将青年笼罩在自己的身形下，给了一记深吻。
“小云，你在这里站着做什么？”外头，傅爸有些困惑地看着自己的妻子。刚问出口，苏绮云便连忙转身，把他拉远了些。
“宏才……”她犹豫了下，问道：“假如……假如有一天，我们的儿子中有一个告诉你，他喜欢的是男人……你会打断他的腿吗？”
她神情充满了担忧，又含着些愧疚和不安。
“……什么？”傅爸的表情凝固了一瞬，然后他小心翼翼地道：“……小云，你也知道了？”
苏绮云的表情，跟着一块儿凝固了。
“……也？”
夫妻二人站在教堂外的走道上，相对无言。
“宏才……你是怎么知道的？”苏绮云定了定神，问道。
傅爸：“就，傅淮那小子自己跟我说的啊……虽然没有明着说，但我不是琢磨了这么好几天，琢磨过来了么。”
苏绮云试探道：“所以？”
“所以啊……我算是想通了。”傅宏才叹了口气，“你说会不会打断傅淮的腿？我一开始是有过这个想法，不过这几天又想了想，这么做有什么用呢？除了让他恨我。”
“我……也是这么觉得的。”
“但毕竟我是他爸，不能在他面前接受得太轻易，总得给这小子一点压力才行。”傅爸说，“这样，他才会为自己所做的一切行为和选择而负责。”
苏绮云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但随即她想了想，道：“其实我觉得……这事主要责任应该在祁祁……”
傅爸奇怪道：“祁祁？跟他有什么关系？”
苏绮云：“……”
“傅淮那小子喜欢男人，怎么能怪到祁祁头上？”傅宏才有点想不通。
就在这时，卓溪和傅淮从教堂中出来了。
看着站在一起的两人，傅爸脑子里的那根弦，突然一下子就连了起来。
回想起二人这些天来的相处模式，以及某些微妙的互动……
他终于明白了。
空气，也紧跟着凝滞了。
傅爸：“……”
“……宏才，你要去做什么？”苏绮云连忙拉住自己瞬间变得怒气冲冲的丈夫，“你刚才不是说，不会打断他的腿吗？”
“……”傅爸气道：“别拉我——老子今天非得把傅淮这臭小子的腿打断不可！”
***
酒店中。
“所以我说，这事应该怪祁祁，不能叫小淮一个人负全部责任……”苏绮云无奈地安抚着坐在沙发上，黑着脸的丈夫，“总之，你不许动手。”
傅爸手里拎着根皮带，脸黑得如同锅底一般。
他看着面前并肩而立的两个年轻人，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最后，他的目光落到了傅淮身上。
“老子是让你照顾祁祁，不是让你把他给带歪的！”他怒斥道，皮带“啪”地一声，抽在了地面上。
“爸，您要打就打我吧。”青年垂着眼，往前走了两步，“妈说得没错，是我的错，不关哥的事。”
见他凑上来，傅宏才连忙把皮带往身后藏了藏，怕伤着他，“祁祁，你到后面去，我现在是要跟你哥说话。”
“他不是我哥。”青年低着头道，“从一开始，我就没把他当过哥……”
傅宏才的眼角使劲抽动了一下。
“您要是要打他的话，疼的人也是我。”青年摸了摸自己的胸口，“爸，您忍心让我心疼吗？”
傅宏才：“……”
后面的傅淮：“……”
这种时候，演技居然还能派上用场。
苏绮云见状，也上前来打圆场。
“宏才，其实我也想通了。”她把手搭在丈夫的肩膀上，叹了声：“他们俩在一起，总比和别的什么人在一起来的好吧？我相信你只是一时在气头上，况且白薇她比我们俩也都更看得开……”
傅宏才眼睛一瞪：“什么？她也早就知道了？”
“……嗯。”苏绮云有些不忍直视地避开了丈夫的目光。
“……敢情，就我一个人现在才知道？”傅爸感觉自己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憋屈之感，原来妻子和前妻一个个的，都比他先发现这件事。
想到这儿，不由更气了。还好他身体硬朗，没啥毛病，不然真得气出病来。
他越过面前的青年，瞪向自己的儿子。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过来给我说清楚！”
略微冷静下来后他想，他这儿子一向行事稳重，并不会做那些瞎闹着玩的事，他想知道傅淮自己的想法。
“爸。”傅淮上前，握住身旁青年的手，缓缓道：“我会一辈子对祁祁好。”
“……”傅宏才从瞪着他，又换成了瞪着二人相交的手，沉默了好一会儿，他问：“你们知不知道自己以后要面对的是什么？”
傅淮：“知道。”
“……”
“但我们想要的，只是来自家人的支持。”
傅爸又想拎皮带了，但看着两人紧紧交握的手，他又停下了动作。
苏绮云见状，试探地道：“宏才……你是不气了？”
“气？”傅爸重重哼了一声，把脸撇到一边。
“我气有用吗？你们这一个个的，全都不站在我这边，皮带还没拿起来呢，就准备拦着我，我能干什么？”
他眼睛一转，看着已经踏出半步的青年，再次把脸撇到另一边。
自家小儿子被大儿子给拱了，他怎么想都是气不过的，但小儿子一副护着大儿子的样子，让他怎么下得去手。
更何况，妻子也在旁边跟着劝。
“小云。”他不禁纳闷道，“我没猜测的话，你这几天之所以不对劲，也是一直在想这事吧，这么快就想通了？”
苏绮云摇了摇头。
“本来是没想通的，但……”她看了看卓溪和傅淮，叹道：“现在，我看开了。”
观察了几天后她发现，傅淮对自己儿子是真的好，不是那种浮于表面，而是潜意识里的。
而自己的孩子对傅淮，也是一样。他们二人的眼中，满眼都是彼此。
这让她无法说出，任何让他们分开的话。
也是这样她才发觉，其实她最希望的不过是……孩子们能够得到真正的幸福罢了。
性别真的那么重要吗？
身份又真的那么重要吗？
毕竟……他们俩并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不是吗。
上天并没有赋予他们那道无法冲破的禁忌与枷锁，她身为母亲，又何须为自己的孩子套上一层无形的枷锁呢。
自己的孩子好不容易变得这样开朗，无忧无虑，无所顾忌，她想，一定跟傅淮有很大的关系。
既然如此，她又有什么理由，不让他们在一起呢？
她并不希望看到苏祁回到像以前那样自卑、怯懦的状态，而是希望他能一直像现在这样，快意而自信地，活在这世上。
傅爸一听，感觉更憋屈了。
“行。敢情就我一个人做这个恶人……”他有点糟心地摆摆手，“你们两个都给我回房间去，让我清静清静。”
卓溪看看身旁男人，又看看苏绮云，“好的，爸。”
待二人走到门口，傅爸突然想起什么，“——对了，不许给我待一个房间！”
想起前几日和儿子讨论的那个关于“行不行”的问题，他顿时感觉更糟心了。
小儿子上赶着给大儿子拱，他就一个感受——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