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和四年,新帝继位后,国泰民安,风调雨顺。
正所谓烟花三月下扬州,在这一年春暖花开三月天之际,著名的闲散王爷临安王,携家眷搬迁到了江南的一处闲置宅子里。
此地交通便利,为商贸往来的富庶之地,风景如画,山水如诗,聚集了众多的文人墨客。
小桥流水人家,揽酒醉怀,空气里飘散着淡淡的竹叶青香,一个身形纤瘦的少年头戴笠帽,步伐轻盈地走在屋檐下,手里握着一只小酒壶,食指一下一下落在壶身上打着节拍。
路过的行人都会下意识转头看过去,但他们只能看到少年那小巧精致的下巴。
在这种人杰地灵的地方,模样生得好看的人儿他们见得多了,但仍然会被吸引,这只能说明,这少年的气质确实非同一般。
晃晃悠悠地,少年回到了府邸之中,一进门,他便把头上的笠帽摘了下来。
“安福,接着。”
“好嘞少爷!”一道声音干脆清亮地应和着,“王爷他在墨韵阁院子里呢!”
“知道了。”卓溪抬脚往墨韵阁走去,那地方和书房差不多,是这宅子里最幽静之地,晏珹时常喜欢在那里待着,看看账本,处理一些事情什么的。
果然,他到院子里时,男人正坐在院中低头看着手中的账册,卓溪上前,视线却被面前桌案上的一封淡黄色请柬所吸引。
“又来了?”
男人抬眼,轻描淡写地看着他,没有开口说话。
待少年伸手拿起那请柬后,他才淡淡道:
“嗯,我还未打开。”
“看来王爷的魅力真是大啊,咱们这才搬来十来天,人家花魁的请柬都递了几轮了。”
男人将账册放回桌上,抬手圈住少年纤细的腰肢,把人勾过来,“你知道的,本王从不中意什么花魁。本王中意的,只有一只精明狡猾的兔子。”
“首先。”卓溪把男人的手掰开,举起一根食指,严肃纠正:
“精明狡猾这种词,应该是形容狐狸这种生物,而不是兔子的;其次,虽然王爷你目前不中意人家,但人家是真中意你啊。”
他扬了扬手里捏着的那封请柬,上面还带着淡雅的女子熏香,封面上头的字体小巧秀气,角落里,还附着一朵小小的绢花。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用了不少心思的。
他们才搬来这里十来天,是怎么就获得江南花魁青睐的呢?
答案自然是,因为几天前晏珹带着卓溪在灯会上露了个面,男人样貌非凡,俊美如天神一般,立马就引来了不少人的注意。
当时卓溪和男人纯粹就是就是去逛一逛,顺便解个灯谜玩玩而已,谁能想到,晏珹这随便一出手,就让人给惦记上了呢?
而这位江南花魁,传闻一向喜好结交文人俊才,时常给自己看上的人递去请柬,也不是件稀奇事了。
但卓溪是真没想到,晏珹的魅力能大成这样,更没想到的是,他一堂堂正正和晏珹拜过堂成了亲的人,现在居然还得接受一个花魁的挑衅。
她这举动,不明摆着是在勾搭自己的人吗?
府上的安福和王婶也是相当的看不过眼,对这事儿,他们也都看在眼里,这什么花魁一而再再而三地给他们王爷递请柬,邀请王爷见面,这是当卓少爷不存在呀!
“要我说,少爷你就该直接找人回绝了她,顺带警告她一番,咱们王爷可是有夫之夫,不是她能勾引的!”这是安福对卓溪说的。
“这青楼女子果然就是胆子大,竟然堂而皇之地做这种可耻之事,都欺负到咱们头上来了,少爷你可不能忍,大不了婶子陪你一道去。”这是雄赳赳气昂昂挽袖子的厨房大婶。
而对此,卓溪的反应是:“不急,再看看。”
反正晏珹也没回复她,每次收到请柬,都是放在一边,从不打开看。
至于这请柬是谁接的呢?自然是安福,这家伙每次在卓溪面前的时候那个气愤,那个不平,可当那花魁的丫鬟带着请柬上门来的时候,他就脸红得找不着北了。
只能呐呐地将请柬接过来,然后转交给晏珹。
没错,这家伙才是罪魁祸首来着。
对此,安福也很羞耻:“……少爷,没有办法呀,那小丫鬟每次都笑得那样好看,我完全不忍心拒绝她……”
美人计,妥妥的美人计没错了。
再说回当下,眼见着对方又双叒一次送请柬上门,卓溪终于是再按捺不住了。
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小白兔是吧。
他把那封请柬往怀里一揣,就要转身往外走。
晏珹再次勾住他的腰,把人拦住,漆黑的眸子里,点缀着淡淡笑意。
“气呼呼的,是要去哪儿?”
“去清理你招来的蜂,引来的蝶。”少年没好气回答,“放手,你不会是不希望我去吧?”
晏珹非但没有放手,反而捻起一缕他的发,在指尖把玩,“潇湘馆鱼龙混杂,不太干净。”
“我又不是女子,有什么关系。”卓溪已经打定主意,不再更改,他从男人的禁锢中挣脱,说了句“很快就回来”,然后就走了。
望着他消失的方向,男人淡薄的唇线缓缓勾起,在那张向来没有多少表情的脸上,破天荒地出现了一抹难得的笑意。
暗卫看得有些迷糊,其中一个从屋顶上跳下来,单膝跪地道:“王爷,是否需要属下去跟着?”
他总觉得,自家王爷是故意想让卓少爷去找那花魁的,但是王爷这么做的原因又是什么呢?
他刚问出口,男人便给了他一个肯定的回答,暗卫连忙起身,追上那少年的行踪,不远不近地跟着。
少年和他们王爷成亲也好几年了,两人这几年来过得怎么样,暗卫们都看在眼里。
王爷有多宝贝卓溪,他们心里也都清楚得不得了,不过宝贝归宝贝,这时不时的玩点情趣,也是让他们挺吃惊的。
以前哪儿想过,他们王爷竟然会是一个有情趣的人呢?而自从和少年在一起后,他们对自家王爷的认知那是一次又一次地在打破,刷新。
这次估计也是情趣吧,暗卫心想。
“哎,这么俊俏的小公子是打哪儿来的?”潇湘馆门口的老鸨见着卓溪,脸上的笑容加深了,“好像没见过呢,是来这儿寻乐子的?”
“这么好看的小公子,是来找谁的呀?”一个抱着琵琶的年轻女子笑着凑过来,想要勾勾他的下巴,被他给躲开了,女子皱皱鼻子,娇嗔地轻哼了一声。
“这么害羞,还不让姐姐碰呢?”
暗卫在隐蔽处观察着这一幕,深深觉得,卓少爷就像入了盘丝洞的唐僧似的,让人很想冲进去把他救出来……
不过他到底是忍住了,卓少爷功夫不比他们差,要是想离开,那是很轻而易举的事。
“我找曲清漪。”卓溪面无表情地开口,把那封请柬从怀里拿了出来,“她人在哪儿?”
老鸨下意识想说什么,但在看到请柬后,眼神变了变。
“清漪啊,在楼上接客呢,小公子要不要先坐着等等?”
“坐哪儿?”卓溪环顾一圈,目之所及之处,都是一副乱糟糟和不太文雅的场景,他皱了皱眉,道:“劳烦带我去她房间门口吧。”
“这……”老鸨犹豫了片刻,还是把他带上去了。
“小公子,你真要在这儿等?”
“嗯。”
“好吧……估摸着还得要个把小时,你要是没耐心了,就下来。”老鸨瞧着他,眼神略为慈爱,但又包含着一丝忐忑,像是摸不准他来这儿的目的似的。
“这清漪真是的,四处给人递请柬,也不知道收敛一点……”下楼时,她还在念叨着,“花魁的名头,也不是这么用的?”
房间内传来悠扬的琴声,卓溪坐在房门对面的美人靠上,打量着手里的请柬。
大约半个时辰后,曲清漪的房门终于开了,一个约莫三十岁上下的男人从她的房间走了出来,看到卓溪时,还愣了愣。
“李老板,请。”一个丫鬟打扮的年轻女孩紧跟着走了出来。
“哦……好。”男人收回视线,往楼下走去,同时还不忘对房间里头的人说:“清漪,过两天我再来看你。”
房内传来一声悦耳的轻笑,随之是女子清润如泉水般的声音:“好,清漪记下了。”
李老板下楼后,那声音又响了起来:“外面的是哪位公子,进来说话吧。”
“你就是著名的江南花魁,曲清漪?”看着眼前这位肤如凝脂,面若桃花的年轻女子,卓溪很直接地问道。
曲清漪盈盈一笑,气质大方而独特,和大部分人眼中的青楼女子并不太一样,看起来倒更像是一位大家闺秀。
她答道:“正是。这位小公子,我看你有些眼生,又似乎好像在哪里见过……”
“六天前,灯会上。”卓溪波澜不惊地陈述道,“曲姑娘记得住我相好的人的脸,倒是不记得我了。”
“相……好的?”她微微一顿,“小公子说的莫非是……”
卓溪把请柬摆到了桌上,不卑不亢地站在她面前,气势一点不输。
曲清漪的眼神从迷惑渐渐转为清明,最终,她莞尔一笑。
“原来如此。”
而见到她后,卓溪也察觉出了一点不对劲。
她的反应,和他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她太淡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