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子由打开门,看到张唯站在门口。他一身西装,一身精英型男的派头,沉稳而帅气。
他递给康子由一个纸袋,“给你衣服。”
“谢谢。”
康子由接过后就打算送客休息了,但是,张唯并没有要走的意思,主动说道:“今天的事情……”
今天的事对康子由来说太难堪、太尴尬了,现在提起来,康子由都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忍不住说道:“我今天可太丢人了。”
张唯说道:“丢人的人是我吧?你前夫的婚礼,你让我去,不就是想让我帮你撑场面,挽回面子吗?”
康子由语塞。
张唯继续说道:“我承认,我今天没有准备好,有点仓促,但是我保证,这一定是你这辈子最难忘的。”
说着,他的身体就前倾着,半拥着康子由,想要亲吻她。
康子由的手不由自主地贴在了张唯的胸膛上,把他往门外推,“确实很难忘。”
她郑重道:“让你误会我非常抱歉,但是真的没有这个意思。”
“你是觉得我求婚挑错了地方,还是单纯地拒绝我的求婚?”张唯问。
“单纯拒绝。”康子由很直接,就像在工作中拒绝一位合作伙伴那样。
“为什么?”张唯不敢相信自己得到的答案。
“我不需要。”康子由回答。
张唯说道:“你现在是不需要,你能保证你一直不需要吗?你都已经到不惑之年了,而且还带着一个女儿。”
这话让疲惫的康子由突然精神起来,反问道:“这跟我的年龄,和我的女儿,有什么关系啊?”
“真是太不了解我了。”康子由很努力地压着那股想跟他争辩的劲头,准备关门。
张唯不死心,“我还有什么不了解你的?我说过,你的一切我都可以包容,包括你有女儿这件事。”
“我有女儿,为什么需要你包容?”康子由看着张唯,她突然觉得自己之前根本不了解这个男人。当然,这个男人也完完全全不了解她。
正巧这时候,女儿妮妮出来倒垃圾,看到门口站着个叔叔,反应过来他是妈妈的追求者。看到男人看她时微微冷漠和疏离的样子,她识趣地把垃圾放到地上,“垃圾我先放这儿了。”
说完,转身回了房间。
张唯看着女儿离开的背影,有些不可思议,“你不是说你女儿跟你妈住吗?她怎么突然来了?”
康子由反问:“女儿来跟妈妈生活,有什么问题吗?”
张唯说道:“以我们现在的关系,她来你至少跟我说一声吧?”
康子由问:“我为什么要跟你说一声?你不是不介意吗?”
不介意是他自己亲口说的,可是,他眼里的冷漠,行为上的刻意疏离,都在反应着他内心对这个女儿的抗拒和排斥。
张唯知道,以康子由这颗聪明的脑袋,很多话不用点破也能明白。她非要一句一句地往深了问,想要把问题直白地摊在表面来说,他也干脆打开天窗说亮话。
“我说康子由啊,你说你要自由,我觉得这就是借口,你就是不想对这段感情负责。”
康子由爽快地回答:“好,我负责,我们尽快结婚,然后我们三个人一起愉快地生活。”
张唯长吸了一口气,“我是说过我接受你有女儿这个事实,但我没说要生活在一起啊。她都这么大了,不用黏在妈妈身边吧?再说了,咱俩结婚,再加上你女儿,这怎么能是愉快的二人世界呢?你说是吧?”
句句有理,句句精致利己。
康子由明白了他的心意,不想再说些什么了,送客,关门。
张唯挡住了门,“你不会是想分手吧?”
康子由的沉默就是最震耳欲聋的回答。
张唯也不迂回,直接了当地说:“以你现在的状况,带着一个女儿,你很难再找着像我这样的了。”
他那高高在上的优越感在这一刻显露无疑,平时的言听计从、体贴入微不过是狩猎者的手段。
“滚。”康子由软软地疲惫地说出这句,关上了门。
他说她不在意她有个女儿,不过是口头上说说。这种说辞除了故意显示一下自己的大度之外,没有任何作用,更不会真的践行。康子由故意说马上结婚,一家三口一起生活时,他就急不可耐地露出原形。康子由一路走到现在,即将不惑,她从未靠男人活过,也不需要依靠男人。不管是女儿当年来到她的世界,成为她的家人,还是今天晚上她突然到来,和她生活在一个屋檐下,她都发自内心地开心。也许偶尔也会照顾不周,有时候也会为了孩子的事着急上火,但是,她从未后悔过,哪怕一刻钟也没有。那些傲慢地认为离异带着女儿会掉价的人,真是让人可笑。
康子由把张唯送来的衣服扔进了垃圾桶,转身取了一罐啤酒。正好碰到妮妮出来,康子由压下心中的种种情绪,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跟妮妮说话:“收拾好了?该睡了。”
一转眼妮妮就长大了,康子由想帮她收拾东西,就像小时候那样,可妮妮却坚持自己收。
妮妮迟疑了下,“我都听到了。”
“大人的事小孩儿少管。”康子由不想让这些事影响到妮妮的情绪。
妮妮故作轻松,“得嘞,我看我还是走吧,在这耽误你幸福了。”
康子由见妮妮真有要走的架势,赶紧拦住:“你干嘛?”
妮妮不忿又无奈。
康子由算是懂了,今天晚上要不把跟张唯分手的事说清楚,妮妮的心里是不会舒坦的。
她叹息一声,“现在给你个机会,就一个问题,你想问什么,问完睡觉。”
妮妮脱口而出:“你跟刚才那个叔叔,是认真的交往吗?”
康子由没想到妮妮居然会如此慎重冷静地问出这种问题。
妮妮怕老妈把自己当成什么也不懂的小屁孩忽悠过去,便强调了下:“实话实说,说完睡觉。”
康子由想了想,回答:“我是认真的。”
这个答案让妮妮有些意外,心里五味杂陈。
“那你为什么……”
不等她问完,康子由就伸出一根手指,用不容商量的语气说:“一个问题,睡了。”
妮妮转身要走,“看来我确实多余,我找老郑去,你现在去追他还来得及,我就不叨扰你了。”
康子由看着她背着包要出门,扶额叹息,“我还没说完呢。”
她凝望着已经长大到会关心她心事的女儿,认真而笃定地回答她的问题:“有你,我不觉得丢人,反而觉得骄傲,可张唯却把接受你当成了对我的施舍和恩赐,好像你的存在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样,我接受不了,所以才分手。”
妮妮思考着康子由的回答,像个大人似的,凝视着康子由。康子由感觉她那双眼睛像要看到她心里去似的,一时间猜不透她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你难过吗?”妮妮问。
康子由用手指比划了下:“一点点。”
张唯有一部分话是有几分理的,他是精英,条件好,做事又周到,康子由可能很难再找到比他更好的了。可是,就因为他条件好,就必须接受他的精致利己吗?就必须为了他六亲不认吗?
康子由活到现在也并不知道什么是爱,但是,她知道,真正的爱情一定不是自私地剥离对方的一切,让她在孤岛囚笼中荒芜一生。
晚上,康子由拉着女儿跟自己睡在一起。她们母女俩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睡在一起了。
夜里,康子由辗转反侧也睡不着,弄得妮妮也睡不着。
“你要是心情不好,哭一场,好歹能缓解一下失恋的情绪。”妮妮说。
康子由却说:“有什么好哭的,他不值得我哭。”
有一点难过是真的,但是,觉得张唯不值得她哭一场也是真的。
妮妮突然坐了起来,严肃认真地说:“跟你讲,以后谈恋爱,不要告诉男朋友你还有个女儿。”
“啊?为什么?”
“这有什么为什么,谁跟人谈恋爱,还带着个孩子的。”
康子由不服气,也坐了起来,“有孩子就不能谈恋爱了?要是谁不接受,那就是他的问题,我堂堂正正,没有什么需要隐瞒的。”
妮妮说道:“但是我不喜欢这种感觉,仿佛是我拖累了你。”
康子由说道:“你没有拖累我,我从来没有觉得你拖累我。”
两人重新躺下,不一会儿,康子由听到妮妮呢喃般地发问:“我来跟你一起住,你真的开心吗?”
“开心,别提多开心了。”康子由问她,“你开心吗?你不开心也来不及了,为了在你学校附近买这一套房,可是把我家底都掏空了。”
康子由放松的玩笑语气,让妮妮的心情也放松下来。
“晚安,妈。”
“晚安。”
夜色深深,越来越静谧。
一套布置得喜庆的新房里,新娘坐在电脑面前噼里啪啦地敲着键盘,专心写着论文。
郑穹好几次都欲言又止。为了得到一点存在感,他一会儿半解衬衫扣子,一会儿喷上香水,有意无意地从孟雨珊面前经过。但是——都被无情地忽视了。
折腾好几回也没引起新娘的注意,郑穹忍不住开口了:“挺晚的了,要不先别改了。”
“马上马上。”孟雨珊头也没抬,手上动作也没停。
她的顶头上司下了最后通牒,要她明天必须把论文交出来。要是交晚了,让多事、善妒又爱搞事情的同事王萌抓住小辫子,就会被无情地挤下去。
今天在婚礼上,王萌故意用开玩笑的语气提到论文。孟雨珊知道王萌没安好心,所以对顶头上司罗主任说道:“主任,我的论文已经按您的指点改完了,我,我一会儿就发给您。还要辛苦您费心,多多指点。”
王萌一听,阴阳怪气起来:“孟老师您也太拼了,真是一点机会也不留给我们啊。”
罗主任罗辉也劝道:“小孟啊,小王说得没错,你也别把自己逼得太紧,虽然这次评职称科里只有一个名额,但这个论文早一天晚一天都不打紧。个人生活也是很重要的嘛,大喜的日子,改什么论文哪?”
王萌似笑非笑,“得洞房花烛啊!还有蜜月。造人要紧。”
旁人说这些话,是关心,是随口的客气话,但是王萌说这些,就是赤裸裸的威胁。如果孟雨珊真的放松警惕,照做的话,王萌会马上挤走孟雨珊,就像狮子捕杀猎物,拆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孟雨珊没有给她机会,马上说:“我没打算度蜜月。工作的事我肯定能处理好。”
新婚夜,郑穹不甘心地守在小娇妻旁,对着装饰上“百年好合”几个字黯然神伤。
孟雨珊无意间抬头,看到他这般模样,忍不住笑了,“你先去洗澡,我尽快写完。”
郑穹顿时有了神采,美滋滋地洗澡去了。
等郑穹洗完澡,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香喷喷,看到孟雨珊趴在电脑面前睡着了。
他无奈又心疼地把孟雨珊抱去了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