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伸出手来:“你好,我是陈拓,秋小律的青梅竹马。我总听她提起你。”他顺手揭掉“限购十瓶”的标牌,“既然是小律的朋友,随便拿。别担心,我是这家的老板,我说了算。”
“……谢谢。”没想到有朝一日他还能因为和秋小律沾上关系享受特别待遇。
“小事儿。”陈拓帮季屹一同拿着啤酒,“听说在梅林村的时候,你很照顾她。小律这个人,就是什么都自己扛,还老把别人的事当自己的事……”货架上还剩四无罐的时候,陈拓停下来,手压在这几罐上,指了指一旁,“要不,整一罐?”
杏花超市的熟食区旁有一个简易就餐区,附近的上班族有时买些包子、关东煮,在餐区吃个简餐,然后去上班。
陈拓从熟食区拿了只烧鸡,两人在小桌前坐下。
他戴上塑料手套娴熟地撕起了烧鸡,烧至金黄微焦的鸡皮下是冒着腾腾热气的鸡肉,他把肥硕的鸡腿递给递给季屹:“没试过吧,德国啤酒配烧鸡,飞一般的感觉!”
油腻的鸡肉混合清爽的小麦啤酒,奇妙的混合味道令季屹皱了一下鼻子。
陈拓哈哈大笑,扯下了另外一条鸡腿:“爽吧,这就是小市民的逍遥滋味!”
他举起啤酒,季屹也举起来,两人碰了杯。
秋小律的朋友和她一样,全都是热情奔放的自来熟。
原来这就是所谓的人以群分?
啤酒下肚,两人渐渐微醺,陈拓打开了话匣子:“我这个人,没别的缺点,就是莽,小时候爱打架,那会儿不懂事啊,还敢招惹小律,然后被她按着打了个半死,真是彻底被打服了。”
季屹指了指陈拓脑袋上的伤,问道:“这也是被她打的?”
“那倒不是。有人欺负我妹妹,被我揍了一顿。这——是勋章!”
“对方被你打得更惨吧?”
“别提了,我真想把他送进医院。但我又不是十八九的孩了,这点分寸我还是知道的,如果真给人打残了,我得把我家这超市给赔进去啊。我一个兄弟,跟着人去要账,本来没他什么事,就是为了义气,冲那个赖账的人踢了几脚,你猜怎么着?运气太差了,给人踢偏瘫了,二级伤残!为了取得对方谅解,赔了一百多万,倾家荡产……这就是命吧,新闻上那些无恶不作的混账把人打了个半死,最后鉴定出来只是个轻微伤,有的人只是踢一脚,却能踢成二级伤残……”陈拓猛地喝光啤酒,把罐子捏扁扔到地上,恶狠狠地说,“我真的气不过,那家伙竟敢尾随我妹,她现在不敢自己出门,都是我接她上下学。这种事派出所也管不了,法律也管不了,难道就让那个家伙逍遥法外?一直等他真的伤害了我妹才能治得了他?”
陈拓抓着自己的头发,粗重地喘了几口气:“但是小律说她会处理,其实我很担心她!小律这个人,表面上看着和和气气挺好说话,你是没见过她生气的样子……”不知是回忆起了什么,陈拓抖了一下,“真的会出事!不过我听说,最近和他相亲的吴胤,在帮她调查这件事,至少人家是个警察,会拉着她不让她胡来吧?”
原来他们那天在一起,是在调查这件事?季屹突然有点开心。可说到底他们还是在相亲……这开心又显得有点没劲。
“秋小律打算怎么做?”季屹问。
“毕竟我和那个人渣都进过派出所,还刚签了和解协议,她不想让我沾上这事,就没跟我说过她的计划。不过居委会的人也在帮忙——哥,之前你那事,我也有所耳闻,小律可没少上心,她跑去柳春花工作过的每个地方调查,就想看看有没有线索。哥,你也要关心一下她啊,她嘴上不说,但我知道她特在意你,肯定会听你的话的!”
“放心,我不会让她乱来的。”
“谢谢你,大哥!我没什么能做的,就让我——头抢地以鸣谢!”
季屹还没来得及阻止他,就看到陈拓“咕咚”一声,脑袋砸在了桌面上。
陈拓发出鼾声,睡着了。
秋小律和她的朋友,也是一样喜欢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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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杀了我吧!”居民楼一楼花园开着门,魏庭正在教三三做数学题。
魏庭抓狂了:“都小学二年级了,你还是学不会个位数的加减法!你知道人家现在幼儿园都能做奥数了?!”
三三毫不在乎:“那不至于。”
“5+6这么简单的数学题,你掰手指头都能算出来啊!来,你现在开始掰手指头数,5+6怎么可能是13?你数!”
三三开始掰左手:“1,2,3,4,5。”换右手,“6,7,8,9,10。”在魏庭充满期待的目光中,三三伸出左手小拇指,继续数,“13。”
魏庭疯了:“11和12被你扔锅里炒菜吃了?”
三三不在乎地甩着手说:“数学不好也没那么重要啊,连城叔叔说他以前数学只考21分,最后还不是当刑警了?”
秋连城正巧骑着摩托在家门口停下,看到魏庭正用想杀人的目光盯着他。
见过大风大浪的秋连城打了个寒战。
魏庭一想到自己这不成器的儿子最近个子又蹿了一节,但脑子好像又缩了一点,再这么下去真的要变成小鸟脑了,他又发出绝望的吼声。
屋里传来骆雀的训斥声:“喊什么喊,让你教育个孩子,又不是让你杀猪。”
三三也轻蔑地应和着:“就是,连教育孩子这点小事都做不好,还当什么爹啊。”
如果魏庭没记错,这是上周末他丈母娘来家里做客时,刚对他冷嘲热讽过的一句话。
这爹是没法当了,这入赘女婿也没法当了!
魏庭捂住胸口,痛苦地吐出一口浊气。
路过的秋小律看到魏庭今天也是如此辛苦的模样,把自己刚买给秋妈的清心丸,分给了魏庭一盒。
她进了院子,见秋连城也在,不由精神一振,过去央求他:“哥,我的亲哥哥,我的全九原市最帅最酷业务能力一流的刑警哥哥~”
又来这招?
秋连城看着不怀好意的秋小律:“干吗?”
“我想跟经验丰富的二哥,咨询一个业务问题。”
“什么问题?”
“如何有技巧地打人。”
“什么意思?”
“怎么揍一个人,能让他刻骨铭心,午夜梦回,让他疼得不要不要的,但又只是皮肉伤,做不出伤残鉴定的那种?”
秋连城警惕起来:“你不会要干什么违法乱纪的事吧?”
“不是,我有个好朋友写小说的,里面正好有一个剧情是这样的,她想问问。”
“哦,你要打那些没有重要脏器的地方,有些关键部位是不能下狠手的,比如头部、肝脏、脾脏,这些地方要是骨折了或者裂了,都容易出事。你可以出其不意地攻击他的一些脆弱但敏感的部位,比如裆部,那是最狠的地方,其他的,耳根、颈部、小腹,都是可以考虑的地方。打关节也超疼的。抽屁股也行,会让他很羞耻,屁股上脂肪多啊,最不容易出事,所以古代打板子都是打屁股的。你还可以考虑用一些武器,比如用毛巾裹着棍子,或者用橡胶棒……”
秋连城侃侃而谈,突然发现自己说得实在是太多了,他连忙打住:“这些都是理论讨论啊,不能真的用来对付其他人,因为控制不好力道,都会容易出事的。你哪个朋友是写小说的?我怎么不知道?”
“啊,就是那个谁,那个,沈、沈拓!”
沈拓?沈悠和陈拓的远房亲戚吗?
“我教你那些可不是让你乱来的,要是让我知道你在外面惹事,我可饶不了你。”秋连城亮出拳头。
“我什么样你还不知道吗?我多本分啊!”秋小律懒洋洋地按下他的拳头。
本分?
那可是秋小律的反义词。
她这副看上去乖巧的脸,可正是她最具迷惑的地方。
秋小律已经去韦东吸毒的地方踩过点,那是一个死胡同,店在胡同尽头,为了方便韦东等人活动,监控已经被搞坏了。胡同里有一个狗洞,通向废弃的大院。
她拜托吴胤帮忙看过附近的监控,死胡同里没有公安系统的监控。外侧是一条人烟稀少的辅路,大概一百米左右的位置是夜店“无趣”的后门。
计划并不复杂,秋小律打算在韦东吸毒以后教训他一顿,再打电话报警。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她纠结着要不要找人帮忙,最好是有力气可以制服韦东的。陈拓肯定不能登场,他不能和这件事扯上关系。吴胤是警察,身份比较敏感,她也不想他惹上事。秋连城等人更不用说,他们连这个计划都不能知道。
季屹呢?
秋小律犹豫了。
她有点拿不定主意,自己和季屹现在到底属于什么情况。
他是可以在遇到这种奇怪麻烦时请求帮忙的对象吗?人家是大老板,坐拥数以万计的智能机器人,能为这点小事折腰?
如果是可靠的朋友,她会毫不犹豫地拨通电话请他帮忙,可她清楚地知道他们之间没有那么简单。隐形的张力,忽而把他们推近,又忽而把他们拉远。
季屹太复杂又藏得太深,她猜不透他的想法,她只知他对自己有情,但不确定那是什么程度的情感。
她不知道是应该更进一步,还是更退一步。
不知该怎么做的时候,就只能继续往前走了。一步又一步,踩出独属于自己的那条路。
就算找不到别人,凭着她自己,也总能解决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