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动接近尾声，号称从不缺席杏花斜街社区任何活动的沈悠也夹着习题册出现在活动现场，左瞧瞧，右看看，再为《我的居委会怨种朋友和她的机智社区生活》拍一些视频素材，一副逛菜市场的悠闲模样。
郝京霞瞧见了，便调侃了几句：“沈悠，不复习考试了？你妈让我给你介绍工作呢，有空我帮你安排几场面试？”
沈悠立刻在旁边的空闲摊位上坐下，摆出随身携带的习题册，认真地说：“我是在家复习累了，换个地方做题。放弃公务员考试是不可能的，公务员就是我的人生，我怎么可能放弃自己的人生？”
郝京霞是没明白沈悠为什么对考公务员有这么强烈的执念，也不好打击她：“挺好，挺好，一定要在自己的人生之路上勇往直前啊。”
“那当然！”
沈悠看着习题册，上来就是一道图形推理，她的表情立刻苦涩起来。
一排有五张图，每张图由五乘五的黑白相间的圆圈组成，问第六张图应该选什么。
沈悠苦大仇深地望着那五张看上去毫无关联的图，嘀咕道：“到底是谁这么无聊，发明这种除了折磨人以外没有任何意义的题目！”
“选C。”有人说。
沈悠抬起头，男人站在她身旁，正低头看着习题册，头发随着低头的动作垂下来一些，他的脸上一半是阳光，一半是细碎的树影。
沈悠愣了一下，才说：“你怎么知道？”
男人说：“直觉吧……一眼就觉得C很顺眼，如果硬要说为什么……”他的手搭在桌沿上，俯下身看着题目，沈悠闻到他身上有山茶花的气味，是像花一样存在着的男人啊，她开始走神，男人的手指从五个图形中依次掠过，“图1和图2之间只有第一行不同，图2和图3之间第二行不同，图3和图4之间第三行不同，图4和图5之间第四行不同，所以图5和图6就是第五行不同咯，选C。”
沈悠呆呆地看着他：“你……”
世间怎会有如此轻而易举做出图形推理题的男人！
男人笑了笑，伸出手来：“我是程凯旋，来这边帮忙做法律咨询。”
“沈、沈悠。”
“今天还是很热啊，对不对？”程凯旋露出笑容。
沈悠忙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一瓶冰可乐，递给程凯旋，有些结结巴巴地说：“……请、请解暑！”
“是给我的吗？你真是我的救星，怎么知道我现在正好缺一瓶可乐？谢啦！”
程凯旋顺手拧开了可乐瓶，“噗”一声，可乐气泡飞出来，溅了他一身。
沈悠有些慌张：“你没事吧？”她抽出纸巾，在程凯旋身上胡乱擦着，该摸的不该摸的地方都摸了一遍。
程凯旋笑着摆摆手：“没事，我朋友家就在附近，我去他家换衣服就可以。”
反正活动快结束了，程凯旋索性和秋小律说了一声，便去星河公寓找季屹。
沈悠望望着程凯旋离去的背影，抱紧了怀里的习题册：“坚持考公务员果然是我今生最正确的选择，如果不是因为要复习，我怎会遇到他……”
程凯旋打了个喷嚏，继续朝星河公寓走去。
在外面暴晒了大半天，他身上粘得不行，在季屹家冲了个澡以后好歹活过来，找了一套季屹的居家便服换上，大刺刺地斜躺在沙发上，喝了一口冰镇啤酒，感慨道：“活过来了！能随便随便买酒的日子可真幸福，不过，还有点小怀念我们当年在瑞典偷偷酿酒的时光。”
“把‘们’去掉，我可没参与违法行为。”
“说什么违法，我那叫纵情享受人生。”程凯旋纠正他。
季屹正坐在吧台上对着电脑工作，他手头的文件是毛贝提供的原型机数据资料，他对照着电脑里红盒子4.0版本的代码，不紧不慢地做着标记。从他选择学习计算机软件工程的那天起，便开始为着这一天做准备。他缓慢地追寻着属于母亲的足迹，看着她写过的代码，产生了一种奇妙的共鸣感。
他看着它们，甚至能够感受到她敲下它们时那飞扬的神采。在一行行代码之间，他们进行着跨越时空的对话。
萨莎正在一旁挥舞着机械臂，给季屹做咖啡。
见季屹气定神闲的样子，程凯旋越看越来气：“明明是居委会找你帮忙，你倒好，躲在家里让萨莎好好伺候着，让我在太阳底下受罪，还被人浇了可乐。”
“做得好，辛苦了。”季屹莫得感情。
程凯旋正要发作，门口响起敲门声，季屹充耳不闻，显然想装作不在家。程凯旋无奈地起身拉开门，秋小律正站在门外，一手挽着薄外套，一手挽着布包，她似乎是忙完工作就立刻过来了，鼻尖上还挂着亮晶晶的汗珠。
“季屹在吗？”秋小律往里探了探头。
“在的，累一天了吧，进来坐坐。”程凯旋客气了一下，没想到秋小律竟然真的不把自己当外人，进来以后在门口换了客用拖鞋。
程凯旋的雷达动了。
秋小律这轻车熟路的样子，不像是第一次来季屹家啊。
程凯旋跟着走进来，秋小律以居委会工作者的身份对季屹道谢：“感谢您请人来帮忙，社区活动才得以圆满结束，我给您带了一个小礼物。”
季屹正要拒绝，就看到秋小律把一本垃圾分类手册放到了桌子上。
季屹：“……”
秋小律眨了眨眼：“开玩笑的，礼物是这个。”她从包里拿出用橡皮筋绑好的一沓卡片，“这是社区服务感谢卡，发给为这次活动做出贡献的社区居民。”
她放下外套，拆开橡皮筋，逐张介绍：“每项服务的地址都标在下面，这个是免费理发一次卡，这是免费推拿一次卡，这是免费修眉五次卡……这个卡片最厉害，是随叫随到卡，这是本次活动的负责人，也就是我本人的专门感谢卡，只要有需要我帮助的地方，不管是什么时候，什么地点，我都会立刻赶到你身边，对你进行帮助和救援。”
秋小律把卡片郑重地放在桌子上，季屹的目光落在卡片上，又移回电脑上，他突然又用余光瞄到秋小律把两张卡片递给了程凯旋。
“你不住在附近，其他免费卡对你来说也没什么用，我就送你两张随叫随到卡吧，比如你平时需要送紧急文件，或者送花送药，都可以找我。”
程凯旋正要接卡，突然感到浑身一凉，他朝季屹看去，见他仍旧若无其事地敲着键盘。
刚才那颇具杀意的目光，是他的错觉吧？程凯旋胆战心惊地接下了卡片。
轻微的“嗤”的声响，秋小律转过头，萨莎正站在吧台前，伸出一只机械臂，对着面前的咖啡杯工作中。
她凑过去看了一眼，发出惊叹：“我的天，萨莎竟然会拉花！”
只见咖啡杯表面拉出一只可爱而略显嘲讽的狗头。
程凯旋解释着：“这个红盒子是专门给季屹定制的特别款，有很多市面上没有的功能，萨莎还会模拟目前世界上已知的所有动物的叫声！”
……总觉得这个功能听上去很牛，但好像又没什么用？
但见到就是赚到，秋小律和萨莎搭讪起来：“萨莎？”
“在的。”
“你会学驴叫吗？”
“会的。”萨莎叫了起来。
秋小律大为震撼，不断让萨莎模仿各种动物叫声，一时间，猫叫狗叫牛叫海豚叫，各种各样的动物叫声在每个人的耳边久久回荡。
季屹冷着脸看电脑，此时终于忍不住了：“你就没有别的事要做吗？”
经他提点，秋小律恍然大悟，对萨莎道：“萨莎，你可以一边拉花，一边学土拨鼠叫吗？”
季屹：“……”
如果不是居委会打电话来找秋小律，她似乎打算跟萨莎进行更为深刻的交流。她对两人道了声感谢，就火急火燎地走了。程凯旋看到秋小律放在高脚凳上的外套，正要喊她，却突然停住了。
从秋小律进门开始，季屹的态度就变得很别扭。虽然他这个人开心和生气的时候表情都差不多，但认识他这么久的程凯旋，却能一下子辨别出他细微的情绪变化。
程凯旋在季屹对面坐下，举着随时随到卡翻来覆去看，感慨道：“这个秋小律做事认真又周到，不仅考虑到前期筹划，活动效果，还考虑到了善后，让这些活动有延展性和持续性，很有大局观啊。”
季屹“嗤”了一声，看上去并不赞同。
“怎么，你不喜欢？那你的这些卡片都给我得了。”程凯旋顺势拿起秋小律留给季屹的卡片。
“放下。”季屹言简意赅。
“你不是不喜欢吗？”
“我自己扔了。”
程凯旋：“……”
死傲娇！
他自讨没趣，又转头去跟萨莎搭讪：“萨莎，你真的会模拟所有动物的叫声吗？沙漠雨蛙？白头海雕？这些都可以？”
季屹毫不客气地说：“不要跟萨莎说话，她累了，需要休息。”
程凯旋：“……”
秋小律刚才问了几十种动物的叫声，还让萨莎做了四种繁复的拉花，也没见季屹让萨莎休息啊！
程凯旋跳下来，看了看表：“我晚上还有约，先走了。”他装作才看到凳子上的衣服，“诶？这不是秋小律的外套吗？她丢了外套一定会很着急吧？这可怎么办？”
“你走时一并送过去。”
“我才不去，我都当了你一天跑腿的了，要送你自己送，我约会去了。”程凯旋把外套往季屹面前一放便逃之夭夭。
季屹看着外套，又看了看手里的卡片。
这次社区活动是他让方遇和居委会联系的，所以他和秋小律没有互留联系方式。随叫随到卡上虽然有秋小律的电话，但他没打算因为这种小事主动联系她。
如果找不到外套，她会自己找回来的。
把外套丢到一旁，季屹继续工作，可外面一有动静，他的思路就会被打断，有一次他听到敲门声，不耐烦地开门后才发现是隔壁家送外卖的。
他回到吧台前，拿起外套看了半天，然后扔到了沙发看不到的角落里。
眼不见心不烦，问题解决了。
季屹坐下，继续开始工作，萨莎在屋子里漫无目的地游荡着。
方遇发来微信，是一份倪看遇害信息报告。他逐字看完了。
窗外，已余半边残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