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
皇帝一边批阅奏折,一边听李诚海绘声绘色的描述自己去宣旨时,在藤园门口的所见所闻。
皇帝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若非看在月儿的面子,苏尚德现在不是停职在家,而是撤职归家。
堂堂丞相,后宅妇人都管束不了,还能做什么?”
李诚海立刻大赞皇帝仁厚,又叹息着说:“苏大小姐也是可怜,母亲早死,又摊上这么个不管事的父亲。
年少吃苦也就罢了,如今继母的烂摊子还得让她来收拾。
真真是个可怜人。
若不是皇上册封县主的圣旨去的及时,苏大小姐要被人欺负死了。”
皇帝手顿住。
冷漠的脸上露出一抹凝重。
李诚海赶紧又道:“幸好楚家老夫人要回来了,她最疼爱自己的小女儿,当初因着女儿之死,还大病了一场。
这些年虽在外乡,却时常问起苏大小姐。若是见着真人,非要疼进骨子里不可。
苏大小姐也该享福了。”
皇帝眉头松了些,他道:“入宫之前,便让她自在几日吧。对了,听说楚大公子从边疆回来,正好与他祖母一起?”
李诚海忙道:“正是呢。这楚大公子年纪轻轻便随父出征,立下不少战功,将来必是一员猛将。”
皇帝点了点头,继续批奏折。
口中却道:“李诚海,备些赏赐,再去库房找根百年老参,届时送到楚家。”
“是。”
……
楚家为了迎接老夫人,这段时间都十分忙碌。
二舅母热情的邀请苏清月来楚家帮忙,苏清月一来二去跟楚家上下都混熟了。
楚家人果然如楚淮舟所说,性子直爽,相处简单,不像丞相府里的人,各个都有算计。
在楚家,苏清月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她不想回去面对病殃殃的父亲和唉声叹气的柳姨娘,以及心思深沉的苏妙烟,索性在楚家小住了几日。
因为二舅母跟她说,当年外祖母最疼爱母亲。
母亲之死,对她打击不小。
这些年,她是日日盼着见自己。
楚沁棠和楚淮舟也常讲起老夫人如何溺爱他们,婆媳俩为此常常争吵,媳妇说,小时不教育,长大败坏门庭。婆婆却说,男人们上战场了,家里留着的都是老弱妇孺,若人人都严厉,孩子吓破了胆,如何有勇气上阵杀敌。
一人唱红脸,一人唱白脸也好。
婆媳俩最后竟握手言和了。
苏清月想,能纵容媳妇跟自己吵架,想来这样的老人家一定有趣又慈爱,于是,在等待的这段日子,苏清月对这素未谋面的外祖母,平添了不少的期待和憧憬。
只是没想到,外祖母身边早有了慰藉。
那日大早。
二舅母带着全家老小早早在门口迎接。
鞭炮声中,一队车马从街口驶来,为首的男子一身玄铁甲胄,骑在高头大马上威武非常。楚沁棠欢天喜地的叫:“是大哥,是大哥。”
幼弟楚世衡也难得从学院里回来,半大的小子眼底也难掩欢喜。
唯有楚淮舟摸了摸鼻子,凑近苏清月道:“跟大伯一样,性子又硬,脾气又臭,出手又狠,我最不喜欢他了。”
因逆着光,苏清月并未看清他的长相。
只觉得他浑身带着煞气,整个人冷冰冰的,视线射过来时,空气都冷了几度。
跟某人的感觉很像。
不过,某人的浑然天成的帝王之气。
而他,则是宝剑出锋的锐气。
不消说,这位就是大伯家的大公子楚御风了。据说,他十六岁就跟着大伯去了边疆,这些年偶尔回京述职,并不久待。
想必今年也是一样。
他来到门前,利落的翻身下马,朝众人施礼。众人问起祖母,他说祖母年迈,车行的慢,再过一会儿才到。二舅母急忙托起他,问他一路上累不累,大伯哥和大嫂在边疆如何如何。
小辈们也挤着他问东问西。
他瞧着虽冷,但说气话也有礼有节,尤其是在自家人面前,身上那股煞气都仿佛淡了不少。
苏清月到底不是楚家人。
没法厚着脸皮挤过去,只得在外面等着。
她并不觉得尴尬,看着这样其乐融融的一幕,她心里是高兴的。
这时,正应付兄弟姊妹的青年忽而抬头,朝苏清月看了过去:“二叔母,她是……”青年的眼神直白而锐利,像剑一样射在人身上,让苏清月很不自在。
薛氏拉过苏清月道:“忘了跟你介绍了,她是你苏家的表妹,清月。你以后叫她月儿就是。”
苏清月行了个礼。
“苏家。”楚御风听到这两个字,嗤笑了一声。
脸上是明晃晃的讥讽。
“当年不是苏尚德说与楚家再无瓜葛,这孩子楚家以后也别惦记,这是怎地了,过了十多年,自己说过什么都忘了?”
谁都没想到,想来寡言的楚御风一回来竟然会来这么一下子。
所有人都惊呆了。
下人更是略有同情的看向苏清月。
甚至暗暗替她尴尬。
“御风,你,你怎么说话呢。”薛氏反应过来,立刻斥责楚御风。
楚御风朝苏清月拱了拱手:“对不住,不小心说了实话。”
这话翻译过来就是,这话虽然难听,虽然伤害了你,但不好意思,我实话实说,你受不了不管我的事。
苏清月看着那高高大大的男子。
站在自己面前如小山一般。
骑在高头大马上走来时,仿佛天上的神兵,然,这一刻滤镜全碎了。
苏清月笑了笑。
“不知大哥如今是何官职?”
楚御风审视着苏清月,他刚才说了那么冒犯的话,换若别的女孩怕是要羞愧的找个地缝钻进去了,断不会这么气定神闲的跟自己闲话。
她要扯开话题。
自己自然也不会再揪着不放。
“区区校尉而已。”
话是自谦,可语气却颇为自豪。
向来,在他这个年纪坐上校尉,已然是不得了了。
苏清月睁着清凌凌的眼,点了点头:“怪不得呢。想来在战场上定是俯首帖耳,处处听人指挥。
否则,在战场混迹十年,也该是个独当一面的将军了。”
!!!!
所有人都呆立当场。
这话是这么说的吗?
楚御风也气的不轻:“你一个小女子,胡说八道什么,我岂是偏听偏信之人?”
“既不是,苏尚德说什么,你怎那么听话?你莫不是出生时报错了,不是楚家的,而是苏家的?”
“噗嗤——”
楚淮舟忍不住大笑起来。
看到楚御风脸如猪肝,不知为何,他竟有种大仇得报的畅快。
让你这黑脸神从小欺压我,没想到,你也有今天!
活该啊活该。
其他人也都憋笑憋的厉害。
苏清月歪着头,清纯的小脸上满是认真。
楚御风却明显看到了她眼底一闪而过的狡黠。
真是可恶!
这时,楚沁棠抬头看了一眼,叫道:“大家快看,祖母的马车,祖母到了——”
苏清月脸上露出喜色,立刻抬头看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