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从身份上来说我是王耀祖正妻,他带回来的女人自然是要先来见我。
这位塔哒姑娘令我很惊讶,因为她说话半点没有异域的口音,她有种明媚逼人的美貌,一颦一笑都彰显自信,见到我也没什么小心思,反倒大大方方的告知了我来龙去脉。
原是这位塔哒姑娘那一个部族被其他部族打败,她差点沦为奴隶,幸亏将军救了她,大恩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
她说做妾也无妨,她身份尴尬,还得仰仗将军为她报仇。
听完王耀祖很感动,含情脉脉的对她承诺一定会替她报仇。
我抿了一口茶,含笑不语,别误会,我是真不知道塔哒是什么身份,就是觉得有趣极了。
塔哒住了下来,开始几天很安分,天天和王耀祖黏在一起,后来王耀祖被召入宫,她就迫不及待的来找我了。
她来时我正在温一壶北边来的奶茶,这种把奶和茶结合的吃食我第一次喝时很惊艳,也慢慢喜欢上了。
我招呼她坐下,给她倒了一碗,“听闻北疆向来是这般吃,与我们这不同,倒是自有一番风味。”
她大大咧咧的端起来豪爽的喝了一大口,神情却有些落寞,我装作没看见,好半晌听见她低声说话,“我们是圣山的儿女,向来是迎着草原上的风猎鹰射虎…”
我不由想起我在云泽的日子,顺着风奔跑,在草地里打滚,渴了就喝山间的小泉,累了就爬上参天的古树睡上一觉,醒来还是条放荡不羁的小狐狸…
想到这,我心底的怨恨就压抑不住翻腾起来,忍不住捏紧了手中的茶盏。
我闭了闭眼,把怨恨压了下去,睁开眼温声对着塔哒安慰道:“等将军为你报完仇,你可以自请回北疆,将军可是个通情达理的人。”
塔哒没说话,眨眼间又高兴起来,“上京也不错,有许多我不曾见过的风土人情,好姐姐,能不能带我出去看看?”
我领着塔哒出了门,她那异于常人的肤色和眼眸引起了很多关注。
我温声细语的同她讲述上京的风俗习惯,同她看遍了几条街的物件。
“柒姐姐…”她回头冲我笑,热烈又张扬,像是沙漠里肆意生长的花朵,“你好厉害啊,知道这么多东西,想必将军和你一定经常出来玩。”
我装作落寞的垂下眼,低声叹气,“将军与我并不亲近,哪里会一同出来,他向来是呆在军营的。”
“啊,抱歉…”她歉意的吐了吐舌头,然后想起什么,“可是他跟谢军师提起你欸。”
谢军师?谢坞?
“将军与谢军师情同手足,别人都道将军是战神,可是…”我拉着塔哒的手,感叹道:“我倒觉得将军若离了谢军师就没这么厉害了。”
塔哒若有所思,没再提这个话题,高高兴兴拉着我逛了起来。
在王耀祖带塔哒回来的第十五天,公主终于坐不住了,在贯穿了上京的南璃河上举办了赏花会,邀我前去。
请帖是簪花小笺,客套话一长段,只在最后一句隐晦的提起异域美人,想来塔哒才是公主邀请的主角。
不过赏花要去南璃河上,还是在晚上,这怕不是场鸿门宴。
可我定是要去的,塔哒也得去,说不准公主还得把王耀祖叫上。
6
身为大梁最尊贵的公主,待客的画舫自然也是比旁的尊贵,我带着塔哒上了船,在通报时回头问她,“你可怕?”
塔哒今日穿的是北疆的舞服,手腕和脚踝上带着几串小铃铛,走起路来“叮叮当当”的,好不悦耳。
她把手背在背后,嘴上说着怕,眼里却笑意盈盈。
公主与几位交好的夫人在船轩边谈笑,看见我们进来了,便敛了笑,用一种高高在上的目光打量塔哒一番,不怀好意的问她:“怎么说你也是将军的妾室,怎么就穿着这等低贱衣物?”
公主把目光投向我,“将军夫人不曾提点一二?”
我拦住想解释的塔哒,对着公主行了半蹲礼,“殿下赎罪,是臣妇愚钝了。”
这公主不过是想通过塔哒找我麻烦罢了,还特地提起塔哒的身份,想让我难堪:看啊,你嫁给王耀祖又怎么样,他还不是会纳妾。
未曾料想公主居然就此罢休了,我垂下眼,余光瞧见屏风隔着的另一边有人,一下子就明白过来。
大梁有律,凡宴席男女都须得分坐。
公主邀了男子。
宴席颇为无聊,公主引我们到船轩边看烟火,还特地提点我,“船上奴才比不上家里,难免愚钝,这水凉,将军夫人可得小心一点,万一掉下去,可要吃一番苦头的。”
我回头看了一眼兴高采烈的塔哒和只到我腰际的船轩,轻声回她:“谢公主提点,我省的了。”
她满意的退走了。
我还在琢磨怎么才能不引人注目的把塔哒推下水时,一声尖叫响起:“有刺客!”
数个穿着夜行服的刺客跳出。
画舫上乱了起来,贵妇们你推我挤的逃跑,塔哒靠着船轩紧紧贴着我。
我在塔哒疑惑的眼神中,伸出了手,最后还是顿住了,她好似明白了什么,主动放开我,轻声道:“如你所愿。”然后往后一倒,翻下了画舫。
我深吸一口气,看着倒塌的屏风后王耀祖和谢坞高喊:“塔哒落水了!”
王耀祖正护着公主,闻言一顿,差点被刺客刺中,而谢坞硬生生受了刺客一剑,然后头也不回的跳进水里,我看见王耀祖被公主拉着脱不开身,只好继续对敌。
这刺客来的突然,退的也突然。
等安定下来,王耀祖跑到船边一看,谢坞已经把人救了上来,紧紧搂在怀里,这让王耀祖脸色不怎么好看。
我看着这一幕,想过去看看,在中途撞上了公主,她冲我笑了笑,“阿柒可真下得了手。”
我看着她流血的腹部,回敬道:“彼此彼此,公主对自己也下得了手。”
我看的分明,公主是故意往那剑上撞的,只可惜王耀祖当时忙着看塔哒没注意到。
公主高喊了一声将军,就倒在我面前。
我瞧见王耀祖过来了,赶紧开溜,跑到谢坞面前,懂溺水的近侍已经对她抢救过一番,看起来没什么大碍。
倒是谢坞看见我过来,难得的咬牙问我:“你明知道…”
“我不知道…”我赶紧打断他的话,他好似反应过来什么,闭上了嘴。
我查了谢坞这个人好几年,油烟不进,不爱美色也不贪口腹之欲,还分外提防我,我正愁怎么下手,谢坞这下关心则乱,让我看出他对塔哒不一样。
四月真是个好月份。
7
塔哒大难不死,在府里精细的养着。
在她醒的前一天晚上,我独自坐在铜镜前,没点烛火,眼睛反着窗外的光。
“你为什么动塔哒?”
“我爱王耀祖,塔哒是个普通的北疆女人,对他无益,所以我吃味杀她…”
我看见铜镜里我眼睛的光慢慢旋转起来,耳边听见了我刚刚的低语,“塔哒是个普通的北疆女人…对王耀祖无用…塔哒…“
我重复这这些话,慢慢闭上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