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柳涓现在可没时间、没精力去想虚无缥缈的人情世故，全部心思都在工作上，晚饭后配合姑奶奶画树皮画图样，一直忙到老太太睡下，她便去了林忠谷的画室。
因昨天下过雪，10多天没人气的屋子，深夜不取暖格外冷。柳涓缩着肩、搓着手去翻看早前她选那些尺寸适合的桦树皮，细致端详每一块上的纹理，在桦树皮常见纹理中探索构思设想着统一风格的画面，而后拿出几张A4纸开始画草图。
寂静的秋夜，寂静的山村，寂静的小院，两户六七扇窗户，只画室这亮着盏润黄的灯，窗外的秋风声附和着柳涓唰唰的铅笔声有着冷寂的和谐。
突兀地画室门开，秋风带着个高大的身影进门。柳涓抬眸看，正对上林翀深黑夹着风意的眼睛。
秋风灌进屋里，柳涓打个寒颤垂头避开林翀似秋夜般深黑幽寂的眸光，继续去画草图。
林翀关了门，“我从外面回来，以为是尘伯忘记关灯，没想到你这么晚还没睡。”
“嗯。”柳涓应得极轻。她穿着件白毛衣坐在最角落里，隔着十几米看灯影下的人是那样单薄瘦小，形单影只。
林翀走进来，摸摸窗口那几组冰凉的暖气片，“到季节了，这屋不生火夜里太冷。”
柳涓笔不停，“就待一会儿，无所谓。”
林翀走近看看柳涓桌面那四五张画着图案的白纸，她哪是待一会儿，至少一小时以上。他没话，自顾自走了。
林翀拉开门那刻，秋风再次吹进来，柳涓感觉那风从她脚底凉到了心底。她放下笔抱紧肩膀，搓搓胳膊。姑奶奶睡了，即便是在自己屋开灯门缝有光，也会影响老太太睡觉，她只能再忍忍。
加琳娜她们要那么多幅画，就算画草样，也得画三四天，更何况还要一周之内交出完整的设计小样。
柳涓搓搓发僵的手，拿笔继续画。按今天回来前，柳素兰和林忠谷商量的意见，不管之后多少人来参与正式树皮画的制作和绘画，为确保风格、基调契合客户需求，剪贴画的线稿、生态画的样稿必须由她们三个画出来，再分配给其他学员、技师去依葫芦画瓢，这样大家分头行动既能风格统一不失偏颇，又可以看手法技艺能者多劳，安件计酬多做多得，扶贫也做到了公正公平的自食其力。
林忠谷扛着整面餐厅墙体画的设计任务，小装饰画必然是要柳素兰祖孙完成，柳涓不想姑奶奶太累，她得多分担。
柳涓第六张草图才画几笔，画室门再被推开，一阵强风不仅吹落了柳涓桌上两页纸，还使她连打好几个喷嚏。
林翀进来放下手里的电暖气，去关大敞四开的门，才拎着电暖气往柳涓桌边走。
柳涓搓两下胳膊、动动冷麻的腿，弯腰捡脚边的纸，再迈出去捡另一张。
柳涓才摸到远处那张纸，林翀手落到纸的另一角。
柳涓抬眸看他，四目相对只几秒，林翀松开手顺势蹲下把电暖气插线插入墙体电源，按下开关再往柳涓桌边推，“我把锅炉烧上了，一会儿暖气就能热。”
“谢谢！”柳涓拿着画纸坐回去，重拿起笔不看他。
林翀直身时，瞥见墙角画架上的一幅画，那乌云压顶杂草丛生的山林大雨，画得生动又有意境。他站那静看一会儿，似想看清那模糊的人影想看她长着怎样的面孔，有着怎样的神情；又似被那山林呼啸的风雨吸引住了。
柳涓胡乱画两笔，以为林翀站这么近是看自己，仰头看才发现他背对她，凝视着他腿伤离开那天自己画那幅画。
他雕塑般站得笔直，分明是近在咫尺的人，柳涓却感觉他似立于风雨中凭吊前尘往事的未亡人，他遗世孤立形影相吊的影子投射在她桌面上。
柳涓只觉被刚才那股冷风吹得鼻子发酸，看他动了，她忙低头去看桌面的画，手中笔尖直指桌面的影子，她忘了先前想笔落在何处，一时不知该如何去描绘了。
林翀回头看柳涓，“这幅画得不错，能看出来画功一点点在进步。”
柳涓听他教官鼓励人的套路话，话也懒得回。
林翀似也不介意，“都23：00点多了，你别画得太晚。”
柳涓凉凉地应，“嗯。”
林翀不多打扰转身往外走，快到门口时他想起来又开口说，“我们最近在这片巡护，队里人几班倒。明天我不用去太早，可以送你们去林俗馆……”他顿了顿，“明天别让穆清冉来接了。”
柳涓放下笔看七八米外的林翀，只几张桌椅的距离，他们之间像隔着银河。
林翀见柳涓不表态，犹豫着又说，“别发展太快，男人登堂入室太快，得到的太容易，就不会珍惜。”
柳涓眨动几下干涩的眼睛又抿抿唇，“没想到，你会跟我说这个！”她不知是太累还是太冷，感觉眼睛又木又胀根本看不清几米外的人。
林翀喉结滚动几下，“我是你哥，该教你怎样和异性相处。”
“你已经教过我了。登堂入室太快，男人确实不会珍惜，尤其是主动送，上，床，的！”柳涓以前一直觉得自己嘴挺笨，不知是不是跟穆清冉混久了，什么话都会说也敢说了。
林翀喉结再滚动几下，感觉嗓口僵得似卡住块石头，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只几秒他想迈步，腿脚却也动不得了，就只能如顽石般僵站原地，接受着柳涓冷刃般的目光。
柳涓见林翀雕塑般僵硬地站那僵着面孔看自己，又补句，“不用再复习了，我牢记于心，终生不忘！”
终于，林翀动了，缓慢又僵硬地迈出门。
柳涓僵坐原地，感觉脚底一阵阵的凉风往身上窜，直凉得她脊背生寒，心若冰封。
不知过了多久，柳涓才想明白林翀这次走没有关严门，她去关门，没征兆地大毛从她即将闭合的门缝探进头来。
柳涓险险没夹到大毛赶紧停手，“大毛，你怎么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