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涓走累了捶捶护栏扯开嗓子喊,“林翀你说话不算话,我再也不会上瞭望塔……”
她喊到一半风雨灌进嗓子,头发也飞进嘴里,她发泄的嘶吼戛然而止,怕刺激到他,她降低好几个分贝也换了说辞,“给(陪)你(你)送(看)饭(风景)了!”她终究不忍心喊,你在这瞭望塔上孤独终老吧!
这刻柳涓脸上不停有水滴滑落,她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只觉得无比委屈,连崩溃都要考虑后果,她只剩无能为力了……
柳涓一步一步踩着自己走来的脚步离开,塔顶的林翀看着柳涓一瘸一拐地走下去,听着耳边呼啸的风雨声,他只能像这瞭望塔一般僵硬地站着,孤独地随风雨颤抖着、抽搐着,连给她送把伞、陪她走下去都成了奢望。眼睁睁看她形单影只穿越风雨,他除了目送什么都做不到!
柳涓感觉林翀领着上塔没费太多力气,只身下塔却用尽了她全部气力和耐心,她足足走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她脚落到平地踩着泥泞往家走时,想到遇熊那晚,他背着她在风雨里艰难前行的样子,在心里安慰自己没有她做负累,他独自走这风雨路途会更轻松些吧!
柳涓进院思量着没回屋,而是去了画室,不能让姑奶奶看到她落汤鸡的模样。她在画室坐没五分钟雨停了,夏季山中的强对流雨来得急去得快,积雨云是一点没浪费全灌溉她这朵小花了。
柳涓给尘伯电话手表打电话,嘱咐几句,让老头悄悄送干衣服。
不一会儿,老头带着大毛来了,衣服在老头手里,毛巾顶在大毛头上,大毛进门就屁颠屁颠跑到柳涓身边送毛巾。
柳涓毛巾拿起来,看大毛头顶又被绑个小辫笑着感叹,“大毛你天天扎小辫,是要去选美啊?”
窗外雨过天晴,柳涓出去晾湿衣服,何尘也出来要和大毛去运河里抓鱼,虎子上学还没放暑假,大毛就成了尘伯唯一的玩伴。
柳素兰出屋看到柳涓挂在晾衣绳的衣服只当没看见,“涓涓上课的文件你都准备好,大后天开始上课。”
“嗯,我今天就弄好。”
……
林俗馆第二期零基础学员班开课这天,李楚秦来接的她们,柳素兰上车发问,“小穆怎么没来?”
李楚秦答,“清冉爷爷身体不好,他申请回哈尔滨了,离老人近点,方便照顾。”
柳涓心里不是滋味,他竟无声无息地走了!她去翻看两人微信聊天界面,原来那天的信息是通知,他走了!
柳素兰再问,“往后不来了吗?”
“嗯,这课题快收尾了,他在单位做结题报告,这边再过一个多月我们就都撤回去了。”
柳素兰叹道,“来来回回的,都是大兴安岭的过客。”
柳涓颇感惆怅,他是不属于这里的过客,她却想要在这片土地生根发芽。
柳涓陪姑奶奶上两天课,接到个哈尔滨的陌生电话,“柳涓你好,我是穆继业,你在哈尔滨的话,我想跟你见面聊聊。”
柳涓发懵,“您是?”
“我是穆清冉的爷爷,前两天你二爷来看我,给了你的电话。”
“穆爷爷您找我有什么事吗?”柳涓诚惶诚恐,“我不在哈尔滨,您有事电话里吩咐就好。”
穆继业沉吟片刻,“那真遗憾!”
柳涓想到穆清冉的一些话,马上换说词,“我过两天在哈尔滨有个会,到时去看您。”
“好哇,我还在以前的病房住。”
柳涓挂电话思量半天,当晚就踏上了去哈尔滨的列车。火车次日一早到达,她下车先去了小柳树面馆,趁吃早餐时,侧面跟二爷打听穆继业的病情,以及人家子孙陪护情况。
柳涓刺探完情报,打包好早餐,8:00不到直奔穆继业病房。按二爷所说的大孙子夜里陪护,小孙子白天陪护,她以为此时去会见到穆清冉。
然而进门只看到个戴眼镜的大学生,“你好,穆爷爷是住这吗?”小伙子看着20出头极具书卷气,应该和小天差不多大。
穆清卓也打量柳涓,“我爷爷去做检查了,你是?”
柳涓恍然,有无数看望老人的理由却缺乏一个恰当的身份。她斟酌道,“我是柳希贵的孙女,我爷说穆爷爷爱吃我们家做的糙米粥,让我给穆爷爷送过来。”
“哦,谢谢姐姐,我爷爷快回来了!”
柳涓往床头柜上放打包袋,看到其上的剃须刀,她认得是穆清冉的。她坐下看看比自己还腼腆的大男孩,他和穆清冉是截然相反的两种人,怎么可能是余欢的菜!
柳涓找话闲聊,“一直是你照顾穆爷爷,挺辛苦的。”
穆清卓摇头,“不算辛苦,我们家人多。我白天在这,晚上我哥下班过来换我。他女朋友偶尔也来,送东西有司机,做饭有阿姨。”
柳涓听到“他女朋友”就心有戚戚,不再说话。
不多时,穆继业回来了,柳涓以为穆清冉会陪在老爷子身边,而陪在他身边的是司机。
柳涓独自面对穆家长辈有点紧张,“穆爷爷,我二爷说您爱吃糙米粥,让我给您送来。”
穆继业看到柳涓没表现出意外或欣喜,审视着柳涓,嘴上打发司机和穆清卓去给他取什么东西。
病房只剩他们两人时,穆继业才和柳涓说话,“清冉,不知道你来吗?”
柳涓摇头,“我专程来看您的,没和他联系。”她犹豫着解释,“抱歉穆爷爷,我没做到和他老死不相往来,他在大兴安岭林俗馆有一部分工作,我们的工作轨迹会有重叠。”
穆继业听完柳涓官方的解释,就顺着她话聊,“清冉所有工作宣传,我都认真看过。你会做树皮画,是树皮画非遗传承人,清冉客厅那幅《行走的兴安杜鹃》是你画的吧?”
柳涓懵几秒,想明白了老爷子的话外音,他对孙子的一切了如指掌。她再想起穆清冉骗走那幅画,马上解释,“那画当时没装框,他是拿去装框的,可能时间久了忘记送回林俗馆。”
穆继业不在意她小儿科的解释,自动引导话题,“余欢跟你和解了?”
“是,工作之外我会和他们保持距离。”柳涓坦然且认真,“您老放心,我与穆清冉、余欢没有过多往来。”
穆继业放下一直握在手的拐杖,“你以为我叫你来,是问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