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涓看看他，“不是和你去林俗馆吗？”
穆清冉晃晃的电脑包，又指她的速录机，“我是问，你去完林俗馆打算走，这武器都重出江湖了。”
“重出江湖不出山。今天仪式结束，姑奶奶要上一节课，我带速录机是要把姑奶奶正式的讲课内容记录下来，之后回来整理成PPT看着方便，等以后再给新人上课，就有教学材料了。”
穆清冉开夸，“小柳助理真称职！”
“别叫我小柳！”柳涓语气又轻又淡的，“你不是叫我小花吗？”
穆清冉听柳涓今天对自己说话耐心好、语气好的，出门特意向东望望太阳，太阳也没打西边出来啊！
柳素兰要走前还不放心，又叮嘱儿子一堆话，才跟柳涓上车。
穆清冉车开出去，瞄眼静静望着车外的柳涓，又看后视镜里白发黑旗袍的老奶奶没话找话，“姑奶奶今天真精神！”
柳素兰笑，“女人啥时候都知道美，从三岁小娃娃到八十多岁老太太都不例外！在恰当的场合，见恰当的人，说恰当的话，做恰当的事，活八十多年这道理还能不懂。”
“姑奶奶说得是，您老活久见，哪有您不懂的！我们王院那对您是相当敬重，那天还说您以前帮过他、还给他带包子呢。”
柳素兰回想过去，“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机缘，就是凡夫俗子看不到,参不透罢了。王院刚参加工作时我给他顿包子，他三四十年后送我个工作，还不是我入土前送碗饭来！”
穆清冉细品，“是呢，是呢！您老不是凡夫俗子，您当然参得透！”
“什么参不参的，多行好事，给子孙积福报。”
穆清冉来劲儿了，“姑奶奶您那么厉害，给我说说姻缘，我还挺……”
柳涓忍不住清清嗓子。
穆清冉立刻闭嘴。
柳素兰倒有耐心，“姻缘不是外人可说可看的，那是自己修来的，没修到的强求不来，修到的躲不过，各看各的造化人争不过命！人算不如天算，我和涓涓姑爷爷，那当年可是家里看门户、批八字的，说是一世夫妻和睦的好姻缘。”她摊摊手，“到头来怎么样，可是他的一世，他两眼一闭走了，我守寡快四十年了，守寡都快守出他命的长度了，还拖着个傻儿子！”
穆清冉听得颇有感触，偷瞄眼柳涓，她始终保持一个姿势望着车外发呆。
……
上午10：00，兴安岭林俗馆改制挂牌仪式开始，柳涓在林俗馆的多功能厅里第一次不是以会务速录师身份而是作为嘉宾坐在了第二排。可领导讲话时，她的指尖肌肉记忆就觉醒了，忍不住去速记讲话。
“结合林科院林下经济发展意见，大兴安岭林业集团决定兴安岭林俗馆改制增加营业功能，在原有展示参观基础上增加对外销售、合作教学、定制加工等内容，目的是将民俗文化与经济发展相结合，传承民俗的同时有盈利性收入，从而实现指尖技艺到指尖经济的转变……”
“非遗研学中心、林俗手工教学基地、扶贫合作单位、兴安岭文创作坊，挂牌现在开始……”
挂牌仪式结束，是颁发聘书环节。当柳涓看着黑旗袍银华发的姑奶奶，在讲台上接过林业集团领导颁发的《桦树皮非遗手工制作特聘讲师》聘书时，又拍照又鼓掌都忙不过来了。某瞬，她想到老太太说早年一顿包子换晚年一碗饭的话，真实体会到了宿命感。
紧接着迎来桦树皮非遗手工第一课，各个乡镇推选的11名学员和柳涓，一起去林俗馆新改装的教室。细心的林忠谷不仅准备好了桦树皮，还按老太太用的工具准备了相应数量的工具。
柳涓工具发送完，老太太开始上课：
白桦树树皮颜色深浅不一，因品种、表皮、内皮的不同呈现，细分下来有40多种颜色，经过处理后的桦树皮特别适合创作树皮画。
柳涓指尖敲击着速录机，看看讲台上的姑奶奶，从这次回兴安岭她就把老太太看成了需要照顾的弱势群体，而看到华发黑服精神矍铄的老太太受人瞩目时，她服气地弯弯唇角，姑奶奶大概只是她眼里的弱势群体吧！曾几何时，这位精瘦体面的老太太可是她们十里八乡的精神寄托或者是目之能及的玄学尽头。
柳涓指尖的键盘声蓦地变幻成了节奏分明咚咚咚的鼓声，那声音遥远又不真切，像极了她小时候和爸爸来姑奶奶家，姑奶奶为给她治病在院子里舞动敲击出的声音，那时在大家眼里姑奶奶是守护他们的神。
柳素兰虽然平时话不多，年纪大行动缓慢，但此时此刻她拿着树皮，口齿清晰，从容认真地讲课像是换上一张不轻易示人的神仙面孔，带着舍我其谁的威严气场，使下面听课的人不敢溜号，必须专注听她老人家讲，仿似她的话就是神旨。
“创作的内容有林区生产、生活、人物、动物、神话传说等。而要想剪好一幅树皮画作品，一般来说，至少得分成三步：第一步得构思起稿，也就是“画样”，即画出粘贴树皮画所用的底样。”
她拿起一幅自己做的小老虎头，“在头脑中确定要表现的内容后，进行构图布局，对画面进行具体的描绘，画出黑白效果。”
而后，柳素兰又拿起了剪子，“第二步是进行剪制，也可是刻制，主要有折、扎、旋等方法。刻制主要使用刻刀，得注意走刀顺序，从小处到大处，从局部到整体，要学会掌握树皮的纹路。”
“第三步是进行揭离和粘贴。挑选有30年至50年树龄的白桦树剥落的树皮，进行杀菌、漂白、剥皮等多种手法进行加工，色彩多以烫烙为主，保持作品的完整效果。”
柳素兰概括讲完把手里的画，给到自己最近的人，“大家传着看看，就能理解我说的。”
不知何时李楚秦从教室后门进来，拍摄记录上课现场。
一小时过去，柳素兰宣布下课，等在外面的林忠谷、穆清冉进来了，林忠谷在台上感谢完柳素兰，准备带大家去小食堂吃午饭。
柳素兰向外面望，“天要下雨，我和涓涓得早点回去，不放心尘儿一人在家。”
穆清冉听老太太这样说，“姑奶奶，我送你们回去。”
柳素兰摆手，“不用，我们打车就行。”老太太又望外面天色，“涓涓快收拾东西，咱抓紧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