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五!动起来!”李虎的吼声如一记重锤,砸在王五的耳边。
求生的本能终究压过了恐惧。王五一个激灵,手脚并用地爬起,颤抖着将周通的身子扛上肩。周通的体重让他一个踉跄,险些再次摔倒。
另一名亲卫张三,则死死攥着腰间的刀柄,指节发白,目光在秦少琅和那钢铁巨兽之间游移,已是六神无主。
秦少琅不再多言,将背上小六子的身体又向上颠了颠,调整好重心。他的体力消耗极大,每块肌肉都在发出酸楚的抗议,但他的眼神却愈发冷静,宛如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锁在了那台庞大机括的东南角。
咚!
一根活塞轰然砸落。
咚!
另一根活塞缓缓升起。
时间,在这一刻被拉扯得无比漫长。每一次机括的运转,每一次心跳般的巨响,都像是地府阎王在催命。
终于,东南方的那根主活塞,带着一声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开始缓缓上行。
一截惨白的、扭曲的手臂,从水面下露出,被活塞顶端的撞角死死钉住。
就是现在!
“走!”
秦少琅一声低喝,声音不大,却穿透了震耳欲聋的轰鸣。
李虎的身躯如炮弹般第一个蹿了出去!他没有选择直线,而是踩着活塞基座旁一处稍稍凸起的金属边缘,借力一蹬,整个人如猛虎跃涧,朝着对面扑去。
他高大的身躯,成了身后三人唯一的风向标。
秦少琅紧随其后,他背着一人,步伐却异常沉稳,每一步都精准地落在预判好的落点上。脚下的地面湿滑黏腻,混杂着水鬼那腥臭的体液,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张三和扛着周通的王五,几乎是闭着眼睛,机械地跟着前方的人影狂奔。
风声在耳边呼啸,机括的巨响仿佛要撕裂耳膜。
三十步的距离,此刻却像是横亘在生与死之间的忘川河。
第一息!
他们冲过十步!队伍尚算完整。李虎已然落地,他没有片刻停歇,转身弓步,双臂张开,准备接应后面的人。
就在此时,异变陡生!
扛着周通的王五,终究是心神崩溃,脚下猛地一滑!
“啊!”
他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身体失去平衡,连带着肩上周通沉重的身躯,向一侧的空隙倒去。那里,一根辅助齿轮正带着千钧之力缓缓转来!
一旦被卷入,瞬间就会被碾成肉泥!
“畜生!”
李虎双目尽赤,发出一声怒吼。他来不及多想,身体猛地向前一探,竟是将手中那柄崩口的朴刀,如长矛般直递而出!
刀身横置,不求伤敌,只求阻滞。
“铛!”
沉重的刀面,狠狠撞在王五的后腰上,巨大的力道将他倾倒的身形硬生生顶了回去,重新撞回了安全的路径上。
王五一屁股坐在地上,肩上的周通滚落一旁。他保住了一命,却也彻底堵死了秦少琅和张三的去路。
第二息!
西北方向,那根对应的活塞已经开始缓缓下降。生路即将关闭!
更致命的是,内圈那根负责清扫的辅助活塞,已经带着“咔咔”的机括声,开始横向摆动。活塞前端,数十个铜制喷口已经能看到幽幽的暗光,那是高温蒸汽即将喷发的前兆!
“起来!跑!”
秦少琅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嘶吼,他一把抓住瘫软的王五,将他从地上拎起,奋力向前一推。
自己则俯身,单手将地上的周通抄起,甩到背上。
小六子在前,周通在后,两个成年男子的重量,如山一般压在他的身上。秦少琅的脊椎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眼前瞬间一黑,双腿猛地一软。
他死死咬住舌尖,剧痛让神智恢复一丝清明。他知道,自己倒下,所有人都要死。
“嗬!”
秦少琅喉咙里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早已透支的身体里,不知从何处又榨出一股力量。他将两具身体死死固定在背上,双腿肌肉坟起,再次向前冲去。
李虎见状,目眦欲裂。他将朴刀插回腰间,一把拽住前面还在发愣的张三,另一只手抓住刚被推过来的王五,怒吼道:“跑!都他娘的给老子跑!”
他竟是拖着两人,用自己魁梧的身躯,为身后的秦少琅开路。
第三息!
“嗤——”
致命的蒸汽,从侧后方喷射而出,带着灼人的热浪,擦着秦少琅的后背扫过。他背上粗布的衣物瞬间焦黑碳化,一股烤肉般的焦糊味弥漫开来。
剧痛如电流般窜遍全身,秦少琅却连哼都未哼一声,脚下反而更快了一分。
出口就在眼前!
那是一片干燥的、泛着青黑色泽的石台,是与这片死亡之域截然不同的安全之地。
李虎将两名亲卫猛地向前一甩,两人连滚带爬地扑上了石台。他自己则一个翻身,稳稳落地,随即转身,向着还在死亡边缘的秦少琅伸出了布满血筋的大手。
“先生!”
秦少琅背着两人,冲到了最后的边缘。他脚下猛地发力,用尽最后一丝气力,整个人如离弦之箭,向着那片石台飞扑而去。
咚!
他身后的活塞,轰然砸落,激起的水花高达数丈,仿佛一头巨兽合上了吞噬一切的嘴。
秦少琅的身体重重摔在冰冷坚硬的石台上,背上的两人也滚落下来。剧烈的冲击让他眼前金星乱冒,五脏六腑仿佛错了位,一口腥甜涌上喉头,又被他强行咽了回去。
死寂。
震耳欲聋的轰鸣被隔绝在身后,世界瞬间安静下来。
甬道里,只剩下四人粗重如破风箱般的喘息声。
李虎第一个恢复过来,他看了一眼身后那缓缓开合的钢铁地狱,脸上犹有余悸。他走到秦少琅身边,想将他扶起,却见秦少琅摆了摆手,自己撑着地,缓缓坐了起来。
他背后的衣物已经烧烂,和皮肉粘连在一起,一片焦黑,看上去触目惊心。
王五瘫在地上,浑身抖得如同筛糠,片刻后,他猛地翻过身,对着墙角剧烈地干呕起来,眼泪鼻涕流了一脸。
张三则抱着头,蜷缩在角落,身体一抽一抽地,发出压抑的呜咽,显然是精神彻底崩溃了。
李虎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朴刀。刀身在刚才撞击王五的时候,承受了巨大的反作用力,那道原本指甲盖大小的豁口,此刻已经蔓延成一道贯穿了半个刀身的恐怖裂纹。
这柄伴他多年的兵刃,废了。
他心中一痛,却没说什么,只是将刀默默地收回鞘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