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少琅用干净的布条,蘸了些新蒸出来的烈酒,走到他身边。
“忍着点。”
他一边说,一边用布条轻轻擦拭周通那血肉模糊的伤口。
“啊——!”
周通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身体猛地绷直,剧烈的疼痛让他几乎晕厥过去。
李虎等人吓了一跳,刚要上前,却被秦少琅一个眼神制止了。
他们看到,当那能点火的“神仙水”接触到伤口时,伤口边缘那些红肿的皮肉,竟然冒起了丝丝白气,仿佛在驱赶着什么看不见的东西。
秦少琅动作不停,仔细地将伤口内外都清洗了一遍,然后才重新敷上草药,用干净的布条包扎好。
做完这一切,周通已经浑身被冷汗湿透,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但他的呼吸,却奇迹般地平稳了许多,脸上那股不正常的潮红也退去了一些。
“先生……俺……俺感觉腿没那么烫了……”周通虚弱地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惊喜。
众人再次看向秦少琅,眼神里已经只剩下崇拜。
能换钱,能取暖,还能治伤……
这哪里是酒?
这分明是点石成金的神仙手段!
“先生,咱们……咱们靠这个,能发大财啊!”王五激动地搓着手。
“发财?”秦少琅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在黑石镇,光有财,是守不住的。”
他拿起那张画着潦草地图的纸,目光落在了“通宝赌坊”四个字上。
“明天,李虎,你带上这碗酒,跟我去一个地方。”
“去哪?”
“去给咱们的酒,找第一个客人。”秦少琅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股冰冷的寒意,“也顺便,去会会老朋友。”
次日清晨。
黑石镇的街道,比昨日醒得更早。
推着独轮车卖炊饼的小贩,挑着水桶的脚夫,还有宿醉未醒、摇摇晃晃走出红灯笼铺子的汉子,构成了这幅混乱而鲜活的画卷。
秦少琅站在客栈二楼的窗边,看着楼下李虎正将最后一口锅搬进柴房,王五则带着两个弟兄,像门神一样守在柴房门口,禁止任何人靠近。
经过一夜的发酵,那锅“酒糟”散发出的酸味更加浓烈,但其中,也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醇香。
“先生,都安排好了。”李虎走上楼,气息沉稳,“王五他们会守着东西,轮流看着火,绝不会出岔子。”
秦少琅点点头,从桌上端起昨夜那只粗瓷碗。碗里,还剩下小半碗清澈的液体。他用一块木塞将碗口封好,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
“走吧。”
“先生,咱们真要去那?”李虎跟在身后,声音里有一丝压抑不住的兴奋和紧张。
“嗯。”
通宝赌坊,黑石镇最大的销金窟,也是赵家的钱袋子。
它就坐落在镇子最繁华的十字路口,三层高的木楼,雕梁画栋,门口挂着两盏巨大的红灯笼,即便是白天也亮着,透着一股纸醉金迷的靡靡之气。
还没走近,一股混杂着汗臭、脂粉、烟气和浓浓铜臭味的喧嚣便扑面而来。
门口站着四个膀大腰圆的汉子,敞着怀,露出胸口的黑毛和纹身,眼神不善地扫视着每一个进出的人。
当秦少琅和李虎走过来时,那几个汉子明显愣了一下。
秦少琅一身洗得发白的破烂儒衫,身形清瘦,面色蜡黄,怎么看都像是个穷酸秀才。而他身后的李虎,身材魁梧,满脸横肉,眼神凶悍得像是刚从死人堆里爬出来,腰间鼓鼓囊囊,一看就不是善茬。
这两人组合在一起,显得格格不入。
一个护卫伸手拦住他们:“干什么的?”
李虎上前一步,刚要开口,秦少琅却按住了他的肩膀。他抬起头,平静地看着那护卫,沙哑地开口:“赌钱。”
那护卫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眼神里满是鄙夷和不屑,仿佛在看一只不知死活的臭虫。“有钱吗?”
秦少琅没说话,只是从怀里摸出两枚铜板,在手里掂了掂。
“噗嗤。”护卫身后的同伴忍不住笑了出来,“两文钱?来通宝赌坊?小子,你够买一颗骰子吗?滚滚滚!别在这碍眼!”
秦少琅面无表情,将铜板收回。
他越过护卫,目光投向赌坊之内。
大堂里人声鼎沸,烟雾缭绕。押大押小的嘶吼声,摇动骰盅的哗啦声,输光了钱的哭嚎声,还有赢了钱的狂笑声,交织成一首疯狂的交响曲。
满屋子的赌徒,有的衣着华贵,身边跟着美貌侍女;有的衣衫褴褛,眼睛里布满了血丝,死死盯着赌桌上的牌九。
人性中最赤裸的贪婪、欲望、绝望和疯狂,都在这里展现得淋漓尽致。
就在这时,大堂深处传来一阵骚动。
“砍了!给老子砍了!”一个尖利的声音响起。
人群像潮水般向两边退开,露出中间的一幕。
一个穿着绸缎马甲,身形瘦削,留着两撇鼠须的中年男人,正一脚踩在一个跪地的男人背上。那男人约莫三十来岁,哭得涕泪横流,不住地磕头。
“掌柜的!赵掌柜!求求您再宽限我几天!我下个月一定还!我一定还!”
“下个月?”被称作赵掌柜的鼠须男人冷笑一声,用脚碾了碾那人的背,“上个月你也是这么说的!通宝赌坊的规矩,欠债还钱,没钱,就拿只手来抵!”
旁边两个打手立刻上前,一人按住那男人的肩膀,另一人抽出腰间的短刀,雪亮的刀锋在灯火下闪着寒光。
“啊——!不要!不要砍我的手!”那男人发出了杀猪般的嚎叫。
周围的赌徒们,有的面露不忍,但更多的是麻木和幸灾乐祸。在这里,这样的场景,每天都在上演。
赵掌柜很享受这种掌控别人生死的感觉,他慢条斯理地抬起手,正要下令。
“等一下。”
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那个衣着破烂的穷酸秀才,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场中。
赵掌柜眯起眼睛,打量着秦少琅,忽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脸上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
“我当是谁,原来是秦家的废物郎中。怎么,输光了家产还不够,今天又凑了两文钱,想来翻本?”
他认识原主。
秦少琅没有理会他的嘲讽,目光落在那把即将落下的短刀上,平静地说道:“他的手,我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