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海贼
原著:风弄 改编:节南2021-04-15 20:004,917

  转眼,夏天到了。

  傅家没人知道傅柔和程处默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一个走了,一个在家,却镇日丢了魂似的,但也没人敢多问一个字,整个傅府沉寂如一潭死水。

  直到这日,三娘子的一声尖叫,令死水重新煮了起来。傅涛竟然不告而别,只留一封书信,说他从军去了。

  三娘子自从交出账本,就绝了要夺傅柔权的念头,但盼儿子这次可以接管家业,她好跟着享福。当初傅涛要去学武,她就很不乐意,从军简直是摘她心肝。虽说天下挺太平,边境却时常发生战事,打仗哪有不死人的。

  傅柔得了消息过来,淡然看着三娘子闹腾。

  三娘子忽然盯住傅柔:“涛儿什么都听你的,一定是你怂恿!”

  傅柔没有怂恿,但确实早知道这件事,因为傅涛向她认真辞行。

  “男儿志在四方,涛弟胸怀大志,身体力行,并非一件坏事。”她想拦,最终没拦。

  三娘子咬牙切齿地说:“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恨不得傅涛死在外头!你这个毒心肠的黑罗刹!”

  说着话,人就朝傅柔扑过去,却被紫云挡住。

  傅老爷也训斥三娘子:“三郎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与柔儿何干?你就别胡闹了,赶紧下去!”

  三娘子不甘不愿得被常婶带出厅堂,一转身,躲在门外听壁角。

  傅柔面无表情得向父母禀告:“这回湛州进染料,我要亲自过去,一来宋伯病倒,二来此次货量大,种类杂,万一弄错,家里损失就大了。”

  二娘子不乐意:“船上风吹日晒,海上又不太平,你一个女子怎能出那么远的门?”

  大娘子却道:“生意上的事,柔儿最明白。再者说,广州到湛州的水路,我们傅家常走,应不会有什么意外。”忽然加重语气,“二娘啊,就当让柔儿出去散散心。”

  二娘子反应过来,自程处默走后,女儿郁郁寡欢,出去走走也好。

  傅老爷顺口一提:“听说湛州征兵,也不知三郎是不是去了那儿,柔儿你可稍加留意。”

  傅柔应是。

  门外,三娘子听得清楚,心中有了计量。

  烈日,烈马,烈酒,与广州迥然不同的夏风,刮起长安盛烈的繁华,然而卢国公府静悄悄。

  亮剑两兄弟,在程处默的房外探头探脑,看到程处默正坐桌案后,眼前竖一本书。

  “阿兄在看《论语》?”程处亮身为老二,上有老大,下有小幺,最会看眼色,“不对!大不对!”

  “二哥不懂了吧。”程处剑当然有小幺最滑头的智慧,“那一定只是论语的封皮,里头其实是——嘿嘿——春宫图。”

  程处亮眼神拜服:“不愧是阿兄。这么办,就算爹在面前也不怕。我怎么从来没想到?还以为阿兄在外面遇到了什么难事,连逛楼子都摆着一张冷脸,没过夜就回家了。”

  程处剑道:“也不是啊。你没瞧见,老大的新形象让美人们趋之若鹜吗?二哥,咱要不要也练练手?”

  程处亮挽起袖子:“走!”

  兄弟俩谁也没看出来,程处默压根心不在焉,眼神烦躁。

  与此同时,程夫人也正和程咬金说着大儿子的变化,天天在房里读书,没准明年还能考个功名。

  程咬金哈哈大笑:“我被那小子使奸耍滑地骗了十几年,要是还上当,就是全长安最大的猪头。”

  程夫人不悦:“处默刚回来时,不就让魏王叫去了么?魏王考他,结果大大夸奖了他一番,说他兵法武技皆有精进。魏王总不至于偏帮他吧。”

  “怎么不至于?魏王是他姐夫。”程咬金不以为然,“且你知不知魏王为何考他?前阵子我向陛下吹风,有意为那小子求娶清河公主,陛下却含混过去。之后跟皇后说起,皇后又跟魏王提了,让魏王好好教他小舅子。”

  程夫人哼了哼:“我说呢,怎么突然管起处默来,魏王妃都舍不得说重处默一句。”

  “都是叫你们宠坏的。”程咬金上火啊,慈母多败儿。

  “就是宠他又如何?你征战大半生,好不容易有了今日,孩子们享享福有什么不对?我可早跟你说过,我的孩子不上战场。”程夫人想得很透彻,只求儿女围绕膝下,不要他们为国争光。

  程咬金敷衍点点头:“那不就得了,你管他变没变好。”

  这时,君慧蜗牛似得蹭进来。

  “君慧,你这次跟着处默到广州,是不是遇见了什么人?”程夫人还是想知道原因。

  “遇见了牛无敌舅老爷,他……”君慧挑好的说。

  “别提他!想起他从前折腾处默,我就生气。”程夫人却不待见自己的兄弟。

  程咬金接茬:“还遇见了谁?”

  “还遇见了……”该不该说?怎么说?

  “遇见了女人吧?”程咬金一看就明白。

  “呃……是。”君慧承认了,横竖这样的事也不新鲜,“可是……”和原来那些款不大一样。

  “那他每天的心思,就围着美人转吧?”程咬金不抱希望。

  “呃……是,也不……”不止转,还吃了很多很多苦头。

  程咬金懒得浪费工夫,“哈!还不是那副德性!房玄龄约了我喝酒,我出门了。”在君慧屁股上轻轻踢一脚,“滚吧,小子。”

  程夫人气得一屁股坐下。

  出发这日,傅柔一早就到了码头,亲自盯着工人们把货搬上船。不远处,另一只船也在装货,沉红的大箱两人一抬,长长一列,迅速上下。她不甚在意,只关注自家,毕竟这一趟决定傅家染坊的将来,绝不能出差错。

  三娘子戴着纱帽,穿着布裙,混在人群中,紧张盯着傅家的船,等待上船的机会。她怕被傅柔看见,躲躲闪闪时不小心撞到另一只船的搬运工。工人没站稳,扁担从肩上滑落,箱子歪倒在地,顿时滚落好些金银珠宝。她当场就看直了眼。

  工人恼火道:“没长眼啊。”

  另一个工人催促:“别罗嗦了,赶紧捡!”

  傅柔听到嘈杂,看了一眼,但被一地的金银珠宝晃了眼,没发现三娘子就在一旁。

  监督的侯长兴上前低声责骂:“笨手笨脚的,赶快收拾,要敢多嘴,仔细你们的脑袋!”

  这些钱财是侯君集和侯杰趁着发兵平叛的机会搜刮来的,让侯长兴运回老家去,若是被人知晓,罪可不轻。因此侯长兴极为小心,扫视四周,恰见转身上船的傅柔,却看不见正面。他下意识有点介怀,找人打探,才知是傅家的船。

  傅柔不知自己一时好奇,落入有心人的眼,也不知三娘子买通伙计上了船,躲在货舱中,只希望此行顺风顺水,傅家染坊有个好光景。

  船行一日夜,第二天万里无云,鱼群追着船,时而跃出水面。

  傅柔靠着船橼,好奇观鱼。程处默消失的这些日子,她起初愤怒,随之痛楚,而今情绪沉淀之后,时不时泛上酸苦。苦的是,自己也有错,回想起来并没有认真得了解他。酸的是,她还是想念他的好,那些讨好她的言行举止,会让她笑。

  躲在货箱后的三娘子,一开始只是上来找水喝,看到傅柔微笑吹着海风,心里那个上火。傅柔怂恿涛儿去吃苦,自己倒是很享受。想到这儿,她露出阴险表情,悄悄往傅柔靠近,伸出手要推。只要傅柔死了,傅家就是她的!

  “海盗来了!”一声惊恐高喊。

  傅柔回神,就见前方一只乌黑快船朝傅家的船驰来,船头一帮莽汉凶煞恶狠,手持大刀铁棍。

  三娘子吓掉了魂,哪里还顾得上害人,慌忙往底舱钻去。

  傅柔也怕,但仍能保持冷静,知道躲也没用,到伙房找了一些炭灰,弄脏自己的脸和衣裙。弄完了,海盗也搜到了伙房,见她脏兮兮,就没太在意,只是押她上了甲板。

  谁知一上甲板,傅柔就看到三娘子被海盗头子毒龙拎了出来,还要带回海盗船上去,用来要赎金。三娘子却不愿,拼命挣扎惹恼了毒龙,扬起鞭子就要打。傅柔冲上去,替三娘子挨了一鞭。

  “我是傅家的二小姐。你要赎金,你抓我,放我三娘回去。她回去了,才能筹到足够的钱。”傅柔不仅挺身而出,还愿代替三娘子。

  毒龙抓住傅柔,嫌弃看了一眼,却发现她的眼睛迷人,双手扒了扒她脸上的炭灰,果然面目姣好。

  “哈哈,是个大美人。这回买卖才算赚到!带走!”

  “你们……”三娘子惊讶傅柔替她出头,不由自主地拉住傅柔的袖子,“你们别抓她!”

  毒龙踹开三娘子,恶狠狠道:“想要人,拿赎金来换。不然,等老子舒服够了,再把她赏给各位弟兄。这样的大美人,只要是男人都会喜欢啊,哈哈哈哈!”

  海盗们扬长而去。

  另一片海域,另一场冲突也结束了,却经历过真正的激战。

  侯家的船,也让海盗劫了。侯长兴全身挂彩,被海盗们押跪在头目面前,却一脸的傲慢。

  “知道你们劫得是谁吗?这可是侯大将军的船!”侯长兴以为报出名号,对方自动吓退。

  “劫得就是你侯家。”说话的,是这帮海盗的头目,一双犀利鹰眸。

  他正是去过陈府门前看新娘子,又去傅府花园吹鹰笛的男子,如今的名字叫方子严,曾经的名字却是严子方,与傅柔订过娃娃亲,与侯君集有不共戴天之仇。

  方子严一挥手,手下将侯长兴拖到船翼,扔进海里。

  侯长兴大吃一惊,以为对方要杀人,但当他浮出水面,却见一只小船,连忙抓住。

  方子严冷冷看着侯长兴:“要是你没在海上饿死渴死晒死,见到你家侯大将军时,记得告诉他,四海帮的方帮主向他问好,谢谢他孝敬我们兄弟。”

  载着侯长兴的小船飘远了,上空传来一声鹰啸。

  方子严抬手。鹰俯冲而下,到他面前陡然收势,落在他的手腕上,鹰脚赫然拴着传讯铜管。他从中取出一张字条,看完之后脸色大变。

  “好你个毒龙,说了傅家船不准动,竟当耳旁风。”方子严冷笑一声,“也好,趁此机会,收拾了他!”

  广州这片海域上,四海帮原是霸主,然而自从老帮主去世,由方子严接替,其他帮派就不再服从四海帮的约束。这毒龙,不但心狠手辣,还暗中联合几个小帮派,有意取代四海帮和方子严的龙头地位,这回倒好,给了方子严主动出击的理由。

  且说方子严,率领四海帮杀上毒龙岛,打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而他自己一马当先,最先杀入寨中,焦急地搜寻毒龙的身影。他想到对方是出名的急色胚,傅柔落在这种人手里,就怕自己来不及救。

  忽然,一声痛楚的嚎叫从某间屋子传出。

  方子严冲过去,一脚踹开门。

  屋里,毒龙双手捂着两腿间,就地打滚,疼得脸色发白。傅柔怒红着脸,端着凳子用力追打。

  “说好了给赎金,有你这么贪得无厌的吗?得了钱,还要得人?想得美!再有下次,叫你没法生孩子!”

  方子严失笑。她还是一如当年的脾性,从不轻易对人低头,倔强又刚强,谁都不该小看了她。

  傅柔听到笑声立即回头,圆眸冒火:“你跟他是一伙的?”

  方子严走过去。

  傅柔拿凳子挡在身前:“你别过来!”

  方子严一手脱下披风,一手拍飞凳子,将披风往呆怔的傅柔身上一裹,扛了她就走。

  流着冷汗的毒龙看得分明,可惜被傅柔差点踢残了,根本无力阻止,只能嘴巴凶——

  “姓方的,你敢到我地盘抢人……”

  方子严脚步一顿,撇过头看毒龙,眼角余光就能杀人。

  “我说过傅家的船不能碰,你把我的话当废话,后果就要自负!”很快,这海上将不会再有毒龙。

  傅柔陡然睁开眼,感觉自己就像做了场恶梦,梦里她从一个海盗手里落到另一个海盗手里,还被打晕了。

  想到这儿,她陡然坐了起来,环顾四周。这是一间小屋子,窗口正对着大海,可以看见落日。景致虽好,她却无心欣赏,低头发现身上换了一套干爽的衣裙,吓得立刻揪住了衣领,一手掀开被子。什么异样都没有,连她被绳索勒伤的手腕也处理好了,包着干净的棉布。

  正当她觉得奇怪,一个高大的男子走了进来。他有一双犀利的鹰眼,五官组合起来有些忧郁。她立刻想起来,这人把她从毒龙岛抢了。

  傅柔立刻缩到床的最里边,眼神警惕:“我家里人一定会交赎金的。”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换了一群海盗,不过都是一丘之貉。

  方子严却上了床,伸手捉住她的下巴。她奋起挣扎,反而被他环住脖子,迫使她仰起脸,举起了手。

  傅柔以为他要打她,哪知他的手落得很轻,清凉感从面颊上传来,居然在给她涂药。

  她脱口而出:“你和其他的海盗不一样。”

  方子严一本正经:“长得比较好看?”

  傅柔没好气,但仔细看了一眼,不知道好不好看,倒是有点眼熟。

  方子严擦完药,将药瓶放进怀袋,抽出手时不小心掉出一物,急忙要拿回去,却被傅柔抢了先。

  “这个长命锁怎么会在你这里?”这是她的东西。

  “在我这儿很多年了。”方子严面不改色,“当年有一个小男孩,中箭掉进江里,我义父把他救上了船。他昏迷不醒的时候,手里就一直攥着它。”

  “那个小男孩现在在哪里?”她十分惊喜,想不到会有故人的音讯。

  “你认识他?”方子严凝视着。

  傅柔激动点头:“认识,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他就像我的嫡亲阿兄。”

  方子严脸皮一抽:“阿兄?”

  傅柔急切地问道:“他到底在哪里?你快告诉我。”

  “他……”方子严心中苦笑,声音沉冷,“死了。”

  傅柔燃起的希望刹那扑灭。有一瞬间,她以为严子方命大福大,逃过了一劫。如此一来,她的内疚会少一些吧。直到今日,她一直觉得自己对严子方的死有责任,没能说服家里人收留他。

  “左胸中了一箭,伤得太重,没多久就死了。”方子严自己宣布自己死亡。

  “那这……”傅柔摩挲着长命锁。

  “我觉得挺精致,就留着当个把玩的小东西。”方子严目光渐渐幽深,“一直陪着我。”说完,就把长命锁拿了回去。

  “这本来是我的。”傅柔想要留个念想。

  “你人都是我的,还跟我抢东西?”方子严下了床,朝门口走去。

  “等等,你叫什么?”傅柔问。

  “我是四海帮的帮主,姓方。”说着话,人已走到门外,关上了门。

继续阅读:第7章 救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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