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开弓
原著:风弄 改编:节南2021-05-14 20:005,095

  苏灵淑猛地转回身,只见傅柔丝毫没受惊叫声的影响,头也不回地走着,心里忽然觉得有些奇怪。

  这时,从侧门跑出一个小宫女,连滚带爬,来到台阶下大喊:“死人!太子妃,有死人!”

  苏灵淑心惊:“什么死人,不要胡说。”往傅柔的方向看一眼,这个距离,这么大的声量,她不可能听不见。

  小宫女惶恐地喊叫:“真的!就在箱子里,是程三公子……他……他死在箱子里!”

  傅柔的脚步一滞,但没有回头,转眼又走了起来,步子稍稍加快。

  望着傅柔背影的苏灵淑,神情转厉,陡然高声喝令:“傅尚宫请留步!”

  傅柔仿佛置若罔闻,已经快到大门口。

  苏灵淑厉声:“来人,拦住她们!”

  一队侍卫冲上前,拦在傅柔和随行女官面前,拔刀相向。

  傅柔终于转了身,远望苏灵淑一会儿,走了回来。

  苏灵淑居高临下,面容仿佛渗入蝎毒:“傅尚宫,有什么吓着你了,干嘛急着走,连叫都叫不住?”

  傅柔不答,也不望苏灵淑,但低头看跪在地上惊魂未定的小宫女:“你刚才说程三公子死在箱子里。哪位程三公子?”

  文书殿书房,

  汉王走进来,奇怪:“魏王那边怎么没动静啊?不会不回府了吧?”

  太子坐在窗边,往外看着庭院:“每日此时,他一定会回府用膳。成亲后养成的习惯,如今魏王妃不在了,他仍习惯难改。”

  汉王歪嘴一笑:“活该他要和魏王妃双宿双栖。”

  风过一树红梅,花跃入太子的眼,瞬间恍惚:“魏王妃没有下毒。”

  汉王惊讶道:“什么?魏王妃没下毒?苏灵薇不是她杀的?那魏王岂不是白白没了王妃,白白和东宫结了死仇?太子,都到节骨眼上了,你忽然来这么一句,什么意思啊?”

  太子不知怎么回答。

  汉王瞪半天,不耐烦地摆摆手:“算了算了,不管魏王妃有下毒也好,冤死也好,反正她已经死了,魏王和太子你已经势同水火。就这么着吧!开弓没有回头箭,魏王今天非死不可!”

  “开弓没有回头箭……”太子嚼着这几个字,苦笑,“再也回不去了。”

  这时,魏王和程处默经过了庭院。太子起身来到窗前,和魏王的视线碰个正着。

  魏王怔了怔,犹豫一下,点头示意:“太子。”

  “回去啦?”太子忽然想起兄弟俩喝酒打猎,谈古论今的往昔,曾经令他毫无压力的亲兄弟,为何疏远至此?

  魏王憨笑:“太子是知道我的,不喜欢御膳房的口味,又不禁饿,都这时辰了,得回去填填肚子。”

  太子也笑了起来:“你从小就这样,什么都不在乎,就只在乎一口吃的。记得你八九岁时,一口气吃了三只烧鸡,撑得坐不住,把母后都给急坏了。”母后不在了。

  魏王挠挠头:“小时候胃口好,现在不行了,别说三只烧鸡,两只都够呛。唉,要是人可以不长大,永远都是八九岁,无忧无虑,那多好啊。不说了,饿得慌。太子,我先走了。”母后不在了。

  没有人,能让他们再把手心手背叠在一块儿。。

  太子眼中渐冷,神情莫测:“四弟,去吧。”

  魏王没再多话,走得再无迟疑,直到出了宫门,他上了马,才失神片刻。

  程处默叫一声“姐夫”,魏王才回神。

  “太子刚才叫我四弟……”他苦笑一下,“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叫我了。”

  程处默神情不变:“叫得再亲热,还是决心对你痛下杀手。太子那一声四弟,是送你上路呢。四弟后面还跟着两个字——去吧。”他听得分明,一字不漏,包括深藏在其中的祸心,“箭在弦上,他不会不发。”

  魏王压抑着痛楚的情绪:“是啊,当我听不出来呢。去吧,去吧——”他语气也冷了,“是该去为王妃报仇了,驾!”

  骏马放开四蹄,前方是虎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侍卫押着傅柔,来到一间厢房,将她粗鲁推了进去。

  苏灵淑站在门外,目光冰冷:“你不是想知道死的是哪位程三公子吗?我就发个慈悲,让你看看。”

  傅柔的目光已经定在角落的箱子上。

  苏灵淑嘲讽:“怎么?害怕了?想不到,傅尚宫也有害怕的时候。”

  傅柔从地上爬起来,缓缓走到箱子前,一看见那具尸身,就沉痛地闭了闭眼。她犹记得初次见面,那个叫着“嫂子”的年轻人,虽然油嘴滑舌,眼睛却那般清澈。如今,这双睁着的眸子已经失去了光。

  她为之合眼,转身沉问站在门口的女子,语气悲愤:“你杀了他?”

  苏灵淑嘴角一翘:“是。”

  傅柔问:“为什么?”

  苏灵淑嗤笑:“又是为什么?程处剑临死前,和你一样,也在问为什么。”目光突然幽深,“也许每个人到红尘来一趟,辛苦走到尽头,就是为了问个为什么。”

  傅柔忍无可忍:“为什么要杀了他?”

  苏灵淑冷静得可怕:“因为他勾搭灵薇,蛊惑了灵薇的心智,让这世上我最信任的妹妹背叛了我,以至于不得不清理门户。我妹妹死了,他怎能逍遥自在地活着呢?”

  傅柔震惊:“清理门户?毒死苏灵薇的酸枣糕,是你?”

  “是我。”苏灵淑没什么不能承认,东宫已将得到这个天下,她将会是一国之母。

  “那……那魏王妃……明明是你,你却在皇后面前咬定是魏王妃,让皇后冤杀了她!”太可怕了!纵然知道魏王妃冤枉,怎么也想不到会是姐姐毒杀妹妹!

  “冤?她活该!”苏灵淑眼里没有一丝波动,“自从我进了东宫,就处处和我过不去,一而再,再而三地羞辱我。如果她不这么过分,哪里会有今天?我赔上自己亲妹妹一条命,才让母后赐了她毒酒。一命换一命,她一点也不冤。”

  “你这个疯子。”傅柔不寒而栗。

  “疯就疯吧。只要最后赢的是我,所有失去的都会回来。不管前面有多艰难,我也要笑到最后。魏王妃曾经那么嚣张,还不是死了?不但她要死,她身边的人也要死。程处剑已经死了,接下来就是魏王,还有程处默。”

  “不!我绝不会让你伤害处默!”傅柔失控喊起来。

  “傅尚宫,晚了,好像你还自身难保。”苏灵淑笑着走出门去,冷冷下令,“把门锁上,严加看管。”

  傅柔缓缓坐下,目光穿窗看向天空,忽见一道明光升上,绽开。

  在文书殿的太子和汉王,也瞧见了。

  汉王兴奋喊道:“成功了!魏王已死!太子,该轮到我们了。”

  太子拍案而起,目光坚定,走出书房呼喝一声。早就暗伏在周围的侍卫们,从各个角落涌了出来,整齐列队。

  太子道:“长安有小人作乱,尔等随孤入内宫,护卫大唐皇族!事成之后,论功行赏!”

  这不是一场只为解决魏王的布局。杀了魏王,父皇回来岂能饶他?他已经受够了太子这个身份,战战兢兢,半点差错都不能出,就算没差错,还是会被人冤错。母后已经不在,父皇又一向严厉,他若再不做些什么,迟早失去所有。他只有主动出击,登上皇位,那么还有谁,能令他患得患失,日日活在恐惧之中?

  再者,他也没什么不能做的,毕竟有父皇在先。父皇当初就是铲除了两个兄长,逼皇祖父让位,才得到的天下。而他本就是太子,天下本就是他的,比父皇还多了一个名正言顺。

  今日之后,他李承乾将是天子!

  城郊湖边,吴王双手枕头,躺在大石上晒太阳。不似长安残冬萧索,这里风和日丽,枯黄的草地隐隐泛绿,春来得悄悄然。

  有人来到大石旁,笑道:“城里血流成河,殿下这儿倒是很清净。”

  吴王瞥一眼,来者覆水。

  “你不也跑得挺快?这么重大的日子,应该留在太子身边,看大戏才是。若以为在我这儿可以邀功,只怕你要失望,应该找我母妃。”

  他只是一枚棋,比覆水不如,覆水是下棋的人。

  “我就不能像殿下一样,偶尔找个清净地方看看风景?”覆水不介意吴王语气里的嘲讽,“严子方的密信应该快送到了。”

  吴王一笑:“太子以为胜券在握,哪想到他最信任的人早就把他给卖了。从一开始,他就注定了一败涂地。”

  严子方派了马海虎,到温泉宫给皇帝报信去了,信中说太子受汉王蛊惑,要杀魏王,还要夺宫。

  吴王又道:“你叫严子方送温泉宫的这封密信,真是挑了一个最恰当的时间。送早了,父皇及时赶回救下魏王,魏王就死不了。送晚了,太子杀死魏王后如果顺利掌握大局,趁势登基,把在京外的父皇架空,那天下就变成太子的了。只有密信送得不早不晚,才能既保证魏王的死,又保证父皇能赶回来重掌大政,不让太子成为最后的赢家。覆水,你是个人才,什么都被你算计到了。”

  “多谢夸奖。”覆水虽然听不出夸他的诚意。

  “不过你也很蠢。”吴王确实还有后话,“曾经有一个人,原本会成为天下之主,他将你视为挚友,以心腹相托,你却苦心积虑策划一个阴谋,背叛他,让他一败涂地。你有没有想过,假如李承乾登基,他一样会给你荣华富贵,甚至可能比母妃可以给予你的更多?”

  “一直以来,我都在为你的未来苦心积虑。如今成功在望,你却说出这种动摇军心的话。蠢的不是我,而是你。”覆水不懂吴王的心态。

  “太子死了,你会难过吗?”吴王继续自己的问题。

  “不会。”覆水神情不变。

  “你是一个冷血无情的人。”这样的人,吴王自觉欣赏不了。

  覆水想了想:“我是一个要实现心中理想的人。为了这个理想,我可以骗人害人,我可以不择手段。当然,也可以很冷血,很无情。”太子虽待他不错,可惜是李世民之子。

  杜荷带着一批人马,控制城东去了。侯杰应该去把持城门,却让严子方拦住。

  “如果我是你,就不会去城门。”

  侯杰疑惑:“你说什么?”

  严子方吐露实情:“太子输定了,我们没必要陪他一条道走到黑。”

  侯杰陡然拔剑,指向严子方:“姓严的,我就知道你不安好心!”

  严子方面不改色:“你可以杀我,但你挽回不了太子的败局。皇上收到揭露太子阴谋的密信,大军应该已在回京途中。太子在宝座上还没坐热,就要面对皇上的大军和雷霆之怒,他毫无胜算。太子的所有党羽,都会遭到清算。”

  “太子的计划只有我们知道,谁会给皇上写密信?”侯杰忽然冷凝严子方,“你……”

  严子方大方承认:“当然是我。”

  “你这个叛徒!”侯杰一剑刺向严子方。

  严子方一剑挡开:“我从未真心投靠东宫,却是你的救命恩人。最后提醒你一次,东宫覆灭在即,你唯一的生路就是离开长安。”

  侯杰吼:“我凭什么信你?”

  “你可以不信,不过我连拥立太子的大功都舍弃了,主动承认我给皇上写了告密信,难道就是为了骗你?告诉你,我其实是吴王的人。”严子方掏出一块令牌。

  侯杰大惊失色:“这是杨妃的信物!你……”

  严子方道:“从一开始,东宫就被杨妃玩弄于鼓掌之中。太子的计划,杨妃全部知情。”

  侯杰仍然怀疑:“我爹和你有灭门之仇,你为什么救我?”

  严子方沉默片刻:“我要侯盈盈。”

  侯杰误以为他是好色之徒,勃然大怒:“你想羞辱我妹妹来报仇,我杀了你!”

  严子方见招拆招,显然留手:“东宫一败涂地,你父子二人一向归附东宫,汉王这次也完了,除了我这个密告皇上的功臣,还有谁能庇护你妹妹?盈盈如果不跟着我,那才是要遭受羞辱!你现在有两条路,继续追随太子,被皇上大军剿灭在长安,盈盈父兄夫君都为叛逆,沦为官婢。还是保住自己的性命,在离开前把你妹妹交给真心爱她又能保护她的人?你自己挑!”

  真心爱盈盈?侯杰听得有些糊涂,但看严子方认真的神色,不知怎么,内心有点相信他所说的了。想到这儿,他一声暴喝,打开严子方的剑,掉头就走。

  严子方知道,那是陈国公府的方向。

  侯杰一回府里,就吩咐吴管家整理行装,自己到书房去烧毁文书信件,烧着烧着,忽然想起傅音来。于是,扔了手里的东西往外走,不料竟然撞见了傅涛。

  傅涛一惊。程处默给他传了消息,他知道今日要乱,刻意避开侯家父子的耳目,来带傅音离开。

  侯杰心里一团乱麻,对傅涛的出现也不甚在意,还想着正好需要帮手。

  两人来到傅音的院子,傅涛看见窗子都被木条钉死,门上还绕着手腕粗的铁链,不由怒目,但侯杰踹烂门的动作,又让他看不懂。

  傅音看到侯杰走进来,神情平静:“你终于来了。”

  侯杰眼中一闪希冀:“你在等我?”

  “对,等你。等你结束这一切,结束我的痛苦,也结束你的痛苦。自从到了你身边,我每一天都在痛苦中煎熬,无数次做噩梦,无数次从噩梦中惊醒。我现在最想要的,是一个彻底的结束。”傅音想明白了,唯有死可以解脱。

  “好,你要的,我给你。”侯杰突然拔剑。

  傅涛一见,神情凛冽,悄然拔出匕首,无声走近侯杰。

  傅音看在眼里,呼吸渐渐加快,眼见傅涛高举匕首,再也无法坐视不理。她跑过去,抱住侯杰,以自己的后背对着傅涛。

  傅涛惊讶之余,却有些了然,收起匕首。

  侯杰什么也没看见,只是被傅音忽然抱住,令他感到那份刻骨铭心的温暖,但下个瞬间,神情已冷。

  “还要多少次?你还要这样,反反复复玩弄我多少次?你不是恨我吗?你不是要杀了我吗?你最爱的男人,不是那个死去的陆庭吗?你把我侯杰当成了什么?为了乞求活命,你现在却肯抱住我了?”他猛然推开傅音,大喝一声,举剑劈下。

  傅音面前的木桌,被劈成两半。

  侯杰喊:“西涛!把这女人带离长安!”

  傅涛心道正好,上前扶起傅音。

  傅音猛然想起孩子:“不,我不走。我的孩子呢?我要见我的孩子!”

  侯杰沉声:“你从来就不想生下他,有什么资格见他?西涛,带她走!”

  “是。”傅涛强行拉走傅音,到了门外,压低声音解释,“太子要杀魏王,还要夺宫,我师父早有准备。侯家父子投靠太子已久,当然大难临头。”

  “什么?”傅音想要挣脱傅涛的手,“我要带孩子一起走!”

  傅涛不放手:“我刚才听到侯杰吩咐管家把孩子送到城外,我们先离开,此地不可久留。”

  “侯杰他……”傅音担忧。

  “他只怕比你我跑得还快,吩咐马房牵出最好的千里驹呢。”傅涛信口胡诹。这种时候,多行不义必自毙,他们好人要给老天爷让道。

继续阅读:第80章 败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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